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四人走了一段,厚朴就找借口拉着天冬走了。
苏辞借着宽大的袖口遮挡,偷偷牵住了青棠的手。
苏辞很喜欢这种隐秘的亲密感,感觉就像在芸芸众生之中,始终有一个人与你心意相通,与你有共同的秘密,所以你不再是孤身一人,不必茫然失措不知去处。
二人走了一段,忽然遇到一群妇人迎面走来,那些妇人见到青棠,就上前拉住她,笑道,“苏娘子,与我们一起去吵房呀。”
青棠偷偷睁开苏辞的手,一脸疑惑,“吵房?”
妇人们嘻嘻哈哈笑着,拥着她边走边解释,“就是闹洞房,人越多越热闹呢。”
苏辞眼睁睁看着妇人们卷走了青棠,一时有些无奈的站在原地。
他余光瞥见空窗外一抹熟悉的身影,踌躇了一会,还是跟了上去。
“春桃姑娘。”
“苏公子?”
苏辞微微欠身施了一礼,“原来春桃姑娘还记得我。”
春桃脸上微微一热,“公子这样的人,很难令人一见即忘。”
“春桃姑娘可方便借一步说话?”
此时夜色掩映,眼前的男子风度儒雅,恰到好处的那双眼睛静静望着她,试问哪个女子能拒绝这样的邀请?哪怕明知道他已有了娘子……春桃却只觉得心跳越来越快了。
她带他走到一处偏僻的竹林之下,心中忍不住想,他若是与我表明心意,我要如何拒绝他?毕竟他已有娘子。
然而苏辞开口的第一句话就令她脸色煞白,扑通乱跳的心也被瞬间拍死在了地上。
“春桃姑娘前些日子来买的安胎药,是替王家小姐买的吧?”
春桃颤抖着声音,震惊之下有些语无伦次,“你怎么知道……我……我何时去……买……买过……什么安胎药?那我不是我……我没买过……你定是认错人了!”
“春桃姑娘第一次来买治内伤的药,说是替家中护院带的,那时我以为那护院是春桃姑娘的心上人,毕竟王员外家中仆从甚多,护院与仆从交流总比与侍女沟通起来,要方便的多,只是带副药材,何必舍近求远?
后来,姑娘又来买了安胎药,我想也许是姑娘一时情难自禁,亦是情有可原。可是,今日成婚的却是王家小姐,姑娘看起来亦神情松快,想来并没有被情所困,那么姑娘作为王小姐的贴身侍女,一切就解释得通了。”
“解释……得通什么?”春桃只觉得浑身发冷,眼前眉眼温和的年轻人,明明文弱削瘦,此刻在她眼中却已似那山中怪兽。
“我方才拦住姑娘,只是想告诉姑娘,那副安胎药如果出自今晚新郎之手,那么他绝非良配,希望姑娘能找机会提醒你家小姐。因为……那药方有问题!”
春桃只觉得眼前人也许是个看起来正常的疯子,竟说出这许多危言耸听的话,明明很想快步逃离,又忍不住下意识反驳,
“可是小姐喝了明明安然无恙。”
“因为姑娘那日取的,本就是一副安胎药。”
风吹过一旁的青竹,在苏辞身上掠过重重光影,春桃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却又恍然觉得他也许已经洞悉她心底的一切。
“春桃姑娘当我胡言乱语也好,危言耸听也罢,但总希望姑娘今后多加留意。”苏辞欠身施礼,穿过竹影走回廊下,笼里灯光照在他身上,他看起来还是那个温和儒雅的俊美青年,但他眼神却出奇平静,平静中还带着冰凉的寒意,好似褪去了平日里温和的面具,恢复了他本来冷漠的样子。
春桃忍不住追问,“公子怎知道,那是我……”
“姑娘右手腕内侧有一颗清浅的红痣。”
那颗红痣十分清浅,也很小,春桃平时自己都要凑近细看才能看到,没想到苏辞竟说的分毫不差,只觉得此时思绪更加纷乱。
“姑娘若是没有十分的把握,请不要将今夜之事告诉王小姐,否则可能只会令姑娘亦身陷险境。”
苏辞微微欠身,转身穿过回廊,回到了方才与青棠走散的地方。
青棠早已回到了那里,黄娘子正凑在她耳旁说话。
黄娘子见到苏辞,眼里带着莫名的讽刺,似有些得意,竟扭身就走了。
苏辞走到青棠身旁,温声问,“娘子方才在聊什么?”
