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后。
韩倾倾还没传出怀孕的消息时, 朝堂上的声音渐渐多了起来。
韩倾倾不以为然,忙着做自己的生意,做农业技术改革, 大搞女子学堂, 等等,忙得不亦乐乎, 在宫里劈了不少地做实验,带着宫女太监干活, 学习。
王语妍每回见她, 不是一脸泥, 就是一身灰, 很是着急。
“女儿啊, 就算你不着急,也要做做样子, 不然……”
韩倾倾道, “不然,人言可畏,有人会在背后给我猛穿小鞋, 把我搞死在自己的后位上?”
王语妍打住, 眉头揪得更紧了。
韩倾倾拍拍手, 起身让宫婢端来水, 一边净手, 一边道,“娘啊,你知道的我比你更早知道,你听我跟你说哈!”
她洗好手扶着母亲往外走,走进了御花园儿里, 正好不远处就有一群太妃太嫔在晒太阳。
那些女人一看到她们母女过来,忙跑来请安。
韩倾倾笑问,“怎么今日不见王太美人了?”
那些人一听这问话,吓得全都缩了缩身子,半晌姝太嫔被推出来回话。
“回殿下,您有所不知,太后查出王太美人与外南私通,之前诞下的小皇子也……并不是先皇之子。故而,今早就下了懿诣,褫夺封号,打进内务府大牢。”
王语妍听罢,才松了口气,但仍是放心不下。
“之前我听说这女子竟然还敢在后宫里顶撞你,拿着鸡毛当令箭,我就担心……”
说明白点,就是王姬雪借着自己生了个皇子出来,目前是宫里最小的辈儿,借之去讨太后的欢心。太后心里掂着从孙儿,一直不见韩倾倾的肚皮有动静儿,难免因见了这个儿子过逝前留下的遗妇子,生出更多对韩倾倾的不满来,便可借着太后的手,给韩倾倾找不痛快。
消息自也是韩玉修传回国公府的,王语妍怕女儿为此受委屈,便又进宫来提醒。没想到,这刚开个头儿,这个心头一患已经被解决了。
韩倾倾继续说,“这事儿,四哥早就查清楚了,只是一直没腾出功夫收拾。我从小三那儿听说了,之后就托了容嬷嬷把那个外男的事递到太后面前。容嬷嬷知道后,便故意引了太后去太夜池纳凉,看到了王姬雪跟混入宫的男人私会,当场将之拆穿的。
有意思的是,那个孩子真的太像那个男人了,跟先帝真不怎么像,很难认错。太后当场就发了顿脾气,不小心伤了风,回去养着了。短时间嘛,是不会出来找事儿了。娘你放心好了!”
“那王姬雪她?”
“按照大魏律例办啊!”韩倾倾说得头头是道,“她给先帝戴了绿帽儿,就打进冷宫咯。那个外男挨了一顿板子,流放500里。但家里有钱,给他赎了银子。孩子也抱回他们府中养着了。但这辈子,王姬雪是不可能出宫与家人团聚了。”
说到这里,韩倾倾表情也没变。她很清楚,有些规矩的存在是有其道理所在的。王姬雪选了这条路,就得为此付出代价。皇家的饭,可不是那么好吃的。换了寻常人家,如早前的候府、伯府这流,王姬雪还可以仗着娘家的排面,重新过回小姑独处的日子,王家这次亦有从龙之功,官阶都涨了一涨,而今在朝中的排面也不输郭长怀家。
可惜,王姬雪自己压错了宝,落了个众叛亲离的下场。
王语妍微叹,“娘也知道。你这身子还没养好,之前受了那么重的伤,还中了毒。这身子总需要时间调理来着,但宫里的一些人只看重利益,哪管咱们女人死活。”
韩倾倾一听就乐了,“娘啊,你都知道她们看重利益,那咱们拿捏住他们的利益和**,还怕啥?你当我训练的这些宫婢小太监都是吃醋的么?他们可机灵着。”
“哎,娘只是担心,到底人心膈肚皮,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想当年……”她顿了一下,“你爹给你准备那份铁收,你可看过了?”
