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凌站在柳绵身后,此时见她被放开,自然地走过去为她抚平后背衣裳。
正值晌午,柳绵吃不准她态度,心下踌躇要不要等人走了再去用膳。
岂料云凌反而一把执起她的手,笑眯眯道:“下午别干了,走,我知道一家不错的酒楼!”
“不好吧......”
“唉,”云凌对刚从墙角拐出来的那位方师兄招手,“这太阳晒得人家好生难受呀,方师兄修为高深人品贵重,可否替我当值半日呀?”
方师兄面色一红,在云凌闪亮水润的目光注视下不住点头。
“要去不?”云凌转头问柳绵。
“要!”
“这位郎君一起?”云凌拉着柳绵,微微仰头笑问宁玄之。
宁玄之瞥一眼柳绵,她转过头去若无其事,仿佛没有听到这话,也仿佛不认识他。
挺好。
宁玄之敛了眸光,低低喊了声:“柳——”
“留他一人在此是不妥!”柳绵赶紧打断他,“咱们这就一起走吧!阿兄?”
宁玄之这才满意点头。
*
酒楼位于半山腰,开在御剑宗大门旁边,柳绵三人出了大门左转,不出十步,便直接进了满墙红灯笼的玉液楼。
出世入世,清修红尘,只在一墙之隔。
如此明目张胆,柳绵心下咋舌,敢这样开酒楼,怕是长了十颗脑袋。
楼内莺莺燕燕无数,斟酒倒茶的侍女露出软软腰肢,忙上忙下笑脸盈盈,更有敞衫摇扇的小郎君,倚着栏杆抛来媚眼,柳绵走在其间,目光频频落在那一扇扇紧闭的包厢门前。
她眼神出奇的亮,竟隐隐暗含羡慕,宁玄之早就注意到了,不动声色往前挪一步。
视线被挡,柳绵下意识快行两步越过,岂料还是被挡。
她反应过来,挑眉看向宁玄之。
“修道之人,清心寡欲。”宁玄之慢悠悠掏出一个油纸包,递给她。
薄薄的,方方正正,瞧着像是一本小册子。
柳绵脑中立刻浮现琼山时练的那本《葵花心法》,只觉牙关一疼,“这什么?”
却见宁玄之嘴角微微弯起,下一刻就要张口,柳绵赶紧道:“啊!阿兄饿了吧?我去点些阿兄爱吃的!”
然而才迈开一步,后衣领又被人提了起来。
“......”
我去你大爷的。
她缩起脖子挣扎两步,发现这人真毫无人性后,唯唯诺诺回头,“......阿兄还有何吩咐?”
可千万别又整葵花心法伤筋断骨那种邪门啊!
斜刺里突然伸过来一只凝白皓腕,二话不说揭过了宁玄之手上的册子。
云凌一边打开一边笑道:“宁道君这是藏了什么好东西呀,也不——”
她瞪大了眼睛仔细看了两秒,默默地将册子塞进了柳绵手中。
柳绵:“......”
她真的会谢。
明知今日已是在劫难逃,她却仍心怀侥幸地扫眼去瞧,“葵花心法二”五个大字映入眼帘,瞬间击穿了她那颗脆弱的心。
果然,人就不该侥幸。
人该发飙!
狗腿有何用?不如揭杆为王!柳绵当即一拍大腿,指着宁玄之恨道:“不学!”
“死也不学!”
身边的云凌都被吓了一跳,受这豪气影响,下意识地捏紧拳头。
宁玄之却是自顾自翻开册子,不紧不慢念道:“欲修心法,需先饮琼浆,食珍馐,焚瑞香,弄玉歌,沐银霞,享无穷极乐,通自在真境......”
“?”
柳绵狐疑地看着宁玄之。
“十年灵力。”宁玄之摇摇小册子,看着柳绵不紧不慢说,“你要不要?”
......这谁能不心动?
只是她心中有一个疑惑,“为何非要我修炼?”
自掏灵力求人修炼,脑子有坑?
宁玄之当然不能说这是他为了重回上界必须完成的任务,他只是淡淡瞧了柳绵一眼,便抬脚向前走去。
那一眼,却像把柳绵从头到尾瞧了个干干净净,最后得出菜鸡二字。
柳绵:“......”
倒也不必,她安心做条咸鱼,菜不菜的,无所谓。
这一打岔,包厢便已满了,逛了一圈三人只得回楼下大堂。
然而柳绵才坐下,就听到有人喊她,“宁师妹!”