青棠神色莫名的扫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她说你方才跟一个貌美如花的丫鬟偷偷躲在廊下私会。”
苏辞脸上难得出现尴尬又意外的表情,他下意识拉住青棠的袖口,“我……只是同她说几句话!”
青棠见他没有否认,倒有些意外,冷哼一声,“孤男寡女,花前月下,谁知道呢?”
方才她被妇人拥着走了之后,又被一个丫鬟趁乱偷偷扯到一处院落,那王公子竟早早守在那里,对她说,“你相公病弱,说不定哪天就死了,不如提早改嫁给我,荣华富贵锦衣玉食,不用再费心伺候那病鬼。”
若不是还想在镇上过日子,她也许会一掌打死那敢说苏辞会死,还喊他病鬼的蠢货。不过她还是忍不住将他打了一顿,特别是脸上,不小心多扇了几个耳光,扇掉了他几颗牙齿罢了,毕竟他嘴那么臭。
她回来的时候心中还有些惴惴不安,怕被苏辞发现端倪,却没想到黄娘子送了她一份“大礼”,现在惶惶不安的变成了苏辞。
故而她虽然不信苏辞会背着她与人私会,但嘴上却不愿松口,“那你说说,你与那貌美如花的丫鬟,都聊了些什么?”
貌美如花四个字故意加重了语气。
苏辞抓着她袖口的手顿住,犹豫道,“之前她在药堂里抓过两副药,那药方十分少见,故而方才我问她从何处得来。”
青棠也不说信与不信,依旧半笑不笑,“先回家吧。”
再晚些走,估计王公子被打的消息就要传出来了,虽然那王公子莫约不好意思说因为什么被谁打了,但总不好再久留。
他们二人回到家中,苏辞一路紧紧拉着青棠的袖子,倒有些可怜巴巴的意味。
青棠冷着脸道,“松手!”
苏辞脸色一白,捂着胸口低咳了一声,“娘子相信我我就松手。”
虽然知道他是假意咳嗽,但到底这几年被他咳血咳怕了,青棠无奈道,“你这样抓着我,我怎去沐浴更衣?今日人多,身上脏了难受。”
主要身上有恶心的人的血腥味。
苏辞听她似已消了气,连忙道,“那我去给娘子烧水。”
青棠洗了澡换了衣服,却觉得心口有些闷痛,想着也许方才打人还是太过用力,下次断不能再如此冲动了。
院中还亮着灯,出了房却见糖豆站在桌上,绷着身子,猫瞳竖起,紧盯着身前的苏辞。
苏辞却似没看到它快炸毛了,依旧想伸手去摸它的头。
糖豆嗷呜一声跳起来,转身就逃。
它夜里本就十分警觉,白日里睡觉的时候被苏辞偶尔撸一下毛就算了,此时却气坏了,一下子扑到青棠怀里。
青棠被它撞到胸前,自然地抱住它,才想调笑一句,却觉得心口更加闷痛,眼前一黑,竟一下失去了意识。
等她醒来的时候,隐约听到苏辞在与黄大夫对话。
“娘子这是怎么了?”
“不知。”黄大夫惜字如金。
“那她为何忽然昏倒?”
“昏倒之前她做了些什么,你比我更清楚。”
“她……本在同我置气。”
“那兴许是被你气昏的。”
青棠听他们越说越离谱,无奈出声,“相公……”
苏辞疾步走过来,“你醒了?可觉得身上哪里不舒服?”
青棠摇了摇头,看了一眼黄大夫。
黄大夫脸色很差,白胡子抖了抖,“我开几副药给你,好好休养几日就无事了。”
苏辞脸色亦十分苍白,显然方才被吓得不轻,“娘子莫不是仍不信我,当真是被我气晕的?”
青棠有些哭笑不得,“想来是今日在员外府逛了许久太累了才会如此,相公不必担心。”
苏辞眼底黑沉,却仍勉强笑着点头,道,“娘子无事就好,下次我定不会再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