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沐阳醒来时有些恍惚,看着身上的病服,嘴唇还有些泛白,脑子一下有些尖锐的疼痛,被抓,被关在地窖,永无止境的黑暗,寒冷,腥臭的泥土,爸爸,被杀,血。
昨晚回顾案件,她又一次被迫回忆起那段痛苦的记忆,她知道她离真相越来越近了,随着真相浮出水面,她也越来越痛苦。
爸爸,我得找到真相,我得为你报仇。
她把手边的输液针扯开,破裂的地方流出了血,翻开被子,血顺着手指滴落在雪白的床单上,她换上衣服背着包利落的离开。
邓女士刚交完医疗费回来一看,沈沐阳不见了,点滴的针点还在向外渗着药水,可是输液的人却不见了,床单上还有血迹。
邓女士今天早晨敲开了沈沐阳的房门,一直没人回答,她就闯了进去,一进门看见自己的女儿趴在桌子上,她凑上前看,惊叫出声。
桌子上铺满了沈沐阳的手稿,手稿上是谢坤等人的关系图和沈沐阳对当年案件的分析,可是上面却有一片鲜红的血迹,深深的渗进雪白的手稿里,这时天空还没完全亮,房间光线浑浊,一盏未关的台灯静静的照着这只单薄的身影,沈沐阳的房间就像一个犯罪现场,冰冷阴暗。
邓女士抓着女儿的肩让她靠在自己身上,摸摸她的脸发现都是冷汗,手也是冰凉凉的,女儿无力的靠在自己的身上,虚弱,无助。
泪淌在这个孤寡多年的女人脸上,她心疼自己的孩子。
虚弱,无助这种词一般都不会放在沈沐阳的身上,但是身为沈沐阳的母亲,她知道这么多年,女儿一直活在自责与纠结中,她觉得自己父亲的死都是自己的错,如果不是自己的爸爸去救她,爸爸就不会死,她小时候是很活泼很开朗的女孩,可是自那以后她常常郁郁寡欢,加上沈涛死前邓女士正好怀了沈婷,沈沐阳仿佛把照顾妈妈和妹妹的责任揽在自己身上,身为母亲她常常觉得沈沐阳有一种背负感,一种本不应该属于女儿的负担。
但邓女士自己也在自愈,自己治愈失去爱人和孩子父亲的痛,她为女儿感到心疼,但她没办法去和女儿谈论这件事,因为在这件事上她无法作为安慰者。
她拿出手机给沈沐阳发出一条短信:简简,去找真相吧,我知道你对这件事的执念,但一定保护好自己。
沈沐阳没有直接回警局,她知道妈妈已经帮她请假了,正好今天刘向阳休假,她选择跟踪刘向阳。
刘向阳住在一栋老旧小区,她了解到刘向阳至今仍然是单身,只有一个耄耋之年的老母亲和她一起生活,生活可以说是清贫且单调,而且他是这一片出名的单身汉,明明有一个体制内的工作,却不结婚不恋爱。
这片小区虽然老旧可是却绿植茂密郁郁葱葱,爬山虎充满生命力的在这栋房子上附着,沈沐阳戴着帽子和墨镜坐在小区对面的一家早餐店内,这里视线良好,可以很好的观察到小区出入的所有人。
太阳原本还在云层内,天气阴阴的,等了一会,太阳已经蓄势待发的吐露出来,均匀的挥洒它的光线和热量,刘向阳穿着一身简单的黑色衬衣,正在跟门口驮着菜去卖的老婆婆打招呼,老婆婆有些没站稳好像要摔了一样,刘向阳见状立马稳稳抓住她肩上的担子扶住婆婆。
沈沐阳细细的观察着这一切,无声的吃着早餐,老婆婆笑着向刘向阳点点头,刘向阳干脆直接接过她手里的菜担子,问老婆婆要去哪,老婆婆指着离这不远处,有很多人摆摊的位置,刘向阳驮到她指定的地方后便打招呼离开,老婆婆连连道谢。
他做完这些便朝街上走去,沈沐阳跟了上去,不远不近,距离适当,她知道他们都是刑侦专业出身,侦察和反侦察意识都极强。