“看过。”
“你可知你爹为何给你这个?”
“若有朝一日,卫四洲敢跟别的女人有个不清不楚,我可以拿着铁书把他这个皇帝也休了。满朝文武也不能说个不字。”
“唉,这只是最后最糟糕的法子了。你也看过大魏建国史,当初□□是何等宠爱武皇后,为他清空了后宫。但后来,仍是百命一疏,闹出个酒后乱性来,留下了一个孩子。那宫女为了保住龙种,到快生时才被人发现。
查了又查,说是没有预谋,没有暗算。就是一个意外?!□□上了年纪,身体上有不少年轻征战时落下的伤,偶时醉酒后,干了什么他自己已经不若年轻时那么笃定了。
最后,武皇后仁德,留下了孩子,那宫女自自缢了。也因此,卫家从那时就留下了一个孽根,但凡是真出自武皇后直系的,可以追溯的子裔,都未有那等好色贪权自私之辈。只是几十代传下来,经历后世的宫廷斗争,直系血脉渐渐微薄,终被那支孽种夺了权位。
你爹就是怕那万一。”
“娘,我明白了。
韩倾倾一手摘下个新鲜的蕃茄,擦一擦,就咬下一大口,眼里放射出自信的光芒。
“娘啊,你不知道我当初大学学的什么?学的就是专门跟人勾心斗角,管人做事。就这点儿人算什么,老外洋鬼子都得服我管。你老操这些心,还不如帮我劝劝爹,别老在朝堂上欺负我家洲洲哥。他们每次一闹腾,下朝后我就特别累,还得花大把功夫安抚那臭男人。”
真相是:卫四洲“被老丈人欺负”后,回去跟媳妇儿吐苦水,韩倾倾就会特别温柔体贴,任他予取予求,久而久之,这种事情变成了他借机撒娇的法宝了。
韩倾倾可有些吃不消,这才小声埋怨一句。
王语妍不知内情,只以为女儿是被皇帝女婿埋怨了,忙回去叮嘱自家相公。
女人那点儿事儿,不能小窥,也不必总纠结在此。韩倾倾着眼更多的,都是攸关天下普通老百姓的大事儿。
这一年的秋收,都是年初时,岭南府的新王爷和明珠郡主一起出海,带回来的番果实,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土豆。
土豆比起本土的稻米小麦种植要求低,产量高,水土适应性好,一年还能种几季。做为主食,会极大的提升老百姓的生活水平。让所有人都吃饱饭,这是解放后的传说了。在那之前,饿肚子简直就是低层百姓的日常态。
开始自然有很多阻挠的声音,一次中元节宴会上,因为忌祭不能吃肉,只能吃素,众官员吃了一道素烧土豆泥,全都念念不忘,打探食材来源以及制作方法。
像这种皇家带头做推广的事儿,还怕不成功的。当贵族们都开始对那么个不起眼的土黄疙瘩的美味,念念不忘的时候,进入民间推广便是事半功备的事儿。
这一年的秋收,非常成功,各地传回的反响比预期的都要好。
当然,依然有不少反对的声音,譬如吃了发芽的土豆,中毒的事儿。这些自然有韩俊熙为首的医疗协会,在各地做科普工作,帮忙治疗中毒患者,顺利压下了早朝时,一个中毒大臣的哭叙。
生活的车轮滚滚向前,总有不如意之事,也总会渡过难关,奔向圆满。
中秋一过,总算可以放松一把。
王语妍便进了宫,“无为大师总算云游又回来了,现在法华寺讲经。刚好观音日又到了,那边后山的观音泉正是池满的时候,去那里面泡一泡圣泉,可灵验了。当初,我就是去那里泡过之后,有了你的。”
母亲的心愿,韩倾倾很明白,遂乖乖点头答应了。
