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门试炼,是仙门纳新最重要的一个环节。
以崑崙墟、清徽派、重华门、涿光山为首的各大门派,都十分关注新人在试炼过程中的表现——试炼积分、天赋修为、应变能力、人品心性等等,都是筛选弟子的重要条件。有些东西平常看不出来,遇到危险的时候,就一目了然。
所以,在入门试炼中,所有室外活动都是全程透明的。场外的修士可以使用玉牒观看任何一位新人的表现。玉牒是一种自带同步录播功能的小法器。最多可以同时收看三位新人的试炼,超过三人,每增加一人,就需要花费十枚灵石,开通权限。
清徽派作为主办方,靠推广玉牒的分红,以及售卖权限就能大赚一笔。
官少轩猜得没错,冼坤舆的表现已经被无数阵法师用玉牒、留影石记录下来,准备教学的时候播放给弟子观看。可以想象,在下一个更悲催的阵法师出现之前,冼坤舆将反复社死。
事实上,哪怕在玉牒出现之前,甲组的新人每个社死的瞬间,也都会有留影石为证。甲组的前辈,个个笑料满天飞。若是一辈子默默无闻也就罢了,万一成为顶级仙门的高层,名扬天下,保准会被人翻出黑历史,录制出无数留影石,大卖特卖。
坊间至今还流传着清徽派掌门十四岁那年参加试炼的留影石,据说他被一个小姑娘弄哭了。
本次试炼,甲组热门新人的留影石已经新鲜出炉——谢云桓被大妖朱厌一拳捶得嵌入城墙中,拔出脚,鞋子还卡在墙缝里。官少轩躲避在头顶盘旋的蛊雕滴落的腥臭口水,踩到狗屎……
谢云桓他爹谢知非看得嘴角直抽抽,忍不住一拍几案:“臭小子,媚眼都抛给瞎子看,半点也没我当年的风范。小兄弟,把莫惊春的报名资料拿过来,我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我儿频频示好,他竟然一次都瞧不见!”
清徽派的执事弟子:喂,谢前辈,您关注的重点是不是有些歪?
江钧和谢知非一向交好,闻言瞥了一眼,笑道:“巧了,莫惊春啊,我家臭小子也喜欢找他玩。剑客么,人情世故迟钝一些,正常的。”
谢知非消气了,“这倒也是,清徽派剑修扎堆,上到执剑长老、掌门真人,下至外门弟子、各处杂役,没几个人缘特别好的。”
江钧手中的玉牒,只有一位新人的试炼画面。
江韫被分在人数最多的乙组,慢慢从一万两千多名竞争者之中脱颖而出,登上了试练塔第六十四层。总积分乙组第一,洗尽了扶风江氏的大少爷资质不行的谣言。
儿子出息了,江钧现在说话都底气十足。而且,他蓦然发觉——不是儿子异常平庸,而是他以前选取的参照目标不合适,和谢云桓比天资,跟沈晏秋比修为,才会显得江韫事事拉垮,总是不太行的样子。
江韫在都是双灵根、三灵根的乙组,实力碾压所有人。他却总以为江韫没法凭自身的能力加入清徽派,非要托关系,导致江韫跟他大吵一架,离家出走。幸好有莫惊春,不然他们父子已经天人永隔。
万众瞩目的入门试炼,凤凰坪和归凰城甚至开设了赌局,赌甲组的谢云桓排名第一的人最多。赌官少轩第二名的人也多如牛毛。
据小道消息:昨夜沈晏秋光顾归凰城中最大的赌场紫气鸿福,一掷千金,出十万灵石押莫惊春排名第一。
没有人跟风,来自甲组内部的绝密消息——莫惊春是个医修,医修的攻击力那么弱,怎么可能排名第一呢?
江韫很想押莫惊春第一,然而家里人盯得紧,他要是敢踏进赌场一步,一定被江钧打断腿。
所以到紫气鸿福截止下注的时候,统计出来的赔率高达1赔2500。
今天早上,无数修士选择观看谢云桓的试炼。他们很快就震惊地发现:莫惊春居然是个剑客,而且是雷灵根,很强悍。然而已经抛进赌场的钱不可能收回来。只能祈祷谢云桓给力一点,拿下甲组的榜首之位。
巨象城中,谢云桓打了两只灵兔,莫惊春叉了几条玄鱼,冼坤舆带队挖野菜……都是年轻人,聚在城主府,用自带的调料整了一顿烧烤。把试炼搞得像春游野炊一样。
官少轩还来了一段羽衣舞助兴。少年人生得十分阳刚,模仿着女子柔媚的舞姿,竟然惟妙惟肖。肌肉发达的八尺壮士扮演小娘子的画风,笑翻一片人。
谢云桓:“这就是你替我姐参加的舞蹈培训?”
