我用阴阳眼破乱世 第40章 天日

皇城后山，太液池一角。

江希月按照流霞给的方位找到了这里，此处位于太液池东北角，距离紫宸殿和三清殿的距离都是不远不近，的确不是禁军会频繁经过的地方。

太液池极大，初春的湖面寒冰渐渐消融，阳光透过冰面射入湖底，折出七彩斑斓。

这里位置隐蔽，有假山天然的遮挡，视线里能隐约能望得到湖心的蓬莱岛，那里林木葱郁，鸟鸣花香。

几个太监分散开来，手里握着铜铲在地上挖土，江希月站在阴影里，眼神似乎在看他们，又像透过他们在看别处，但每当他们觉得她没有在盯着自己，想偷会儿懒的时候，她就会出声提醒他们要注意挖地的方向和力度。

几个小太监郁闷地窃窃私语，嘀嘀咕咕想骂人，又不敢骂出声，他们只是负责给仪秋宫传话，好端端的被分到这里来干这个脏活儿，也不知道这东一铲子西一扒犁，到底是在挖什么。

嘴里的牢骚还未发尽，角落里的一个太监突然惨叫了一声，众人慌忙看去，见他一屁股坐在泥地里，手脚并用快速地向后倒退，好像被什么东西咬了一样。

他眼神惊恐，双目圆睁，嘴巴张得大大的，颤颤巍巍举起一根手指，指向前方，张惶失措道：

“手......手......”

“我挖到了一只手！”

......

太液池背阴一侧的假山石边常年晒不到阳光，那里潮湿阴暗，几乎是无人会去的角落里，可这里却挖出了一具女尸。

严格说来，是一些腐烂的的尸块，勉强能拼凑成一具尸体。

此事惊动了皇后娘娘，她治理后宫多年，一向风平浪静，即使偶尔有宫人失踪或落水，那也只是些小事，闹不上台面的。

今日却听闻有人胆大包天，敢在皇宫内院杀人埋尸，若是此等恶事传到前朝，不仅伤了皇上颜面，还狠狠打了她这个后宫之主的脸。

于是她坐着凤辇一路匆匆赶来，正要下轿，可那双缀满珍珠的元宝鞋还未踩上地面，就看到皇上身边的大太监周公公也到了。

周公公谦卑地躬身向皇后行礼，皇后只得又坐了回去。

“娘娘，皇上派奴才过来看看是怎么回事儿。”

“嗯。”皇后慢条斯理的搭腔，心里却暗道不好，皇上既然知道了，此事便不能随意糊弄过去了，皇上此时派周公公过来，就是在给她一个压力，要让她好好处理。

或者同时也想看看她的能耐，若是处理不好，皇上一定会觉得她无能，连带着对三皇子也有了看法。

她心里升起恨意，听说尸体是宜妃带人发现的，她锐利的目光即刻扫向宜妃，眼神怨怼犀利。

这个宜妃，一天不弄出点事情来都不行，就是不想让宫里太平是吗。

咦——，皇后瞧见了宜妃身侧低头站着的江希月。

“你是江宫正吧，你怎么还没走？”皇后问。

乍然被点到名字，江希月躲无可躲，只好站出来。

“回皇后娘娘的话，臣......”

“是臣妾邀请江宫正来此处坐坐的。”宜妃娘娘抢着说话，“臣妾与江宫正一见如故，不知不觉就聊到了现在。”

江希月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自己确实还没想好要如何解释没有按时出宫一事。

遭了，她突然才想到时间。

现在是几时了？顾九溟是不是还在宫门外等着她......

一想到他脸上可能会出现的阴郁神色，她的心里顿时七上八下，有些犯怵。

皇后和宜妃已经聊了起来。

“宜妃好雅兴啊，怎么还会想到来此处闲逛，依本宫看，这太液池的水还未完全化冻，湖边的寒风清冷刺骨，此地又无百花盛放，而且这假山后头也晒不进日光，可不是什么赏春的好地点啊。”

皇后眯起眼，神情里满是怀疑与审视。

“回娘娘的话，臣妾与江宫正在永宁宫外偶遇，相聊甚欢，一路走来，也没有特意选什么地方，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此处。”

“哦？”皇后语调上扬，“那你们二人也是不知不觉就发现了这具尸体，还特地命人拿了铲子来挖？”