回头一瞧,却是张中州和纭绫,还有另外一个瘦高个子的师兄。
“张师兄、纭绫师姐,你们也来用膳? ”柳绵站起来打招呼。
那两人笑着点头,环顾一圈后,纭绫率先过来,在宁玄之旁边坐下。
四方的桌子,云凌一边,柳绵一边,宁玄之一边,纭绫这么一坐,恰好空出一边留给张中州。
张中州也不讲那些虚礼,坐下后就执起茶壶,一盏一盏为大家倒茶。
轮到给柳绵倒时,他特意换了壶茉莉花茶,淡笑着解释,“昨日宁师妹便喝的此茶。”
“哟,张师兄倒是清楚呢。”纭绫掩嘴笑道。
接着便是柳绵右手边的宁玄之,张中州刚提了壶,宁玄之却反手盖住茶盏,起身就往柳绵边上坐去。
他这一坐,几人顿时面色各异。
张中州笑容微滞,却也仅仅是一瞬,他便从容收回茶壶,为挤在柳绵边上的宁玄之倒茶。
纭绫面上一阵尴尬,她看了两眼柳绵,再看看宁玄之,眼神在二人之间来回打转,却也并未说话。
反倒是云凌笑了,“道长这是弃暗投明呢,可惜了某些人的一厢情愿。”
“云凌仙姑此言何意?”纭绫当即不乐意了。
场面顿时僵硬,桌上几人谁也没开口,云凌笑着把玩手中茶盏,并不看她。
茶盏与茶托相切,发出轻微脆响,敲击在桌上隔岸观火的几人心中。
柳绵倒是不想管宁玄之的破事,奈何宁玄之不仅挤在自己凳上,还作死的拿起自己面前的茶盏,仰头一饮而尽。
“......”
众人的视线毫无意外被吸引过来,柳绵无奈一笑,“他是我兄——”
“人家不喜欢你,不懂么?”云凌又抿了口茶,悠悠打断她,“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也不喜欢你。”
“唉,说句话还得解释,真累呀。”
纭绫“蹭”的站起来,双眼通红,望着张中州委屈道:“张师兄,你来评评理,我不过是看空位不够,才挤着坐,不是也好给师兄留出位置么?竟不知何时成了一厢情愿?”
她说着转头看云凌,“你素日与师兄弟们嬉戏作乐,自然将旁人想的都与你一样,心思龌龊之人,岂知别人清白?”
张中州只好打圆场,“云凌仙姑、纭绫师妹,都是误会一场,大家喝茶、喝茶。”
他话锋一转,看向对面挤在柳绵身边的宁玄之,“这位道长如若喜欢茉莉花茶,不如坐过来?在下这儿别的没有,茉莉花茶倒可与阁下一同品一品。”
岂料宁玄之却道:“品茶不会,比剑会。”
张中州那日见过宁玄之使出无痕,一剑击败大师兄于章,自然知晓他的实力。
“宁师妹初来乍到,岂能饿着肚子看舞刀弄剑?”张中州将自己面前的茶盏放到柳绵面前,眼眸带笑温声说道,“未用过的。”
茉莉的清香传来,柳绵颔首致谢,屁股往边上挪了挪,离宁玄之远点。
“茶味太浓,”云凌长舒一口气,抬手换来店小二,“麻烦来一壶桑落酒。”
她看向柳绵,眨了眨眼,“宁师妹,烦劳你扶我去更衣?”
柳绵不知她用意,一路走到一个僻静之处后,云凌停了步子,转身看着她。
又是墙角。
柳绵只觉自己今日的墙角有点多。
她眉头已微微蹙起,岂料云凌说道:“做陪练能挣多少?宁师妹不若与我做一宗买卖。”
“......?”
“我那些传闻,想必你也听说了,你在躲那位宁道君吧?不如将宁道君送与我,一千两,你看如何?”
“啊?”柳绵震惊不已,“你瞧上他了?”
宁玄之这样脑子有包的人也有人爱?
“真有钱啊......”柳绵赶在被金钱砸昏头前捏了捏大腿,“啊、不、不是,你要同我买他?”
那只眼睛看出她柳绵能卖得了宁玄之了?
不过这不重要,她猛地点头,“成交!”
“只是他是活生生的人,并非我身上物件......杀人放火下毒拐骗之事,我是一概不做的。”
柳绵抿了抿嘴唇,心痛道:“若不答应,我也只好当未听过此事。”
“你也太小瞧人!”云凌笑了,“我云凌从不使那些下作手段!”
柳绵放下心来,就听云凌又问她:“你不问为何?”
柳绵一心想着那轻而易举即将到手的一千两,摇摇头,“我宁勉从不问为何!”
刚说完便听云凌噗嗤一笑,柳绵也不觉笑了起来。
看着对方眉眼弯弯,柳绵终是没忍住,叹道:“我反倒有一句话要送给云凌仙姑。”
“千万别怀疑自己,这是与他相处第一要紧之事。”
回到席上,菜饭已上齐,柳绵心不在焉扒了两口,便早早告辞,准备迎接一千两白银以及她那愉快的养老生活。
谁知宁玄之步步亦趋,跟在她身后像个瘟神似的,柳绵心中又想起云凌的话。
“宁师妹可千万要多多与我亲近啊!”
原来是这个意思。
柳绵不禁在心中点头,确实,自己与云凌多相处,也就等于宁玄之与云凌多相处了。
当她回到碧玉峰自己住处时,站在低矮的瓦房门前,她静静看着宁玄之,等到对方终于受不了她那赶瘟神的目光转身离去时,才重转过身来。
手轻轻一推,门便开了,一览无遗的屋内家徒四壁,唯一的家具便是南窗下靠墙的一张床,床上铺着一床大红被褥,上面用金线绣着大朵大朵的富贵牡丹,与这寒酸的屋内格格不入。
而此时,那大红牡丹被上,坐着一个人。
绿纱蔽体青丝如瀑,听到门扉打开,转过头来,露出那一双似噌似喜的桃花眼,正是云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