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不是幻觉!
凤鸢心间陡然升起的伤怀在顷刻间尽数化为惊喜。
洛迦凝视向凤鸢:“还不快从你师姐身上下来,这般模样若是被阿珩瞧见,成何体统!”
凤鸢的惊喜还没持续到一半就僵住了,她就说师姐年纪轻轻怎么就活得跟个老古董似的,果然都是跟师尊学的啊,两人连训斥她的话都如出一辙。
不过洛迦面前,凤鸢自是不敢放肆的,何况她也忧心着洛迦的伤势,当机立断地便从苍栩身上下来了,“师尊,我听师姐和阿珩说是您为我疗伤的,您的身体有没有因此受到反噬呀?”
苍栩在凤鸢从自己身上跳下去时便立即后退了半步,正要向洛迦行礼问安,不过他才甫一躬身,便察觉到一道无形的力道托住了自己,体内因追踪苍浔而受伤紊乱的灵力也在顷刻之间润泽复原,连识海都在一瞬之间清明。
他敛目,直起身后向洛迦道,“多谢师尊!”
洛迦轻笑着向苍栩微颔首后,复又看向凑到了自己身边来的凤鸢,“我无碍,倒是你,怎么不听你掌门师伯的话,独身闯了无涧魔域?”
凤鸢本是已经拽住洛迦曳地广袖的手微微一僵,“我想知道小师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掌门师伯却不告诉我,所以我才......才闯了无涧魔域。”
与其在师尊面前耍心机,倒不如如实相告,这是凤鸢这么多年跟在洛迦身边攒出来的经验。
犹豫片刻,她又向洛迦确认道,“只是师尊,您真的没被反噬吗?”
她还是怕师尊受到反噬了,只是师尊怕他们担心,所以不愿意把他受伤的事告诉他们。
“你且放宽心便是,为师的确没有被反噬。”洛迦眉目间掠过轻缓的笑意,“忘了为师六十年前在苍生台上与你说过什么了?”
凤鸢摇头,怎么会忘记?
师尊曾说过他绝不会出事。
可也正是因为没忘记,她才这样害怕。
她到现在都清楚地还记得六十年前她不小心在苍生台上偷听到的魔修责辱师尊的悖逆之言,更忘不了那魔修竟然说师尊身体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的妄言。
即便后来师尊保证他不会有事,她却至今还是心有余悸,毕竟若是师尊的身体真是毫发无损的话,又怎会连她偷听他和魔修的事情都发现不了。
洛迦道,“既然没忘记,那你如今也该相信为师,毕竟这六十年来,我都安然无恙,不是吗?”
“嗯,我相信师尊。”不相信也没办法,毕竟六十年前凤鸢就知道了,她根本没办法探知洛迦到底有没有受伤。
不过......
等等,她记得魔气入体的反噬好像可以通过察看手臂上有没有魔纹来鉴别!
凤鸢眼睛一亮,“我当然相信师尊,不过师尊可以让我看看手臂吗?”
好家伙,这么重要的事情,她竟然差点忘记了,果然是被这糟心的原著剧情气得不清吗?