皇后有意吓她一下，逼她在情急之中说出实话，故而语气里带了些不容置喙的威胁，可宜妃却好似早已料定她会这么问，已事先想好了说辞。

“回禀皇后娘娘，您知道臣妾怕晒，今日出宫过于匆忙忘记带伞，就命人回宫去拿，我与江宫正恰好路过此地，就在这儿停留等待。

就在那时忽然发现了异样，臣妾好奇心一上来，就喊了几个太监去挖，哪知挖出了这些东西，唉哟......真是吓死臣妾了......”宜妃用手猛拍胸脯，眼角红润，口中喘着娇叹，真真一个娇滴滴又张皇失措的美人。

皇后皱眉不信，“哦，我竟不知宜妃你还有这等眼力，那你来说说看，当时你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宜妃有些支支吾吾，这她倒真不会编了。

江希月低眉敛目缓缓上前，温声道：“回皇后娘娘，是臣发现的，臣自任职于督查司，也参与了几起案件，眼力异于常人。

是臣发觉这里的泥土有几处不同，有些地方的土色深而坚硬，有些地方却浅而松动，这明显是近期被人挖开过又重新掩埋的痕迹。

臣将此疑惑同宜妃娘娘一说，她便立即很感兴趣，想知道是谁在这里埋了宝藏，故而命人来挖，没想到，居然挖出了尸体......”

刚刚宜妃骗人的时候，她也在绞尽脑汁想对策，现在就把事情圆上了。

这番话一说，皇后久久没再追问，虽然抓不出话语间的把柄和漏洞，但直觉告诉她，这件事情似乎没有那么简单。

只是时间上不允许再耽误了，“查出此人身份来了没有？”皇后问。

这是在问她身边的第一得力助手，大太监龚喜，他刚刚正领着几人在尸体前捏着鼻子查看。

龚喜迅速回禀，“回娘娘的话，还......还没有，”见娘娘不高兴，他立马改口，“但是很快就可以了，您再给我些时间......”

“啊——”

龚喜的话头被几个太监的惊呼声打断，江希月探头去望，心中顿时了然。

流霞的头本是朝下的，现在被那几个皇后带来的太监翻了过来，他们应该是发现光看宫衣无法确认身份，手和脚又都是残缺的，就给她翻了个面，流霞可怖的面庞便彻底暴露在了离得最近的那几人视线中。

领头的一个太监已经吓尿了，还有一个昏了过去。

江希月扶着宜妃站得远，站在这里看不真切，远远只能瞧见几团白花花的肉，那尸块被翻动后恶臭阵阵袭来，在场之人纷纷捂住鼻子，皇后娘娘嫌恶万分，命人将凤辇抬远了些，她一双吊销眉眼微微眯起，心里暗中打着算盘，得尽快找个替罪羊出来。

近来那个曹妃不是蹦跶得很高么，那日宫宴上还敢公然给自己脸色瞧，要不借个由头将此事推到她身上去吧。

皇后打定主意，立即向龚喜使了个眼色，龚喜眼眸一转当下就领悟了，正要悄悄离去，周公公突然高声道：“世子，您来拉！”

江希月猛地抬起头，假山后的小径上走来几人，为首的男子气宇轩昂，身姿挺拔，一身笔挺的紫色官服外罩玄色暗纹毛皮大氅，贵气逼人。他的脚步不急不缓，一路分花拂柳，向她走来，他的面上带了三分讥诮，七分玩味。

看着江希月眼里，那晦暗不明的神色中，全是压迫与审视。

顾九溟随意扫了一眼现场，向皇后娘娘请命，“娘娘，案发现场还是不要聚集太多无关人等，请下令清场。”

皇后有些不悦，本来想利用此事对付曹妃的，现在怕是不行了，她越想越不开心，语气里就带了质疑，“本宫竟不知，督查司现在连后宫之事也要插手。”

顾九溟的神色没有半分动摇，他敛眉拱手道：“臣本来确实不用管，臣今日已经出宫，皇伯父却请人将我拦下，让我过来看一看。”

皇后向顾九溟身后望去，果然看到了御前伺候的小太监祺顺，她心里不是滋味，看来皇上是真不信她，先派了周公公过来看着她，再把亲侄子也叫来了。

她本来就对这个朝廷新立的督查司充满敌意，说什么中央监管、委顿朝纲，背后就是皇上的百般试探，顾九溟这段时日以来，到处在抓三皇子的把柄、赵家的错处，还将他们这几年在朝中的布控搅得一团糟。