又道,“娘啊,那这生娃的事儿,也不是我一个女人努力就成的。他们男人有没有什么大力金刚泉能泡一泡,兴许这不是我的毛病,是洲洲哥差一火呢?”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浑话。”王语妍笑笑,“这温泉,本就分了男女香客,陛下要泡自然是有的。”
“行啦!咱们说好了,回家大家一起去泡温泉,让洲洲哥和爹、哥哥们一起泡泡汤,活络下情感,别老在朝堂上抬杠,累得慌。”
“行行,我上次都说过他了。”
“哼,就好了几天,又故态复萌了。”
韩珏:哼,天天在奏折上写“错别字”的家伙,批两句还有错了。
王司涵:不学无术,满嘴歪道的半流氓,与我等清流之臣根本不是一条道儿上的。
以上是两位朝堂“主战派”的内心世界:夺女(妹)之仇,此恨绵绵无绝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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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一行人上了法华寺。
卫四洲带着韩倾倾叩头时,目光挑了眼上座敲钵盂的无为大师一眼。
无为大师后颈脖子一颗冷汗滴下,目光微微挪了几分。
拜神仪式结束后,无为大师转身就想回禅房,却教住持师傅挽住了。
“大师傅,您瞧您难得回来一次,之前陛下登基大赫天下时,你都不在,害得咱们寺里都没揽到多少好处。反观是隔壁山头那突然就兴建了一座乾坤观,皇帝还亲笔题了观扁,香火忒旺了,都抢过咱们的寺的风头了。”
无为大师想说,世俗名利,攀比是贪,来封住徒子徒孙们的叨叨,但回头又给御林军的人拦住了,说东煌帝要见他。
无为大师心里苦啊,他之所以回来呢,就是因为在路上听说皇家大肆扶持道观,好些城的道观都获得了款项修葺,心下是有些想法儿的,才提前回了京。没想到,抬头就看到与寺庙齐平的旁边山腰子上,立着一座比自家寺庙都要大的道观,心中便了了。
这会儿要他再见那个浑世魔王般的男人,真是,不太情愿。
但不管无为大师怎么不情愿,还是被半拉半提地拎去见了卫四洲。
卫四洲似笑非笑,道,“大师,现在我已经如你所愿,紫气东来,执掌天下。说吧,要怎么样,我才能生出一个娇滴滴、可爱爱的女儿?”
“啊?”
“啊什么啊?我天下都打下来了,也没让你们帮忙。你该庆幸,躲过一场血腥争权大战。现在让你帮我算算怎么才能生出个千金宝贝,很为难吗?”
无为大师:EMMM……难啊,他只是一个会点褂相的大师,又不是送子观音娘娘。他怎么知道怎么生女儿?!
这暗暗掐指一算,大师的脸就皱一分,再算再皱,最后整张脸都快折成扇子片儿。
完了,这位陛下不生出五个娃,是别想得一个女儿了。
可要真这么说,他肯定当场被劈?
卫四洲乐呵呵地翘脚坐在一旁,顺手拿了祭盘里的果子来吃,可没半点儿皇帝该有的威严,随意的还跟当年那个屡次三番摸进佛堂里,欺负老和尚的小混混差不离。
他岂会看不出这老秃驴的那点小心思,就忍不住逗一逗。
“陛下,老纳恐天机不可泄露,伤了天合,于陛下社稷有害,还请陛下海函。”
“函你的头!说,不说我可真把这破庙子给拆了啊?”