官少轩捻着兰花指,用粉色的手帕丢谢云桓,“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我可是梦蝶舞蹈学院最有潜力的学员。”
谢云桓:“为了当我姐夫,你付出得太多了。”
气氛热烈,莫惊春真实的容貌也很快被大家接受。
单吃烧烤容易口渴,她正要从储物袋里拿柚子汁的时候,旁边递过来一壶酒。
谢云桓保持着递酒壶的动作,“烤灵兔一定要配百花朱果旨酒,尝尝看。”
莫惊春接过酒壶,抿了一小口,似乎对这酒十分满意,便倚着翠竹,身体压着竹子一同向后倾斜,仰头喝酒。劲瘦的腰身显出一种让人惊羡的柔韧。她容貌俊美,脖颈雪白修长,吞咽的时候,小巧的喉结上下浮动,被阳光镀了一层暖色,莫名勾人。
谢云桓看入了神,好半天才夺回酒壶:“你倒是给我留一点啊!”
他晃了晃酒壶,还剩一个底子,被他一口饮尽。
冼坤舆和人混熟了,就喜欢勾肩搭背的。他跟莫惊春说话的时候,习惯性地将手伸过去,紧接着,他的手指搭在了一件冰凉的法器上,是谢云桓的紫玉箫。
莫惊春吃饱喝足,找了一间空屋睡觉。
他们人多,城主府一大片危房,还能住人的房屋只有七八间。谢云桓把床留给莫惊春,将小榻搬到门前,侧卧着养神。所有认为床比较宽敞,想过来和莫惊春一起睡的少年,都被谢云桓轰走。
官少轩耍赖不肯走:“都是男子,挤一挤怎么了?我不要睡地上,行个方便呗。”
谢云桓戏谑:“我是你想挤就能挤的人嘛?我队友也一样,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莫惊春一觉睡到第二天上午,超过半数的小队通关了幻境。
两只大妖冲破封印的瞬间,地动山摇,风云变色。
大多数人还没缓过神来。谢云桓将紫玉箫抵在唇边,一首惊魂曲,音波攻击覆盖全城,钻空子成为第一个迎战大妖的人。这音波的伤害效果基本不存在,但惊魂曲是音修的攻击手段之一,这一点没人能够否认。所以谢云桓拿下了两个第一击。
谢云亭直翻白眼:“哥,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谢云桓微笑:“过奖。”
蛊雕展开双翅飞翔的时候,巨大的阴影遮蔽了日光,同时释放出飞羽攻击,这是一种类似于箭雨的群攻妖术,每一片飞羽上都附着了风属性的妖力,伤害非常高,攻击范围也大,杀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
顷刻间,便有三人被飞羽洞穿,不得不退出试炼,保命要紧。
谢云桓像遛狗一样遛着大妖朱厌往人少的地方跑,瞧见这边的骚乱,大声说:“官少轩、云亭,像我这样逗弄蛊雕,让它追着你们飞,小心保持距离,别被抓到。冼坤舆,你带术修去布阵、设置陷阱。其余人,剑修、体修在前,法修、音修等在后,有什么降妖的手段,都使出来。”
圆脸少女李然然跑得最慢,她眼前的光线陡然变得昏暗,潮湿腥热的妖风吹得衣袂猎猎作响。她整个人都被蛊雕的阴影覆盖,眼看就要被密密麻麻的飞羽穿透护体的金光,射成一只刺猬。
莫惊春倒踩七星步,退回去一把托起李然然,朝远处一抛。
与此同时,莫惊春身上的守护结界被数道飞羽狠狠地撞击,出现裂纹。她不擅长被动防御,手中的折扇倏地展开,正要以雷火抵挡下一波攻击。谢云亭抢先一步,抡着长剑扫开所有飞羽,保护了莫惊春,却将自身暴露在蛊雕的利爪之下。
这个距离,他甚至能看见蛊雕的爪子上挂着几缕染血的碎布,迎风招摇,带弯钩的指甲缝里都是猩红的碎肉。
谢云桓无奈,于千步之外,飞出一剑,捅了蛊雕的眼珠子,替弟弟吸引火力,避免了一出开膛破肚的惨剧。然后蛊雕怒吼一声,改变方向,两只大妖齐齐追逐谢云桓一个人,他只得御剑逃窜。
尽管莫惊春并不需要谢云亭来救,但这种近似于舍生相护的行为,说不感动那是假的。一句谢谢在心口、喉间辗转片刻,无比郑重地说出来,带着莫惊春这辈子都没几次的赤诚。
谢云亭冷着一张脸回过头,神色桀骜,削薄的唇吐出两个字;“废物!”