今日还要明目张胆欺负到她这个正宫娘娘头上，笑话，她是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

“既如此，那就辛苦顾大人了，”皇后转身坐回凤辇，却不命人抬，她凤眸轻轻抬起，语气里满是嘲讽，“本宫早就听说顾大人查案雷厉风行，今日正好看看大人的本事。”

这就是不打算走了。

顾九溟躬身一礼，“那臣就得罪了。”说完命人将刚才翻开尸体的小太监全都押了下去。

皇后皱眉起身，“你这是何意？”

“回娘娘的话，这些人刚刚翻动过尸体，臣需要将人带下去仔细查问。”

皇后冷笑，“刚才可不止本宫的人动过尸体，本宫到来之前，宜妃已经命人挖出了尸体，你怎么不把她的人抓起来审问，哦对了，还有你们督查司的手下在场呢，就是她先发现的尸体。”

宜妃是他师母的胞妹，江宫正又是他衙门里的人，若要怀疑，就统统一起怀疑，休想在本宫眼皮子底下徇私，皇后嘴角扯出一抹讥笑。

“娘娘放心，”顾九溟目光冷冷扫过去，“这里的每个人，臣都会仔细审问的。”

江希月都不敢抬头，心里一阵发毛。

宜妃悄悄向江希月使眼色：这下怎么办？

江希月捏了捏她的手：交给我。

她长长呼出一口气，鼓足勇气走向顾九溟，她终于看清了他的脸，同她想象的一样，阴沉得快滴出水来了。

他一定是生气了，他替她请了封，替她料理了府中事，还亲自送她入宫，又约好了时间在宫门等她。

可她却一再失约，又让自己卷入了一桩命案，他现在为了这桩案子，似乎还要得罪皇后娘娘。

她越想越内疚，看向他的眼神就愈加惶恐，手心里也捏出了汗，但顾九溟已经不再看她了。

就在她快走到他面前时，他直接掠过她，走到离尸首不远处站定，掏出帕巾裹住了口鼻，他身侧站着一个身着白衫的仵作，那人戴上手衣，开始缓慢又仔细的查看尸体，顾九溟一直站在他身后紧紧盯着。

应该是在查探死亡时间，死亡原因，清查死者身份。

她想说她全知道，可私下里，他或许还能听她说一说，现在众目睽睽之下，凡事需要讲求证据。

就算她知道谜底，也必须用真实的证据将其揭开，到底有什么证据才能证明死者是流霞呢。

她的脸被毁得面目全非，就算是之前日日相处的人，现在见了也估计认不出来，那她身上可还有其他特征。

她的目光在四周的阴影里搜寻，流霞刚刚一直站在那儿，一边告诉她该在哪里挖，可她现在却不见了，江希月眼神焦灼，步履不停，在假山和树丛里来回钻，不时蹲下看看，把草丛扒开了仔细瞧一瞧。

“你在干嘛？”顾九溟的声音忽然在她身后响起。

江希月吓了一跳，猛然回头，他就站在身后，一脸严肃地看着她那些鬼鬼祟祟可疑的行迹。

“我......我......我在......”她慌忙站起身，不知如何解释，难道说鬼不见了，我很着急吗？

顾九溟站在一棵背阴的合欢树下，那是一棵古树，树臂很宽，枝繁叶茂，几株垂下的锯状枝叶快要压上他的头顶，江希月知道他爱洁，抬手就将那叶子替他拂开......

随后他看到了顾九溟眼中的惊异。

她也愣住了。

他大概会以为自己在讨好他，好让他免于追究今日失约之事。

可她真的没那么想，她也不知自己怎么了，看到他身上有灰尘，就会想替他掸去，看见他皱眉，就想替他抚平......

微风吹过，合欢树下，两人对视而立，顾九溟眼中的惊异慢慢化开，眸底星星点点，忽明忽暗。

江希月樱唇微张，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她眼波流转，才发现手里还握着那截树枝，慌忙向侧边退去，顺手将树枝按回去。

此时一阵阴风吹过，他们身后的灌木丛里伸出一截惨白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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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