哼哼,隔壁建十座道观,你家拆一座寺庙,看你回头怎么跟你的徒子徒孙交待。
老和尚,想坐享天下尊荣,却不出力气,故弄悬虚,世上可没那么便宜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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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卫四洲欺负老和尚时,韩倾倾已经急不可待地拉着母亲去泡汤了。
衣服一脱,某些羞人的秘密就露出来了。
王语妍低呼,“倾宝儿,你……你们这……”都羞得捂脸了,“啧!都说年轻人自制力差,真是……我看还真是他的问题。”
王妈妈一边心疼地给女儿抹摩擦膏,一边愤愤地数落起了女婿。
韩倾倾很机智地闭嘴不解释。
她现在身上的伤哦,其实是跟男人练功的时候,弄出来的。要换到床上嘛,男人向来小心翼翼,怕她娇气,其实她比他还野。
这一点,她是死也不会告诉第三个人的,她才是那个佬攻。
想到夜里的情形,姑娘嘎嘎坏笑。
“哎,你这乌紫不抹药的话,一个月都消不干净。真是的,我再去唤人拿点儿来。”
韩倾倾爬在岸边,舒服地享受着母亲的疼爱,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待她醒来时,是被一阵剧烈的嘶吼声惊醒的。
一抬眼,四方白雾茫茫,天色居然都黑了,空气里有股烟火味儿,像什么东西被烧焦了似的,她唤了一声不见人来,忙上岸穿上了衣服往外走。
奇怪的是,路像走不尽似的,怎么也走不出眼前的迷雾。
直到一声怪响,像是什么东西坍塌了,她忙朝人声火光处奔去,一手推开了一道门,门应声倒下,发出极大的轰鸣声,还有火花子从上方掉落下来。
她竟然站在一片烧红的屋舍中。
“娘,娘……”
一人稚嫩的声音从黑暗的角落里响起,她看过去,只见着一个约摸四五岁大的身影,爬在一个女人身上,不停地叫唤着,蹶着身子抱住女人的手臂想要将人拉起来,偏偏个子太小力气太弱,根本使不了劲儿,反倒跌成一团。
韩倾倾忙上前帮忙,别看她生看着瘦小了点儿,多年来锻炼的肌肉和吃掉的蛋白质都没白废,她一把将女子扛在肩头上,拉着小家伙从来时的门冲了出去,冲回了那片迷雾中。
人声火光渐远,她方才放下了女子。
“小娘子,谢谢你,谢谢你救我阿娘。”小家伙操着稚嫩的声音,向韩倾倾行了个很标准的礼,只是小小的模样做起大人的动作来,看起来又乖又萌。
那张小脸花呼呼的,韩倾倾伸手想擦擦,不想自己的手更脏,直把人家擦成了小黑脸儿,只有那双黑葡萄似的眸子,看着忽地有些失神。
很快,那妇人转醒来,便叫着,“煌儿,煌儿,你在哪儿?”
“娘,煌儿在这里。”叫煌儿的小男娃扑进妇人怀里,便将火里逃生的过程告诉了妇人,妇人闻言立即起身要至谢,脚下却一个踉跄。
韩倾倾伸手扶了一把,终于看清了妇人的面容,仿佛当头棒呵。
怎么会?!
妇人并没发现她的异恙,道过谢后便要带着煌儿离开,她似乎没有被周围的迷眼地雾阻碍,一路朝前跑,就碰到了护院来寻他们母子两。但从护院得来的消息,他们此时出不了城,还有刺客追杀,只有寻一处躲避,等风头过了再出城。
韩倾倾跟在一旁,似乎护院们完全没注意她的存在,她咬咬牙,管他是真是假,她碰到的是温热真实的人啊!
