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亮,深宫内已经有了走动的人影,婢女们小心翼翼的端着各种托盘走进了坤宁殿,她们脚步轻盈,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含春低着头悄声说道:“皇后娘娘,该起了,今日是秋猎,要早早的赶去围场。”
她说完静静的站了一会,刚准备再叫一声,就见帷幔后透着影影绰绰的身影,属于柳无故独特低沉的声音传来:“嗯,知道了”
大约是刚醒,声音还带着沙哑,含春听着声悄悄红了脸,她不过是未经人事的少女,如今皇后不痴傻了,虽不是她高攀得上的,但人多好颜色,柳无故那张脸,就足够让人脸红心跳。
柳无故穿着中衣从床上起来,结果婢女递来的洗好的脸帕,随意的洗了把脸,看着另一个婢女端着的托盘,挑眉问道:“这是什么?”
含春低声回:“这是陛下吩咐了要您穿的宫装,说是今日秋猎,不能丢了皇家脸面。”
“这皇家,还有脸面?”柳无故嗤笑一声,也没说不穿。
自从上次见过一次那位陛下,他就有数不尽的裙子穿,左一句皇家脸面,右一句皇后本分。
他倒没见过,哪家皇帝娶了男子,还放心的让婢女来服饰,是真觉得自己头顶跑不了马。
柳无故话说出来,在场的婢女脸都白了些,含春颤着声音说道:“皇后娘娘,这话您可千万不要再说了。”
皇权衰落,但是明面上的脸面还是要有的,更何况这些话,不是她们这些小小的宫女能听得的,皇后再怎么说也是柳家庶子,他能说,但婢女们不敢听。
含春拿起宫装,轻声道:“皇后娘娘,奴婢服侍你更衣。”
柳无故摆了摆手:“不了,我自己来。”
流彩暗花云锦宫装穿在柳无故身上,硬生生被他凌厉的气势压得没有丝毫女气,金丝勾勒出的流云,在他的走动间流转,这身衣服在他身上不显得男子穿罗裙的可笑,反而让人觉得更加的贵气。
柳无故穿好衣服,看向床榻边人高的檀木架上挂着的鸟笼,笼子里的鹦鹉趴着睡得正香,他轻叹一声:
“我这是哪是养了只鸟,分明是只猪”
一旁的含春笑道:“可不是嘛,奴婢还是第一次见这么能睡的鹦鹉。”
.......
乾清宫内灯火摇曳,里面的人显然也起了,曹公公服侍着黎星宿穿衣,他看着这位少年天子的脸色,揣测着说道:“陛下,您最近越发的嗜睡,可要找个太医瞧瞧?”
黎星宿表情未变:“瞧什么?醒着也无事可做,睡便睡了。”
不是他不想瞧,但这件事太过诡异,除了他谁都不知道,每次白日里他这具身体突然睡着,醒过来就变成了皇后养着的鹦鹉。
黎星宿不是没考虑过若是鹦鹉死了,他会不会回到自己的身体,但他更怕鹦鹉死了,他也会死,这种玄而又玄的事情,谁也说不准。
他虽然手上可用的人不多,但也暗地里派人去找精通玄术的了,这种事闻所未闻,黎星宿也不敢让人知道太多。
曹公公将一切收缩好,就见陛下像是想起来什么,突然问道:“皇后的宫装给他送过去了吗?”
“按照您的吩咐,昨儿个连夜就送过去了。”曹公公恭敬的回道。
黎星宿听了,没再说什么。眼里却荡起一抹报复性的笑。
昨天柳无故一直逼他学说话,若是普通的对话也就罢了,可那厮嘴里就没有几句好话,不是让他叫爹爹,就是让他学骂人。
以是黎星宿昨夜回到自己身体后,想着第二天的秋猎,让人挑了一条最丑的宫装罗裙,连夜给皇后送了过去。
......
皇家围场建在皇城郊外,距离皇宫路途不算遥远,但也不近,骑马约莫需要一个时辰。若是坐马车,则需要一个半时辰。
浩浩荡荡一群人一大早就从皇宫一路赶往围场,柳无故坐在马车里摇摇晃晃的补觉,他本想骑马,但是被含春哭着拉了回来,一个劲的说皇后娘娘怎可当街纵马。
在出发前他还见了一面小皇帝,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柳无故总觉得小皇帝看他的眼神带着一丝挫败。
他不知道,那是黎星宿见他穿着那身流彩暗花云锦宫装却丝毫不显得有碍观感而挫败,奇异的流彩颜色竟硬生生被柳无故那张脸压住了。
除此之外,柳无故还远远的看到了原身的爹,不过类似集合的时间,两人没有交际,仅对视了一眼,而他一眼就知道,柳永昌是个城府极深的老狐狸,偏生长了一张忠厚的脸。
皇帝和后宫妃嫔以及朝中大臣皆是坐的上等的马车,虽然后宫妃嫔仅有柳无故一人,但除了皇帝和皇后,还有马车载着宫女太监以及秋猎要用上的物品,而这浩浩荡荡的马车中柳家的马车的数量,却仅仅略少于皇家。
因为是秋猎,各个官员家眷也能参加,也有不少世家公子骑马前行,他们穿着华服,在一群马背上穿着侍从衣裳的侍卫格外引人注目。
而他们的马也不同于侍卫,高大的马背上坐着的尽是意气风发的世家子,在这街道上前行,出尽了风头。
柳无故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中,听着周遭百姓不绝于耳的讨论声,阖上了眼养神。
一行人离皇宫越来越远,离围场越发近了,最大最宽敞的马车中坐着黎星宿,他动了动身体,只觉得浑身都颠得微痛,撩起帘子对着马车外跟着的侍从问道:“还有多久到?”
