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姑娘!”
艳红的血从眼前溅开,连起眸子一惊,只是一转头就看见了姜嫱迎面正受了对方挥下来的一剑,见那道血口从肩胛往左腹划开!
就像是一只喋血的蝴蝶一般自风中断翼飘落,一作零落尘土。
逃不掉。
改不了。
这或许就是她的宿命,永生永世的留在这里,死在这里。
卜一重创不得动弹的姜嫱怔下地望着再一次冲过来的滕思危,看着那张冷若冰霜般的脸庞越渐的在自己的眼前放大开来,心里顿生一股强烈的无力感涌遍了全身。
她逃不掉的。
对上滕思危,她……根本就没有任何的胜算。
她……
“小心!”
只是不想到的是,冷不丁的直落入了一个很是温暖的怀抱里,姜嫱愣住了,抬头间,看着踏步而起飞掠过来接住自己的连起。
少年的眼里有光,自始至终都是明亮的,疾杀的风吹过了他落身的发飞起。
刺过来的利剑堪堪的穿过了他的发,得他拧身避开。
“你——”
“你先包扎止血。”落下地后,连起松开了她,一手压着胸口的伤,一手有些艰难的站在她的面前,“我先挡一会儿。”
姜嫱挣扎着想要起身,却感着身上一阵钝痛,看着血流的更多了,只得坐下飞快的为自己止血。
“背族叛逃,姜嫱,你可知罪!”见他们两人停止了反抗,滕思危自上灵巧的落了下来,挽剑横前,一双眼前冷冷的注视着瘫在一旁的姜嫱。
“这罪名是否也太大了些?”连起立在了前头道。
“你是何人?”滕思危皱眉。
“我……”连起一手压着胸口处不断渗血的伤口,一只手伸着拦在她的面前,听她这么一问忽地一顿,随即改口道,“你就当我是她的远房亲戚吧。”
“荒唐,我山月部自成百年之久,何有外宗之人?”滕思危冷笑。
“你就没听过有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吗?”连起苦笑。
“不相干的人让开,否则,连带你一并拿下!”滕思危望着拦在眼前的连起,一边说着一边缓缓地横剑。
见对方态度强硬不容回旋,连起眸色低耷了下去,“我只是觉得有什么事可以好好的说,有什么问题可以坐下来好好商量,以求解决问题,姑娘,你这般强杀于自己的族人,迫得她毫无一线生机可望,又何必如此?”
滕思危没有说话,只半阖着目,等他说完了之后,当机一剑刺了过去!
“姑娘?!”不想她一言不发就直接动手,连起一惊。
滕思危没有任何留手,抢路直对连起杀了过去,“既不听劝,一并拿下!”说着,招招落下全然阻绝了连起的退路,一副当真要拿他就地处杀的架势。
“喂!”连起退了一步。
“——哗!”
寒光贴面而过,砭得刺骨。
“喂——喂喂喂喂喂喂!”见对方真的对自己动了真格了,连起一边退着一边闪躲着对方的攻势,眼见着那剑寒剑落下,忙伸手一把扣住了她的腕。
被对方逼得一退再退的连小公子见她竟是这般的不听人话,心里也火了,“——我有答应出门不动手生事,更不想跟女人动手,你——”
话还没有说完,却被她一剑往脸上拉破了一条口子。
连起顿生吃痛的退了一步,站稳身形后抬头看着对方迫杀而来,眸色顿生一沉,错身躲开对方的一击之间扣定住对方的剑柄,破掌一击,逼得她退了下去。
似是全然不想这样一个看似柔软白嫩的少年竟也有几分不凡的武学基底,滕思危踉跄了几步站稳了身,转剑一沉,微眯起了眸重新审量着对方。
“这是你逼我动手,那就别怪我不客气。”连起说着沉步托掌,身沉如豹。
姜嫱上好了药脸色苍白的勉力站起来,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也不由得惊愕住了。
只是这一份惊愕只维持了三秒。
“我草!这地方的女人怎么一个个的都这么恐怖!”只与滕思危拆了一招,连起拍完最后一掌就立马飞跑了回来,不忘拽着她一边往外一边逃命去。
“……你不是要动手吗?”被拽着跑的姜嫱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打不过啊!”连起悲剧的吼道。
“……”
“打不过自然就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啊!”连起拽着她亡命的穿梭在树林里。
姜嫱苍白的脸上神色满是复杂的望了他一眼,最后不知怎地的竟笑出了声,低头间也不知是为什么发笑,末了,她抬头久久望着眼前的这个少年,只是一惯寡淡冷漠的眸子柔了下来。
就这样望了一会儿,姜嫱突然挣开了他的手,转弓间搭箭入弦,破射向了追缉而来的滕思危!
“嗖!”
却是一箭入心!
“呃——”就连滕思危也不曾想到的,在这样的亡命之时,她竟然还有分身反杀之力。中箭之余,只瞪大了眼睛,一头栽入了丛林之中。
“滕姐!”
