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妈生日那天,上海下起了第二场雪,不大不小。
零零散散地往下缀着,阴冷潮湿的风狭裹着雪片,劈头盖脸,刮得脸颊生疼。
青浦是郊区,温度要比内环更冷一些。
地面上积起了薄薄一层雪,踩在上面嘎吱嘎吱地轻响着,衬得昏沉的天还有了几点亮色。
雪天来探望的人就要少上许多,整个陵园只能看到顾辞和年怀安两个人。
两人手里都捧着一束花,拉着手一前一后地错开了一点距离。
顾辞来的一路话就很少,到了之后便没开过口,沉默地任由年怀安拉着,垂着眼皮不知在想什么。
年怀安轻车熟路地找到了墓碑,捏了捏他有些凉的手,声音在这里显得更沉了,淡淡提醒他:“到了。”
顾辞“嗯”了一声,没有靠近的意思。
年怀安先松了手,捧着怀里的玫瑰在碑前鞠了三躬,说:“妈,我会好好照顾小辞的,您放心。”
沿途返回的路上,顾辞停住脚步。
他站在被繁茂树木遮盖的小路中央,一切都雾蒙蒙的,勾勒着树木的轮廓。
风溜斜地透过林墙灌了进来,身后是不断往下落雪的苍穹,天色透过树叶之间些微的罅隙投了下来,照得他白晃晃地,似乎站在世界的尽头一般,看上去有些孤寂。
顾辞紧抿着唇,皮肤冷白,那双黑色的眼珠像是浸了一层玻璃水,透亮。
年怀安低沉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顾辞平静地和他对视:“你是不是看到我的诊断书了?”
年怀安愣了一下,久久才“嗯”了一声。
就是顾辞母亲去世后没多久,在书房那副山水画背后找到的,顾辞那透明胶歪歪扭扭地粘在背后,完全不知道自己破坏了幅价值五十万的水墨。
年怀安看不懂中国医生的字,还按着上面的医院找了过去。
诊断结果——
患者:顾辞
年龄:24
建议:为重度抑郁倾向,且已有多次自杀行为,建议尽快进行心理疏导与药物治疗。
医生刚说完,他蓦地紧缩了瞳孔,抓着诊断单就跑了出去。
他想起之前查到的事情,猛然记起,今天是顾辞给他生父还清债款的日子,如果……
年怀安看着顾辞从那间矮房走了出来,在原地呆呆地站了一会儿,走向一间杂货店。
等顾辞走远了,他后脚就走了进去,问:“劳驾问一下,刚才那个人买了什么?”
老板给他指了三样东西,一盒烟,一条打火机,和一把小刀。
你看,年怀安这么严谨的一个人,甚至连谢都忘了道。
他坐上车眼神沉沉地盯着某个方向,掏出手机按下一个号码。
“顾辞,在哪里你?”
……
“限你三十分钟,马上回来开会。”说完,他就挂了电话,不然他会忍不住,打开车门,冲上去夺走顾辞手里的那把刀。
年怀安紧紧拳了下手,想:但这样会把他吓坏的。
他踩着刹车慢慢溜在顾辞身后,看到他扔了小刀,但心里并没松多少。
看着顾辞进了站踩着超速上限赶回了公司,正好在门口遇到了顾辞。
但他还是说漏嘴了,他问:“地铁上很挤吗?”
还好顾辞没有发现,年怀安有些庆幸。
然后是花店,在保安刚跟他说顾辞离开的时候她他就跟了上去。
在顾辞离开花店后。
店主有些吃惊地看着又要一个淋着雨进来的帅哥,心想:今天这是扎堆儿求婚吗?
帅哥问:“他刚刚买了什么?”
店主一愣,就听到大帅哥又重复了一遍。
“九十九朵玫瑰花。”她下意识回答,在大帅哥道谢正要推开门的时候,她忽然大叫起来,似乎明白了什么。
“剪刀!他刚从我这里买了把剪刀!”
……
顾辞,如果我能给你一个家,你会想活下去吗?
年怀安在心里想。
他打开微信,面无表情地发了条消息,顾辞说想看烟花。
年怀安笑了一下。
年怀安下车前顿了一下,从后座拿起那把伞,我的宝贝不能淋雨,他想。
几乎是不顾一切的奔跑,他知道顾辞母亲的墓碑在哪里,但陵园太大,跑步也用了6分钟的时间。
如果他去晚了,割腕自杀到失血死亡中间有30分钟的时间,他也能赶得及。
年怀安冷静至极地奔跑着。
当他在墓碑前把被顾辞拉过去的时候,年怀安庆幸地想,还好他傻,不然他一定会问,为什么我明明打着伞,衣服却湿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