一旁的侍卫回:“皇上,大约还有半个时辰。”
黎星宿放下帘子,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好,晃晃悠悠的闭上了眼。
寂静无声的坤宁殿,一只胖嘟嘟的鹦鹉懵懂的醒了过来,无人看到的宫殿内,鸟笼里的鹦鹉呆站着不动,接着毛绒绒的翅膀在鸟笼里扑棱扑棱的扇动,两只小爪子怒气冲冲的在鸟笼里走来走去。
它浑身的毛因为怒气炸成了一团,看上去像个炸毛的淡蓝色团子,头顶鹅黄色的羽毛昂然的挺立着,整只鸟犹如有着鹅黄色丝带的淡蓝色吊坠,鹦鹉的嘴上下张了张,从它的怒气看来,似乎是想骂人。
黎星宿强忍着怒气将自己想说出口的话憋了回去,虽说因为秋猎,宫里人少,但难免被人听到,毕竟这虽然是鸟的身体,声音却跟他自己的一模一样。
身体里一股莫名的力量驱使着他,让他内心烦闷,接着这股力量控制着他,猛地一头撞在了鸟笼上。
淡蓝色的团子呆住了,下意识挥动翅膀摸了摸自己的小脑袋。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又一头撞在了鸟笼上。
被撞了个七荤八素之后,黎星宿眼泪簌簌的落了下来,若是有人在这,就会看见一只淡蓝色的团子一边啪嗒啪嗒掉着眼泪一边抖着翅膀去开鸟笼。
幸好柳无故以为它翅膀的伤未好,不担心它飞出去,这鸟笼只是轻微的阖上,并未锁住。
刚一打开鸟笼,黎星宿就不受控制的飞了出去。
这是他第一次飞,在开阔的宫殿里飞,又穿过窗,一直飞到高高的天上。
黎星宿眼神亮晶晶的,新奇的体验让他忘掉了刚刚的疼痛,身随心动,轻微的煽动翅膀,便如飞燕般掠过长空。
往日看惯了看腻了的景色,如今在空中看去,竟别有一番风味,一切都在他的脚下,一切都如蝼蚁般渺小。
这种滋味是从未体验过的,淡蓝色的团子在空中盘旋,转啊转,若是一只身子轻盈翅膀美丽的鸟如此,那便是一番极美的景色。
可一只肥嘟嘟的鹦鹉如此飞旋,让人看了,只会说上一句傻鸟。
黎星宿显然没有意识到他飞的有多傻,但是很快,他便没有心思在体验飞翔的感觉,体内那股莫名的力量又驱动着他,一直往前飞。
没飞多久,风就渐渐大了起来,这是秋日,时不时便是狂风天,刮大风的天气,天空少有鸟儿飞过,而皇城脚下的人今日却看到了奇景。
一只淡蓝色的鸟在风中奋力的振翅,努力的保持平衡往前飞,一阵风吹过,这鸟敌不过风力,淡蓝色的团子被风卷着打个旋,好不容易向前飞了几步,又被风吹得倒回去更多步。
黎星宿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一阵风欺负,本来他在鹦鹉身体里情绪就更敏感些,如今更是受不住,泪珠扑簌簌的往下掉。
若是遇到直扑脸来的风,这泪还会被吹回来糊可怜的毛团子一脸,不多时,它身上的羽毛就有些湿漉漉的。
越往前飞,黎星宿就越觉得这路线熟悉,这分明是去皇家围场的路。
虽然是被莫名的力量驱使的,但这距离是黎星宿实打实的自己飞过的,才第一次飞就飞了这么长的距离,他浑身又累又酸,还不能停下来。
淡蓝色的毛团子哭唧唧的往前飞,心中只觉得这世上哪有这般道理,他的身体在马车里好好的坐着,他的灵魂却要在这鸟的身体里苦哈哈的飞过去。
待到黎星宿累得快精疲力尽时,他终于看到了熟悉的马车,飞快的从帘子里冲进去,看到了熟悉的人。
然后狠狠的在那人虎口处啄了一口。
在马车里闭目养神的柳无故睁开眼看着自己冒血的虎口:.....有病?
柳无故的虎口大概是好不了了。
希望宝贝们多多支持~爱你们,吧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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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傻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