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希月跟着江宜妍往寺庙的后山走去,那里有一条小径,曲曲绕绕的环着半山,一侧是庄严肃穆的殿宇,另一侧却是陡峭的崖壁,崖上古树参天,枝叶繁茂,不时有松鼠在其间穿梭游走。
“诺,前面就是了。”江宜妍敷衍地指着一个院落,那院子很安静,像是空置已久的禅房。
“你不陪我进去吗?”江希月不信她这么好心。
“我已经写过许愿带了,反正我把你带来了,你爱去不去。”江宜妍冷哼一声,转身往回走。
这倒让江希月打消了几分警惕心,眼前这禅房只是安静了些,看起来也并无诡异之处,更何况是在大白天里。
江希月在心里摇摇头,走过来的路上,她还在猜测江宜妍会怎么对付她,结果只是这种虚张声势的小伎俩。
这一招吓唬吓唬别人就算了,可她前世经常跟着阿爹爬山涉水,夜晚找不到住处的时候也会宿在那些荒废的空屋里。
所以这儿根本吓不到她。没怎么犹豫,她就迈步走了进去。
吱呀——
木门被推开,眼前空无一物,也没有写名目的僧人,她再向里屋走去。
室内光线很暗,一盏脏污的油灯即将灭尽,有张长桌摆在中央,一些矮凳散乱的靠墙堆着,地上还倒了几个。
这个禅房应该是很久没人住过了,像是被用作了专门收拢物件的库房。
一股辛辣刺鼻的酒气冲天而来。
江希月捂住口鼻,峨眉微蹙,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
又向前探了几步,借着窗棱外洒进来的几束微薄光照,她终于看清些了。
屋子的角落里躺着一个人。他歪在地上,昏迷不醒,一脸神志不清的样子。
他肥胖的躯体像一座小山堆积在那儿,面上油腻不堪,嘴角还淌着些许口水,模样十分丑陋。
待仔细看清楚他的长相后,江希月霎时呼吸乍停,瞳孔微震。
这是她的车夫许老三。
祖母昨日给了她一辆马车,当时分配过来的车夫就是此人。
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儿?
江宜妍又为什么偏偏把她引到这儿来?
难道......
她闭上双眸深深呼了一口气,还是平静不下来,愤怒的血液在她身体里越燃越旺。
原本以为这个庶妹只是爱耍些小心思争宠,平日与她斗斗嘴便罢,哪知她竟存了这样的心思。
不对,以江宜妍那种火爆又蠢笨的脾性,决计做不了这样的安排。
这后头必然是有其他人在操控。
如果她被人撞见在光天化日之下,佛堂寺庙之地,与自己的车夫混在一处,必然会声名狼藉,一辈子也抬不起头。
这样一来,昨日祖母才助她立起的孝女名声,也就毫无用处了。
这一招足够阴毒,她鼻尖翕动,嘴唇止不住地颤抖,一双玉手紧紧握拳,瓷白的小脸上憋出了愤怒的红晕。
‘我到底招惹到你们什么了!要如此陷害于我!’她在心中呐喊。
不对!她猛然睁开美目,继而转眸四处寻找,果然在墙角里发现了一个青灰色的香炉,里面的香被点燃后又掐断了。
她小心的撮起一缕燃过的香灰凑到鼻尖闻了闻,而后迅速丢开,即便如此,她仍然感觉到气血翻涌,一股轻微的燥热从体内腾然升起。
这香炉里放的是催情香,还是料最猛的那一种。
只是,她有些茫然,为何这里像一个陷阱,却又不是一个陷阱呢?
身后似乎有动静,她立即向后转身,依旧是一片黑暗,视线模糊不清。
内室角落的阴影里,悠悠走出来一个人,他身材颀长,风姿如玉,口鼻处蒙着白色帕巾,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眸里映出点点星芒。
“你怎么会在这儿?”江希月看清来人,吃惊了片刻,随后心中有了猜测。
“江二小姐的庶妹看起来和你的关系不太好啊。”顾九溟的语速很慢,身上的气息却很冷,周围的空气仿佛被冻住一样,失去了流动力。
“是你,提前帮我处理过了?”江希月有些不可置信。
竟然是他,提前掐灭了那种香,还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把车夫灌得烂醉如泥。
他为何突然这么好心来帮她。
顾九溟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他只定定盯住她那双湿漉漉的双眸。
明明这里时常写了不甘与倔强,却在某些地方单纯得不可思议,这么简单的招数也能骗得到她。
他忍着不适,在这屋子里等了这么久,就是想看看她会不会走进来。
面对他的时候,她总是像个幼兽,动不动就露出獠牙。
但对于那些明显的敌意,她却毫无察觉。他真的很好奇,她究竟是怎么长大的。难道被家人关了一辈子,还没有教会她,不是所有的亲人都值得信任吗?
“不然呢?”他面色铁青。
江希月心中一暖,紧绷的身子顿时松懈了不少,她面露感激之色:“大人,我又欠了你一次。”
“我劝你还是好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吧。”顾九溟依旧冷着脸。
“嗯?”没等她反应过来,屋外就传来了阵阵急促的脚步声,有十多人正在着急忙慌地往院子里赶。
吱呀——
门被大力推开,一个矫揉造作的声音响起,“月儿,你在这里吗?”