莫惊春沉默。
官少轩将她推到一边,重新拉回蛊雕的仇恨,“小医修,你自己找个地方躲好,别给我们添乱!”
李然然不乐意了,反驳道:“莫哥哥才没有添乱。他是好人,你们都护着那些长得水灵娇俏的姑娘,只有莫哥哥愿意保护我这个丑八怪。”
莫惊春收拢扇子:“然然不丑。然然的骨相甚美,再窈窕一些,必定花容月貌。”
她研究美颜法术两年,这点眼力还是有的。小丫头只是虚胖,轻微浮肿、气色不好。
李然然的眼圈瞬间红了,泫然欲泣:“莫哥哥不用安慰我。我是李家七姐妹中最丑的一个。”
莫惊春递给她一颗奶糖:“美人在骨不在皮,你要相信莫哥哥的眼光。试炼结束来找我,我给你开个方子调理一下。”
冼坤舆:“各位,阵法完工,集各家之所长,来条魔龙都能困得住。”
一群少年出生入死,各显神通,才将大妖朱厌、蛊雕引入同一个阵法之中,牢牢地锁住,一点一点的磨伤害。
作为被人嫌弃的小医修,莫惊春一直没参战,她搬了一张小桌子,一把太师椅,坐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煮茶吃点心。不时丢一个治愈术救人。
连续两天惨烈的战斗,几乎耗尽了所有人的丹药,少年们个个带伤。有十几个人伤势太重,不得不撕裂传送符,提前离开。有四人被大妖朱厌撕碎,还有两个倒霉蛋让蛊雕给生吞了。
莫惊春的治愈术立了大功,她一人扛起了甲组的血条。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莫惊春祭出山河扇,准备大干一场。天雷对妖魔有伤害加成,所以她有把握打出单次攻击最高伤害。
被治愈伤口的少年们非常感动,一致决定投桃报李,给这位小医修一个机会。看见莫惊春要出手,少年们特意缓了缓进攻,想让莫惊春多打一些伤害,免得试炼的排名垫底。
李然然被莫惊春医治了三回,主动让出一个好位置。
莫惊春觉得这样太占便宜了,迟疑着没有过去:“然然,你也需要积分的,不用管我。”
李然然望着莫惊春,眼底湿漉漉一片:“莫哥哥,我也想帮你一回。”
谢云亭:“要打就打,别磨磨唧唧的。”
他十分豪爽地抛给莫惊春一柄又轻巧又锋利的天阶灵剑。
谁知莫惊春宝剑入手,整个人的气势陡然一变,三剑打出三道雷霆暴击。同时,她还布下天雷阵,直接抢走了两个最后一击。两只大妖相继陨落,莫惊春被判定为:命中率全组最高的人,打出了针对蛊雕、和朱厌的单次攻击最高伤害。
谢云桓被判定为:对朱厌的累计伤害最高。谢天瑞被判定为:对蛊雕的累计伤害最高。官少轩被判定为:闪避最高……
也就是说,莫惊春的积分是3*3*3*3*3一共243倍。谢云桓的积分是3*3*3一共27倍。
于是,莫惊春和谢云桓的二人小分队犯了众怒,被一群少年围追堵截。
“啊啊啊~两个无耻之徒,站住,别跑!”
“莫惊春,装弱好玩不?耍得我们团团转。”
“谢云桓,狗命留下!”
“莫、惊、春,你不是医修吗?”
莫惊春抱头鼠窜:“我是医修,只不过也是剑客。从来没摸过这么好的剑,我太激动了,不是故意的。”
逃跑这种事,她最熟练。在合欢宗的那两年,没少被正邪两道的修士追着打。唯一的区别是心境,以前是戴着面具不敢见人的合欢宗长老,现在是站在阳光下,狗胆包天的快乐散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