“那个,能不能容我说一句。”也不待对方回应,她攥住了妇人,“夫人,要不你去韩国公府吧?国公夫人有法子可以救你们。即算是被人怀疑,以国公府的力量,此时也可与那位一斗。”
妇人道,“小娘子,谢谢你的好意,只是现在我们这种情况,只会给……”
这时,护院们催促说要去舅老爷家里,即是柳家。
韩倾倾一听忙阻止,“不行,你们去那里就是自投罗网。柳商家已经被封了,也被他们放了大火。去国公府,相信你的直觉,商大娘子。”
女孩急切地叙说着,商□□看不清夜色下的这张年轻面容,总觉得很熟悉的感觉,就像自己的小闺蜜王语妍。
“可是妍娘现在身怀六甲,我怎能……”
韩倾倾语气更笃定,“正因为国公夫人身怀六甲,那些人想搜人也不敢太放肆,必能保你母、子二人,得一时平安。”
她看向了妇人身边,那个正紧紧抱着母亲大腿的小家伙,正用着一双好奇又稀翼的目光看着她。对小小的他来说,这个小娘子像从天而降的仙女儿,救了他和阿娘。现在外面还有好多坏人,仙女儿一定能带着他们,逃出去的。
“夫人,这女子说的没错。而今只有韩国公的人品值得相信,其他家都……”
商□□知道不是犹豫扭捏的时候,遂一咬牙应下了这一策,坐上了护院备好的马车,将儿子抱进怀里,“小娘子……”
她回头时,巷弄时只有一片黑暗迷雾,哪还有什么人?!
韩倾倾浑身一个机灵儿,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还爬在池边,哪儿也没去。
王语妍回来,“哎呀,怎么睡着了?在这里睡觉很容易感冒的,你这孩子,我叫人再熬点参汤来。咦,你手上抓了什么,怎么那么黑,快洗洗。”
韩倾倾讶然地看着手上的黑灰,那应该是在火场里救那两人时,留下的,因为这还把……小洲洲的脸给抹花了。
可惜,她都没来得及再多跟他说说话,告诉他不要怕,告诉他跟母亲好好过日子,告诉他……前路也许艰辛,但她会在未来等着他,陪他一起走下去。
-
话说卫四洲欺负完了老和尚,就往后山温泉区去了。
“倾宝儿——”
他乐巅巅地大叫着,想要把自己欺负人的愉快心情与之分享,哪知才叫出一声儿,就被几个男人挡住了。
“臭小子,你还敢在这儿乱嗷嗷!”韩翊大叫。
“三哥,啰嗦啥,先送他去池子里清醒清醒。”韩玉修握着手指节咔咔作响。
卫四洲回头,韩俊熙和王司涵竟然也加入了这场“围剿”。
韩俊熙苦叫,“四哥,我……我,我也是迫不得矣啊!”
王司涵冷哼,“卫小四,你要是使用特权,全是胜之不武。”
卫四洲冷笑,“呵,想让我不使用特拳,行吧!”
他一边握着大拳头,也把关节扳得咔咔响,一边慢慢挪着步子,像蓄势待发的豹子,目光精准地掠过男人们的位置,说,“老子就不用特拳,用重拳!”
呸,以多欺少还得瑟了,看老子的大、铁、拳!
“啊——”
“哦——”
“该死——”
“来啊,互相伤害啊!”卫四洲的叫声破了一度,“石头哥,快来增援啊!”
结果是一场大混战,二比四,打得叫一个落花流水,日月无光,隔壁女生池子都听到了动静儿。
韩倾倾,“他们这是在泡澡呢,还是在炸山牙子啊?”
王语妍,“咳咳,放心,有你爹在,闹不大。”
韩珏一直躲在一边,喝着香茶,坐山观……狗斗。
这群傻孩子,四个人都打不赢人家两个,真是……养废了,韩家的家教不行了,可惜没把小弟带上来观摹一下,非得改改韩家子弟的教育方法了。
事毕,卫四洲冲着上方叫,“岳父,你来评评理,这场到底算谁赢?输的人,说好了要脱光裤子绕池子跑十圈儿的!”
韩珏差点儿气喷了。
卫四洲也不客气,以他斗遍天下第一无赖的嘴炮大王,把一圈儿气得吹胡子瞪眼儿后,又唤来了好酒好肉,男儿郎们看到酒后,又提出要拼酒。
这一拼,一个接一个地爬下了。
直到最后,韩珏才出了场。
“还要吗?”