因着鲜少有修士魔气入体,因此苍栩听见凤鸢突然要看洛迦手臂时,都愣了片刻,甚至是下意识地看向洛迦。
师尊恩泽众生,自然不是不喜旁人近身之人,可许是因着慕南枝和三师叔曲桑执意纠缠师尊的前车之鉴,他怕师尊误会了阿鸢的心思,毕竟他曾亲眼看见慕南枝以受伤为借口,多次想亲近师尊。
只是待得他对上师尊一如既往慈悲温和的目光时,才倏然反应过来,许是他多虑了,他恍然间记起来,魔气入体似乎是可以通过手臂上是否有魔纹来辨别的。
“也好,你既是实在不放心,便看看也好,好相信为师确实没有骗你。”
洛迦倒是没有丝毫迟疑地便应下了凤鸢,随后,他行云流水地便将长长的雪色广袖挽至手肘,而后放平了手臂在凤鸢身侧的玉案上。
洛迦修为高深,自三千年前他出世以来,凤鸢从未听见过有任何修士能与之匹敌,就连当初搅得偌大修真界天翻地覆的魔尊离准也被师尊封印在了诲海之下。
她并不觉得有人能伤到修为高至如此的师尊,可偏偏在师尊修长白皙的手臂之上却横亘着数道交错的旧伤。
师尊从来都是着玄天宗阁主规制的各种衣衫,这些衣衫的外衫虽是袖袍宽大,可内衫却是层层叠叠的,严密得完全窥不见丝毫手臂上的伤,若非今日因为魔气入体一事,凤鸢也不会看见洛迦手臂上纵横交错的伤。
这些伤虽是遍布洛迦的手臂,倒是并不显得狰狞,反而奇异地有种肃穆的庄严感。
见凤鸢盯着自己手臂上的伤,洛迦轻笑了笑:“都是些陈年旧伤了,不碍事。”
修士受伤本是寻常,凤鸢只是惊讶于洛迦竟然也会受伤至此,她点点头示意明白后便握住洛迦的手臂,仔细地察探起来。
苍栩的目光亦是仔细地掠过洛迦露出的手臂,确定确实毫无暗色魔纹后,他微放了心,却见阿鸢还在仔细地翻找,甚至大有一副要把师尊的广袖撩得更开的架势。
他蹙眉:“阿鸢——”
凤鸢被苍栩突然出声吓了一跳,不过也是这时,她才反应过来,她不仅放肆地拽着师尊的手臂观察了好半天,甚至把师尊袖子又拉上去了些。
她顿时讪讪地笑了笑,当即为师尊放下了被卷起的宽大广袖,为了表示自己的歉意,还细致地捋了好几下:“师尊,我不是故意的。”
反正她经常犯错,估摸着师尊都习惯了。
洛迦清楚苍栩的意思,他摇了摇头,对凤鸢道:“无妨,我知道你是担忧为师。”
他问,“如此,可是相信为师没受到反噬了?”
“相信了。”没有魔纹,师尊表面上看不出来有什么问题。
“既然信了,那接下来我们也该好好说说你独闯无涧魔域的事了。”
凤鸢捋得不算整齐,洛迦又捋了捋显得有些微凌乱的袖口,宽大的雪色广袖便在垂落间彻底遮住了手腕之上的伤。
凤鸢脸上讨好的笑顿时一僵,师尊果然还是这样喜欢每件事都一一处理得一清二楚啊。
知道自己是逃不过被训斥的命运了,她丧气地垂下头,“嗯。”
虽然还不还嘴的结果都一样,但是受训的姿态还是要摆出来的。
洛迦垂眸,看向靠在自己身侧,一副乖乖受教模样的凤鸢,压低了音调,似是告诫,又似是提醒地道,“独闯无涧魔域之事,为师不希望再有下次,明白了吗?”
凤鸢老老实实点头,“嗯,阿鸢知道了。”
知道归知道,做不做得到就另当别论了。
“沧山魔窟的凤无尤对你来说不足为惧,你数次独闯沧山也便罢了,可无涧魔域不是沧山魔窟,燕归梁的修为也远高于凤无尤,你不能仗着独闯过沧山,便也把燕归梁的无涧魔域当作沧山魔窟,想闯便闯。”
洛迦显然也清楚凤鸢的性子,他也不恼,只是又道,“那毕竟是魔门地界,承上古魔神魔气,即便是以你的修为,到了魔门地界也会受到极大的掣肘,何况燕归梁修为远高于你,到时候真在魔门与燕归梁对上,你根本毫无还手之力,为师伤势未愈,近来诲海封印又松动得厉害,若是你出事了,为师不能及时赶到,你可想过又该如何?”
还能如何?
