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贝琉斯跪地痛哭,泪如雨下。
即便塞肯国王陷入疯狂,自作自受,这一幕仍让目睹之人禁不住心酸和唏嘘。
等贝琉斯哭得差不多,亚利克斯说:“塞肯王子,请停下哭泣,城邦现在需要的不是你的眼泪,若瘟疫不除,你的眼泪会流至干涸。”
贝琉斯当即抹干泪水,命人往崖底寻找他父亲的尸身。
“不管他犯下了多大的错误,他仍然是塞肯的国王,仍然是我的父亲,我要为他举办一个体面的葬礼。在此之前,我会派船送祭司回图尔。”他说着,恭敬地问向祭司,“请问祭司,此举是否足以让神停下对塞肯城的惩罚?”
“只要我的双脚踏上帕纳岛的土地,瘟疫便会结束。”
贝琉斯听到了肯定的答复,终于面露喜色,但祭司很快又浇灭了他的希望:“然,波奥图已抛弃了这座城邦,塞肯再也得不到他的庇佑。”
失去神的庇佑,对于一个城邦来说,无疑是巨大的灾难,由此引发的绝望不亚于瘟疫的肆虐。
神的离去,带走的是信念和希望,不论平民、贵族、士兵,都会选择逃离。
城邦的危机迫在眉睫。
“那该如何是好?”贝琉斯陷入惊骇。
祭司仍冷淡地看待这一切。
“这不在波奥图的示谕中,也不在我的职责内。”
-------------------------------------
海神抛弃塞肯的消息暂未传开,贝琉斯担心人心涣散,压下了这个噩耗,只是承诺尽快将祭司安全送达图尔城,消除天灾。
之前国王为了阻止任何人带走祭司,下令砸穿了所有船只的船底,现在那些船又在贝琉斯的命令下施以修复。
祭司没有回海神庙,而是在贝琉斯的安排下暂住宫殿内。
亚利克斯在庭院的水池边找到了她。
那时落日的余晖洒在她的身上,将她冷若冰霜的脸庞照得温暖,那深渺锐利的目光也变得柔和迷离。
“祭司,”亚利克斯恭敬地向她行礼,“请问一座城邦如何能迎来新的保护神,获取神的祝福和庇佑?”
“只要心诚,信念坚定,献上让神满意的礼物,神会有回应的。”祭司说。
“心诚、坚定……”亚利克斯沉吟着,不觉握住了胸前坠挂的希娅神像。
祭司看了看他手中的神像:“你身上有神的庇佑,你必定有足够的诚意和信念。”
亚利克斯像是想通了什么,笑逐颜开。
“谢祭司提点。”
祭司移开目光,语气骤然变冷:“你来塞肯,已得到了你想要的结果,为什么还要操心城邦的事?”
“我还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亚利克斯说,“我会随船护送你回图尔城。”
祭司眸光一动,转眸再次逼视他。
“你没有必要护送我,你已经战胜了圣狮和伊索戈,赢得了塞肯人的敬服,塞肯王子也承诺了送我归程的事,你大可就此离去。古尤加大陆上将传遍你的事迹,即使这里的瘟疫最终无法消除,也不会削减你的功绩。”
“功绩是一则,责任又是一则。”
“塞肯于你,有何责任?”
“这里有几千人命,他们同样有权生活在神的福庇下,我付出的不过是余力。”
祭司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却不再是为了考验他。
良久,她徐徐道出:“城外的石林有一头全身雪白的公牛,它隐藏在没人能发现的洞穴里,只有美妙的音乐能将它引出。若你能成功捕获它,可以将它献祭于神。”
她说完便背过了身。
雪白的公牛是最为神圣也最为难得的祭品,神应该会满意这样的诚意。
如何取得神的首肯,她本来就没有义务告知他。
亚利克斯明白这一点,感激再三谢过了她。
回头他跟贝琉斯商议了为塞肯城唤来神祇保护的事,然后又找来了阿莫,叫他帮忙一同去捕获白色公牛。
阿莫一听,便料到今夜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义无反顾地跟他出发了。
月色下,石林黑魆魆的阴影像鬼魅一般。
亚利克斯和阿莫不知道公牛藏在哪里,只能走遍山头,不放过石林的任何一个角落。
可怜阿莫一边走一边唱,没有停下休息过。
最后他的嗓子快沙哑了,一个雪白的影子才出现在月光下。
亚利克斯成功制服了它,与阿莫合力带它返回了塞肯城。
天亮后,贝琉斯带领城内所有能参加祭祀的人,将公牛献祭给了众神之母希娅。
为迎接新的保护神,塞肯城需要建一座新的神庙。
可城邦经历了几年昏庸的统治和近几个月的瘟疫,已经没有多少积蓄能负担神庙的建造,亚利克斯决定将他从众多强盗身上夺得的战利品——武器和金钱——全部献上。
他打算只献上属于他的一半战利品,但阿莫不同意他的做法。
阿莫说,他们所有的战利品从来都只属于亚利克斯一人,没有亚利克斯,他根本没有机会分享。再说,既然要为众神之母建神庙,当然要建得堂皇有气派,不能显小家子气。
因此,他将亚利克斯分给他的那一半交还过去,也用于新神庙的建造了。
贝琉斯深受感动,命人将他们的名字刻在功绩碑上。
当公牛的内脏和油脂在火坛里燃烧殆尽,放置在祭坛上的巨大牛角突然发出了刺眼的光芒,待光芒淡弱后,众人惊讶地发现,原本洁白的牛角变得金光灿灿,耀眼夺目。
“神回应了我们,塞肯有新的保护神了!”