“满……”
哐啷一声,卫四洲手中的杯子脱了手,人头一歪,顺利倒下了。
韩爸爸冷傲地转开了眼,给自己倒了杯醒酒茶。要是稍跟外人打听一下,都会知道他韩珏可是出了名的千杯不醉。当年金榜题名,桂馆饮宴时,他可是把全书院的人都喝倒了,也没倒下的千杯不醉。
卫四洲:妈的,就知道搞不过这只老狐狸。他不是认怂,他这是……尊老爱幼好不好!哼~~~~
砰——
一个小石子打在卫四洲头上时,他醒了过来。
奇怪的是,他现在一身戎装,完全不像是从温泉池子里赤条条出来的样子。
“相公,相公……”
不待他搞清楚情况,茫茫雾气里传来一个女声,很快走出一个妇人,撑着腰,大腹翩翩的样子,脚步明显有些不稳。
卫四洲心中暗叫不好,想要上前,又顾及着男女有别,且眼下这四野茫茫都被雾色笼罩,疑点重重,还是小心为上。
“夫人且慢!”他小心出声,那妇人还是顿下了脚步。
“你不在殿下身边护卫,何以跑这里来?”
卫四洲琢磨了一下逻辑,大胆道,“此时山中雾气太浓,殿下恐有人迷路,特令在下前来巡视一番。”
妇人便不疑有他,让他带路,还说,“我与我家相公走失了,你帮我寻寻人。”
“是。”
卫四洲在前方带路,妇人跟在后面。
山路崎岖,卫四洲担忧,又不便多手,最后想着把身上出现的配剑拿来做枝杆儿,让妇人拉着他的剑鞘走,他也可以借力搀扶一二。妇人有了依持,这脚步也轻松了几许,话便多了。
“哎,怎么这雾那么大啊?我们刚来时,也没这么大。”
“对了,小郎君,你今年该娶妻了吧?”
卫四洲,“嗯,刚娶。”
妇人语气变得更轻松了,“听你口气,定是个极可心的姑娘。”
卫四洲心下一软,“嗯,可心,又可爱。”
妇人轻笑,“那可有孩子了?”
卫四洲才想起,今日到寺庙里来的一个目的,就是求子,遂尴尬地道出了来意。
妇人似乎更放松了,也不急着赶路,挑了个桩子坐下休息,一边唠了嗑儿来。
“现在我也算过来人了,可以与你说说。女人怀孕呢,可急不得,越急越怀上。这个时候,做相公的一定要体贴……”
卫四洲看着烟雾中,妇人有些熟悉的轮廓,低下头,唇角轻轻抿起一个弧度来,很有耐心地听完了叨叨,一直应着声儿。
直到远远传来了人声,卫四洲直觉两人的这段路途已经结束了。
才道,“夫人,您一定会心想事成,生出一个漂亮聪慧的小娘子。”
妇人惊讶,“呀,你怎么知道我想生个女儿?”
卫四洲笑而不语,妇人似乎想看清男子的面容,但怎么也瞧不清,身后传来相公的轻唤声,她回头应了一声,再转眼时,那个年轻小亲卫已经不见了。
“妍娘,你跑哪儿去了,刚才一转眼就不见了。”
男人见到妇人,忙将人揽进了怀里,迷雾迅速褪去了,四周的景像乃是法华寺后山处,但并不见那水雾缭绕的温泉池子。
王语妍笑道,“这整个山头都被太子殿下的亲兵守着,你还怕我飞了不成。方才,有个小亲兵一路护我过来的,我还没跟他说谢谢呢,这孩子腼腆得很,就跑掉了。听说,他也才成亲呢!”
美眸盈满了笑意,闪亮的瞳彩里倒映着的男子,是非常年轻帅气的韩珏,眼角还未磨砺出锋利的弧度,对妻子的体贴爱护仍是三十年如一日。
“行了,以后可别再丢下我就到处乱跑。你现在可是有身子的人,千万小心着。”
“知道啦!刚才那个小郎君还说,我这胎一定能生女儿呢!”
“切,一个臭小子的话,你也相信?”