凤鸢眨眨眼,左不过一死嘛。
不过她也没那么笨到直接送人头啊,毕竟她又没像闯沧山魔窟一样,直接跑到人家老巢里面去,她也就是在无涧魔域外等着南枝出来罢了。
毕竟她虽然不怎么在意生死,但她怕痛啊!!!
死不可怕,可怕的是痛!
“为师知你不惧生死,可你总该为阿珩想想,你已为人师长,便该担起为人师之责,莫要再如年少时般轻狂任性。”他声线中的温和散了去,威严的声音里尽是告诫,“何况你再仔细想想,你真的已经尽了你所有应尽之责了吗?”
阿珩。
凤鸢不以为意的神情陡然僵住。
她自由任性惯了,哪怕有了阿珩在身边也是如此,之前阿珩小些时候她因为顾忌着阿珩,还收敛着些,这些年来,阿珩渐渐长大了,能独当一面了,甚至更多时候已经是阿珩照顾她了,她便又在无意识间肆无忌惮起来了。
师尊的话倒是提醒了她,让她蓦然想起了一件遗忘已久的事,她对阿珩还有未尽之责,如今还不能这样任性:“我知道了师尊。”
“清楚便好。”洛迦颔首,声音复又缓和了下来,“至于慕南枝之事,我和你掌门师伯自有定夺,你和阿栩都不必再理会此事,也不必声张出去,她既然选择了遁入魔门,那便不会再是同道中人,更不会是你们的师妹,来日若是战场相见,她只会是你们的敌人。”
“弟子明白。”苍栩迟疑了一瞬便禀剑叩礼。
凤鸢却是迟疑了不少时间,倒并非是真的还对慕南枝心存希望,只是有些怅然。
不过洛迦目光扫过来时,她立即回了神:“阿鸢明白了。”
苍栩又问:“不过师尊,慕南枝遁入魔门了,不知二师兄如今又在何处?”
二师兄云况心仪小师妹慕南枝是当初宗门中人尽皆知的事,甚至连当年小师妹因倾慕师尊犯下大错,被罚入断仙崖思过时,二师兄明知道断仙崖会折损修士修为,都陪同小师妹一起入了断仙崖。
如今小师妹堕魔,二师兄竟然也一起消失了。
洛迦言简意赅地解释道:“不必担忧,阿况还在断仙崖思过。”
只此一句,苍栩和凤鸢却是都明白了,小师妹只是被罚思过六十载,按理来说,小师妹被放出来后,二师兄也应当被放出来的,然而如今师尊却说二师兄还在断仙崖思过,只怕二师兄是因着小师妹堕魔之事被罚思过了吧。
凤鸢控制不住地眼睫微颤,即便她这六十年里这样努力过,可小师妹还是堕魔了,似乎一切都在朝着原著剧情发展,难道她真的要眼睁睁地看着一切按着原著走下去,看着天下生灵涂炭吗?
原著剧情就真的这样坚不可摧吗?
凤鸢不懂,可她真的不想看见原著剧情真实发生。
忽而,眉心掠过一点冰凉,清凉的灵气点点浸润混沌的识海,下一刻,暗纹浮动的雪色自眼前一掠而过,头顶传来轻柔的抚摸,师尊安抚温和的声音也随之自头顶传来:
“你已经尽己所能地为你师妹做了所有你该做的事了,她走到如今的地步,不是你的错。若说错,也该是为师的错,是为师没有尽到为人师的责任,而不是你没有教导好师妹,至于旁的,你也不必担忧,她堕魔之事,于仙门来说,并非是什么大事。”
凤鸢错愕地抬起头,望向洛迦:“师尊怎么知道我时常去断仙崖看南枝——”
话一开口,她便意识到自己这不就是赤|裸|裸地承认了自己这些年来一直偷偷摸摸干的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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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尊为一群徒弟操碎了心。
怎么说呢,师尊和一贯的高冷禁欲其实不同。
他更接近于我们能理解的神佛的概念,有清冷疏离的距离感,但又是温润儒雅的,因为他仁爱众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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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反噬【已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