经过一条没什么人的小巷,零零散散的停着一些私家车,一个小孩正在门前玩耍,沈沐阳站在墙角观察的刘向阳,刘向阳叼着烟准备去那边的菜市场买菜,小孩有些好奇躲在角落的沈沐阳,这个姐姐穿着一件黑色皮衣带着一副墨镜,齐肩的短发看起来干练帅气。
她跑到沈沐阳身边好奇的打量着她,沈沐阳看着这个小孩,她蹲下来,在她的耳边说些什么。
小孩瞪着眼睛点点头,虽然她觉得这个姐姐的想法很奇怪但是她认为这个姐姐是一个好人,便答应了她的请求。
“救命啊,救命啊。”
沈沐阳半捂着小孩的嘴,抓着她的手,朝刘向阳走的方向拖,小孩并没有过多挣扎,配合的跟着这个姐姐走。
刘向阳猛的回头看到一个戴着帽子身型高挑的人正抓着一个小孩往车那边走,他攥着拳,立马跑了过去。
因为沈沐阳用帽子盖住自己一部分的头发,刘向阳分不清她到底是男是女,更分不清她是谁。
刘向阳愤怒的叫着,“你是谁,把那个孩子放开,我是警察。”
沈沐阳并不理会她,依旧是拖着孩子走,刘向阳走上前抓住沈沐阳的手,用很大的力将她钳住,沈沐阳还想反抗,用力的去挣脱。
刘向阳觉得稀奇,再次强调了一下自己的身份:“我再警告你一遍,我是警察。”
“如果你不放手被我抓了,你就犯罪了。”
沈沐阳戴着墨镜冷笑不说话,刘向阳忍无可忍,一拳挥了过去,沈沐阳摔在地上,嘴角渗出一点血,孩子见状立马拦在沈沐阳的身前。
大叫道:“叔叔,这个姐姐说只是和我玩个游戏,你别打她了,她都出血了。”
刘向阳有些震惊呆呆的望着地上的女人道:“你是谁?”
沈沐阳摘下墨镜,向上直勾勾地看着刘向阳,一字一顿道:“我,是,十,六,年,前,被,绑,架,的,女,孩。”
短短的一句话和沈沐阳的面孔震慑刘向阳的心灵,他有些说不出话,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沈沐阳招呼着孩子离开,想要强撑着站起来,可是身子有些虚弱,“我就是你十六年前审理过的一个绑架案的受害者,那时我才十几岁,你那时是刑警副队长,还不是缉毒队的人对吧,你为什么会被调到缉毒队。”
“这么多年,我一直在追查这件事,我想知道真相。”
刘向阳喉头滚动发不出一点声音,脚有些瘫软,转头朝反方向离开,他不敢面对。
“你,你就是,你就是那个人的孩子?”
“是。”
沈沐阳的帽子被打落,乌黑的齐肩短发散落,嘴角的血渍在她雪白的皮肤上有些吓人,她用一只手撑在地上,目光如炬直勾勾的盯着他,眼神仿佛直穿他的心灵。
刘向阳摆摆手,嘴唇颤巍巍,过了好久才勉强说出一句话:“你别知道这件事,好好地做个普通警察,做一个普通警察…”
沈沐阳咬咬牙,愤怒的从口中挤出几个字,“死的是我父亲,我怎么可能不去追查真相,你知道这对我们的家庭来说多么悲痛嘛!”
“你明明知道杀人者不是什么李宝,那个击毙李宝的警察就是你对吧,为什么不抓住真正的凶手,为什么!”
说完沈沐阳悲痛的撑起身子,她紧紧抓住刘向阳的手语气不容置喙:“我要知道真相!”
刘向阳没说什么,把沈沐阳扶住,带着她去了自己的家。
刘向阳家是非常普通的民房,一扇厚重的铁门后面还有一扇镂空的铁门,进门后刘向阳丢了一双拖鞋让沈沐阳换上,独自走进厨房放下自己买的菜。
屋子内部很矮,让沈沐阳有种狭窄压抑之感,客厅也只是放了一台液晶电视和一张餐桌,餐厅连接的是一个小小的阳台和对向的厨房,阳光从阳台洒向室内,使室内稍微温馨些。
沈沐阳还留意到房间内的墙壁上还有一些残障人士用的把手,厨房,厕所,客厅,阳台,走道连接处都有。
一个老人打开房门喃喃道:“向阳,你回来了?”