一群人闯了进来。
“呀!这是什么味儿啊!”盛雅如捂着帕子,扭着腰肢走在最前面,她身后的是江宜妍和江家二房的人,各位主子的后面还跟着各自的丫鬟婆子,乌泱泱一大群人。
江希月估摸着今日府里上山的人应该都来了,看样子祖母也会被扶过来。
母亲倒是没来,不过她对自己的事情向来不感兴趣,此时应该不会来凑热闹。
“月儿,你在么......”盛姨娘脚步急促,在屋里四处查探,倏然间她造作的声音戛然而止。
这小贱人竟然好好的站在那里,衣衫整洁,鬓发丝毫未乱。
江希月盯着盛姨娘的脸,嘴角挂起一抹讽刺的笑容,她眸光清亮,娇美的脸蛋上写慢了轻蔑。
盛雅如心里大呼不妙,她强自稳住心神,眼神继续四处乱瞟,终于让她发现了地上躺着的男人。
“哟~这是谁呀!.....月儿,你不是去写许愿带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儿啊!这个男人又是谁?”
戏还是得演下去,虽然和预期的不太一样,但现在这个局面对她来讲还不算太糟,还是有发挥余地的。
姨娘身旁的赵嬷嬷一个箭步冲上前瞧了一眼,朗声说道:“回主子的话,这屋子里的男人是二小姐的车夫,人称猪老三。”
“噗~”站在后头的江宜妍大声笑了出来,她此刻全明白了,为何姨娘要她带江希月来这儿。真是一场大戏。
“这.....”盛雅如惊呼出声,她浑身颤抖,用手颤颤巍巍地指着江希月,惶恐道:“月儿,你......”
她眼珠子转了几转,突然跺了跺脚,状似着急的大呼小叫:“快,快把此地遮掩起来,别让老夫人看到.....老夫人身子不好,别叫她给气到了。”
江希月在心中冷笑,她故意叫的这么大声,是想让院子里的人全听见吧。
“谁要气我?”老夫人中气十足的声音自门外传来,她面无表情,不怒自威,在周嬷嬷的搀扶下慢慢踱步走了进来,她倒要看看,这群人在耍些什么鬼花招。
等她进了屋,也看清了地上的人和站在那儿的孙女,只觉得身体里的血液一股脑儿的往头上冲,向后闪了一下,差点没站稳,周嬷嬷眼疾手快的将她身子扶住。
“月儿!”老夫人怔愣片刻,还是不死心地开口询问:“到底怎么了?”
“祖母~~~”江希月的声音婉转动听,仔细听,尾音里还带了丝委屈。
她款款上前搀着老夫人的手臂,眨着黑漉漉的大眼睛,睫毛轻轻颤抖,天真又忐忑的问:“祖母,今日是我第一次来寺庙拜佛,不懂忌讳。我想问问您,难道姨娘和妹妹每次都是来此处向这个猪老三许愿的吗?”
众人皆是一愣。
隐在内室角落里的顾九溟眼眸弯起,唇角牵出一抹悠然清浅的笑意。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江宜妍又是第一个冲出来的。
江希月装作很怕的样子往后一缩,直接躲进了老夫人怀里。“祖母,妹妹她又凶我。”
“你——!”江宜妍快要气疯了,这个江希月昨日还嚣张的当众打了她,事后还用话挑衅她,怎么人前人后不一样,她是戏精转世的吗?
盛雅如赶紧拉住江宜妍,又对江希月嗔怪道:“月儿,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哎,我知道你心里有气,但我也没法子啊!不是姨娘不为你遮掩,实在是你光天化日之下,在佛寺禁地,私会外男,欲行苟且之事......”
“放肆!”老夫人怒吼一声,她听到此处已然全明白了。这是一个局。先是把月儿身边的丫鬟支走,再单独引着月儿出来,带到这里,再来个捉奸成双。
这个盛家的小庶女,十几年来伏小做低,汲汲营营,她只当是为了儿媳高兴,愿意娘家妹子一同嫁进来陪着过日子,就一而再,再而三的没去过多约束。
没想到今日她终于露出了本来面目,这一次还要直取她宝贝孙女的要害。
真是歹毒至极!
此时,候在外头院子里的下人们都听到了里屋的动静,这种事情传起来就和长了脚一样飞快,丫鬟婆子们压低了声音偷偷议论起来。
院外的山径上时不时下来一群礼佛归来的世家小姐夫人们,她们发现此处的异常,也纷纷驻足打听起来。
眼看着事情越闹越僵,老夫人气得脸上青筋凸起,心里也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她恨这些人歹毒的心思,又恨现在没有一条可以脱身的万全之策,更恨自己没能好好护住孙女。
须臾间,门外匆忙挤进来两个人。
喜宝一进来就立刻冲上前去扶住了江希月,面露愧疚之色。
竹影刚踏进门就明白了一切,她脸色苍白如纸,嘴唇翕动了半天,一句话都没能说出来。
江宜妍终于扬眉吐气了一回,她冷冷地斜睨着江希月,那表情似乎在说:我看你现在要怎么翻盘。
江希月把众人的心思收入眼底,不动声色的从祖母怀里出来,依旧一派天真模样。
“姨娘,你还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呢?”
“什么?”盛雅如下意识道。
“哎,你的记性可真差。”江希月叹了口气,好像看傻子一样看着盛姨娘母女二人。
“我是在问,为何你们母女二人抛开大昭寺如此多的高僧不拜,偏偏要来此处拜这个猪老三为师,向他许愿求签呀!”
面对敌人的诬陷与泼脏水,第一要素,绝对不能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对方指控你的,一概不予理会,因为那些话术都是陷阱,就是布下天罗地网让你去钻的。
你必须坚守自己提出的问题,不断的去指出对方的漏洞,让她们去自辩,越辩问题越严重,漏洞越明显。
她的话音刚刚落下,里里外外的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有意思有意思,原来这里另有隐情。
院子里围着的丫鬟婆子们接到了新的消息,纷纷惊呼道“什么!竟然还有这种事!”
院外围着的夫人小姐们眼睛亮如白炽,天哪,今天真是来对地方了!
快点告诉我,后面发生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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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许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