“那小郎君很守礼的,以执杖之礼待予我,何以我不信他一句吉言啊?”
“……好好,要是这胎真生的是个女儿,我便送他新蚁酒。”
“你呀,就知道酒。以为大家不知道你千杯不醉,老找人打酒赌……”
藏在了树林后的卫四洲,心里暗暗磨牙:原来,老狐狸年轻的时候已经修成了精啊!
小夫妻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回到了观音大殿。
卫四洲暗暗纠结了一下,仍是跟了上去。
没想到在观音大殿的白玉广场上,他看到了那久违的人,顿时眼眶湿热一片。
那是一家三口,年轻的妇人一身绯色宫装,正蹲下身给一个才四五岁大的小男娃擦嘴和手。旁边站着一个负手而立的俊伟男子,看着妻儿的眉眼中都透露出浓浓的温情,但碍于身份,他也没有出手去伺弄儿子,反而低声地训斥着什么。
小男娃被训得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像是委屈,又像在乖乖听话。
当韩珏夫妇走来时,男娃终于找到了机会,欢叫着跑上去迎接夫妇两。他手里拿着两枝桃花儿,绕着王语妍转了一圈儿,一圈儿,又一圈儿。
王语妍看着小家伙,乐得合不拢嘴儿,嘴里唤着“煌哥儿”。
“煌儿,不可调皮!”太子轻声斥着。
小煌儿已经摸上了王语妍的肚皮,眨着好奇的眼,突然叫起来,“呀,六妹妹跟我击掌了,六妹妹跟我击掌了。”
大人们都笑了,逗他,“胡说什么,那只是胎动。”
小煌儿很坚持,倔着小脸叫道,“我听寺里的师傅说了,若是在桃花树下转三圈儿,就能走上桃花运,遇到自己的小娘子。我已经帮六妹妹转了三圈桃花树了,六妹妹与我击掌为盟,日后出来定是要做我的小娘子的。”
众人听得一阵好笑,太子更是好气。
“胡说什么?你忘了你皇爷爷跟你说的,你已经拿了东煌令,日后是要当太子的。当太子的男儿郎,是不能娶王家的小娘子当媳妇的。”
小煌儿的包子脸一瘪,气得一跺脚,“那我不做太子了,我就要娶六妹妹做媳妇。”
女人们笑逗,“哦,那皇帝都不做了呀?”
小煌儿骄傲地昂起下巴,“娶了六妹妹,再做皇帝不迟。”
众人笑得乐不可支。
小煌儿嘴里还喃喃着,“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那张包子小脸上,都是天真无邪,无忧无虑。
母亲的温柔,父亲的严厉,便是小家伙的全世界。
卫四洲低下头,他知道这一切都是梦镜,一切就要恢复原状。他又抬起头,深深地看了眼那对早已经沉在记忆里的男女。
爹,娘,孩子儿很好。
转身时,他又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那个缩小版的自己似乎朝他的方向看了过来,他扔去一个凶凶的眼神儿,大步离开了。
小煌儿叫起来,“爹,爹,有个凶巴巴的亲卫瞪了我,你快叫他过来受罚。”
太子,“荒唐,什么瞪了你就要受罚。家有家规,国有国法,岂是你一张嘴,以个人喜怒就能定人罪责的。这实是在外玩野了,今晚回去给我抄十遍《道德经》。”
“哇呜……娘啊,爹爹又欺负我!我不要爹爹了,我要……我要跟六妹妹去国公府住三天!”
“不许!”
“那,那两天。”
“你再说一句?”
“一天,不能再少了,六妹妹会伤心的。”
砰——
一个铁拳砸上小不点脑袋,小煌儿抱头哇哇大哭,边哭边嗷,“娘,我不要爹了,我只要你和六妹妹,你和六妹妹才不会欺负我,呜呜呜……我要我自己的家,自己的小娘子……”
(司命星君:太子殿下啊,莫着急,你的命运即将降临!欲知后情,请从头再看一遍,噗~~~)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