塞肯人千恩万谢,激动不已。
当天下午,一艘船修好了,贝琉斯派出最健壮的士兵和水手,送祭司回图尔城。
亚利克斯言而有信,一同登船,阿莫则留在塞肯城监督钱财去向以及神庙的建造。
在亚利克斯上船前,阿莫不忘叮嘱:“兄弟,悠着点,她可是个祭司。”
阿莫的意思是要跟祭司保持距离,但亚利克斯以为他在提醒他要好好保护祭司。
他当即点头示意阿莫放心,然后上了船,两个人就这样完美地会错了对方的意思。
这艘船的规格,跟亚利克斯以前在瑟恩岛上见过的商船差不多,没想到他终有一日也会坐上这种船。
这跟那时他为了逃亡而坐上的小船很不一样。
这船很大,船上有烟火,有士兵和水手的吆喝声,他站在这里,不是孤身一人。
他们有航行的目的,有归航的计划,他不必感到彷徨,不必担心他的终点在哪里。
现在海面风平浪静,跟那一夜的雷电交加和狂风暴雨截然不同。
而且这片海域也没有海妖追捕。
他站在甲板上,回想起孕育了他却又试图埋藏他的盖兰海,心潮的起伏远甚于眼前的海浪。
他害怕回去,却又一直心系此事。
不仅仅是因为神嘱咐的几句话,更是因为在他的内心深处,故土的记忆一直萦绕着他,那解不开的怨气和仇恨一直牵动着他。
就连塞肯城这样大的城邦,在犯下了亵渎神明的罪行后,还能再次迎来保护神,消除瘟疫,避过败落的厄运,难道瑟恩岛就完全没有重见光明的机会吗?
他离瑟恩岛越远,他就越想回去解开她的仇结,重新回到她的怀抱。
大海带来的愁肠千回百转,他迎着海风,竟不知这海色天光何时昏暗了下来。再次抬头,他发现所有星辰都亮了起来,从天穹一直铺进遥远的海水里。
在璀璨的繁星中,天蟒星倾斜在一角,指引着他心中所念之处。
“为什么一直站在这里?”
祭司走出船舱,来到他身旁。
此时看到她,再联想到她的身份以及伊图斯曾经提到的关于天蟒星的传说,亚利克斯斟酌了一会儿,问道:“祭司,请问海蛇星还有别的名字吗?”
祭司望向天蟒星:“名字可以有很多,但它是独一的。”
“它被海神困在海上了吗?”
“它不是被困住了,恰恰相反,它在困住海里的东西。”
亚利克斯心中一动,急问:“海里的什么东西?”
“邪恶。”
祭司声音轻淡,然而,模糊可怕的面孔和满口利齿的血色大口,霎时间清晰地在亚利克斯的脑海中重现。
“怎样才能消灭这种邪恶?”他追问。
“这个需要神的指引。”她说着,目光落到了他的身上,“你是不是背负了什么重任?”
亚利克斯握着希娅的神像低语:“与其说是背负重任,不如说是为求心安。”
祭司静静地看着他,眼睛漆黑得如同夜色下的幽海,深得如同幽海中的沉沙。
海风吹得轻柔,却不住地挑起海面的丝丝寒气,透骨凉心。
“祭司,小心着凉,请回船舱吧。”亚利克斯说。
“我叫赫墨娜。”祭司低头看着甲板,半歇后回到了船舱里。
还有两三章,塔兰蒂尔就会出现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0章 护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