“阿滕!”
“滕姐!”
跟在身后追来的其余人也是惊愕的望着眼前的一幕,忙飞奔了过去。
“走!”一箭得手,姜嫱冲了过来一把抓住了连起的手,不等他反应过来就抱着他往半坡崖下滚落了过去,只听着几声箭矢钉落的声音从滚过的土地上响起。
“快追!定要绑了这该死的叛徒!”
逐月峰是古老而深亘的。
在这一片千百万棵参天茂盛的巨树下,非是常年狩猎的弓箭手,是一时之间很难找出藏身于树林中的人的,一同滚落半坡崖的两人,不等追兵赶来,姜嫱便拉着他藏在了峰外的一片低矮茂盛的树林之中。
“你——”
“嘘。”姜嫱立指压在了他的唇前,示意他缄声。
果不然,即使两人如此亡命的逃跑,但是随后的追兵还是很快的追了过来,隔着层层的枝杈与树叶,连起屏住了呼吸的看着三五个佩剑的剑手从半坡崖上利落的跳了下来,只就地一滚就一手执着剑一手不停的挥砍着眼前的枝丛,神色很是警惕的搜寻着。
等到她们走远了,连起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你没事吧?”连起问道。刚刚从半坡崖上滚落下来,是她垫了大半的力道,不说之前的剑伤,怕是又被擦磨了一半的血肉。
“没事。”
姜嫱蹲在了他的面前,从下往上抬头望着他,“你听我说,如今我们两人都受了伤,是不可能都逃出去的。”
连起听完她的话,脸色一变,“我还有些力气,你要是走不动了,我可以背……”
“你到底只是外族人,没有必要卷进我山月部的这一场风波里面。”姜嫱抬头望着他,那双眸子是寂静的,“不值得。”
连起怔怔地望着她。
姜嫱抬头对上了他的视线,久久道,“你听我说,天险已过,这里已经出了逐月峰的地界,你要入城的话,只要往这里直走,看见一块山碑后向右走,就能看到一条河流,沿着这条河往上走,就能看到女国的明凰……”
听到不远处又有一阵脚步声响起,姜嫱当即缄声,伸手压住了连起的头一并伏下了身去。
来的是前锋的剑手。
等着她们挥扫几剑削去了一层地衣后,随即转去了另一方继续搜寻。
“你不是想要出去看一看吗?”这次却是连起抢先开了口。
姜嫱一怔。
连起望着她身上的包袱,“很期待不是吗?在听完我说的话之后,你明明是那么期待的想要跟我一起出去看一看,我也答应了你要带你一起去往这大好河山中走上一走,肆意的疯玩几日,你明明那么期待的。”
姜嫱沉默了下去,低头望向了自己的弓箭,没有说话。
“再坚持一下,就在前面了,小妹。”连起伸手覆在了她握着弓箭的手上,对上她那一双抬起来的眸子,道,“只要入了明凰城,有官府镇着,她们断不敢造次的,到那个时候你就自由了,也就再也不用被他们欺负了,已经走到了这里了,你真的舍得放弃吗?”
“已经逃不了了。”姜嫱望着他,道。
“为什么啊!”
“如果没有人引开的话,你是不可能过得去天水河的,就在我们被滕思危追缉的时候,那里已经全部都是埋伏了。”姜嫱道。
连起愣住了。
“可是……”
“而且,我们两人眼下都有受伤,更是不可能再强行杀出重围。”姜嫱平静的望着他道。
“……”
连起愣愣地望着她,“……一定,一定还有其它办法的,只要想……”
只是这一句话还姜嫱缓缓地摇首中缄默了下去。
连起久久地望着眼前的姜嫱,看着她眼中那与年龄不符的平静,心里顿时不觉有一种莫名的哀然,这个年龄明明比他还要小的女子,却仿佛在这一刻里像是看到了什么似的,如此的平静,如此的淡然。
如她所说的惩罚。
如她所说的天祭。
即使知道在这一刻被抓回去的后果,一定是逃不了的宿命,但即使是如此,她还是如此平静的赶赴这一场逃不了的,已经注定了的生死之局。
那一刻,连起恍然的想到了那一夜他掌着灯照见的那一张满是眼泪的小脸。
又或者,是她在听他讲外面的世界时,眼里的憧憬与期待。
连起突然觉得自己很残忍,比起那些追杀她视她为异类的族人还要残忍。
因为是他给了她希望,给了她无限对未来的期望。
就这样望了她许久许久。
像是做下了一个决定般,连起突然长叹了一口气,抬眸望向了她,却是对她微笑道,“你说的对,眼下我们两人都受了伤,确实是不可能都逃出去的。”
说到这里,连起解下了自己的外衣披在了她被枝树刮破露出来的肩膀上。
姜嫱一愣。
连起望着她,笑道,“所以,就让我留下来引开她们,你趁机逃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