“妈,我刚刚买菜去了,家里来客人了,是我的同事。”
一个穿着花衬衫黑长裤的老人走了出来,老人白发里还参杂着一些黑发,脸上有一些皱纹,微微弓着背,抓着房间门口的把手朝外走,她显然非常熟练家里把手的位置,一步一步走到沙发上坐下。
“我妈,她十几年前眼睛突然失明了,所以家里安了这么多把手。”刘向阳拿着小板凳坐在厨房垃圾桶前,正在削瓜皮,沈沐阳坐在老人旁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按道理说,刘向阳在体制内工作,而且是一个队长,生活条件不该这样,而且一直未成家,家里感觉没什么生气。
“你是小姑娘还是小伙子?你应该很年轻。”奶奶主动搭话。
“我是女孩,我和刘警官一样都是缉毒队的,他是我的前辈。”
沈沐阳望着奶奶回答,奶奶睁着眼睛望着她,可是却看不见自己,她有些心酸,原来刘向阳家中还有一位失明的老母亲,他自己又是一个缉毒警察,每天都可能经历危险,万一哪天不在了,家中的母亲不知道该怎么办。
“小姑娘也是缉毒队的啊,真是幸苦你了,我知道你们有多不容易,每天面对那么多毒贩,不过还好因为有你们,所以才守住了我们老百姓的安全。”
“这是我们的职责。”沈沐阳笑着回答
“不,抓毒贩确实是你们的职责,但是那些为了缉毒而付出生命却不是你们的职责,向阳在家老是和我讲自己队里哪个兄弟为了缉毒而牺牲,上个月有一位名年轻的同志为了打击毒贩英勇牺牲了,听说他才35岁。”
“每次回来他心情不好我就知道肯定是他的哪个兄弟战友又受伤或者牺牲了,他有时会跟我讲一些事,我一个老婆子也不懂,只能安慰安慰他。”
沈沐阳沉默了,上个月确实有一位缉毒队的同事牺牲了,他们全体都去参加了这名同志的追悼会,他被埋在了滇南市英雄陵墓那里,沈沐阳记得很清楚,那天一位年轻的妇人牵着一位稚童站在他的墓前,哭的很哀伤。
陵园那里有一块纪念碑,上面篆刻了几个字,“缉毒英雄纪念碑。”那里埋葬了多少为滇南市前仆后继的英雄,沈沐阳记得那里墓碑满山遍野,满目荒凉。
沈沐阳明显有一些失落,回答道:“是啊,缉毒警察的工作就是比一般警察都要危险。”
“向阳的父亲之前也是一名缉毒警察,不过在向阳十几岁的时候就牺牲了。”
刘向阳只是静静的听着她们的对话,在厨房准备晚餐。听到自己的母亲提到故去多年的父亲,回头看向她们,沈沐阳同样看着刘向阳,两人都没有讲话。
晚餐过后,奶奶回到房间,刘向阳在收拾碗筷,沈沐阳静静的坐在沙发上,她开口道:“刘队,你把我带到你家听了你的事,你想告诉我些什么?”
刘向阳擦擦手,从厨房里出来,将喧闹的电视关掉道:“你知道我母亲的眼睛是怎么瞎的吗?”
“看样子不是先天,难道是意外?”
“是意外,但又不是。”
沈沐阳看着刘向阳咽了咽口水,有些许哽咽,勉强道:“十六年前,那时我正在调查你父亲被杀和你被绑架的案子,在犯罪现场,我击毙胖子李宝后,我正好看到谢坤拿着李宝的手并用血污去涂抹刀上的他自己的指纹,还用胖子的手在上面涂抹企图嫁祸给他。”
“那时不知为何,一开始杀人的指向很明确,可是后来却纷纷指向李宝,作为目击人证我企图找到证据给谢坤定罪,可是我的收到了他们的威胁,并且他们说,如果我不退出这个案件我的母亲就会收到伤害。”
“那时我一身正气,并没有意识到危险性,某天我的母亲被绑,我分心去找我的母亲,找到时她已经失明了,而且当时的局长以我母亲的缘由将我调离了这个案件,将我负责的沈涛被杀案移交给了张扬,后来经过我的调查发现张扬利用一切有利于谢坤的证据成功帮他脱罪,再后来我和张扬都升职了,他从刑警副队变成了刑警队长,我从刑警副队变成了缉毒队队长。”
沈沐阳有些不可置信:“你是说,前局长邱盛兴和张扬都被收买了?这可不是小事。”
“你应该知道前局长为什么调离,是中央意识到滇南市长久的打击贩毒的行动没有任何实效,他只会喊你口号很少真正落实行动,政策下来这么久做的出的实事少的可怜,和隔靴搔痒没什么区别。”
刘向阳搬了个板凳在她面前坐下,有些神秘莫测道:“听说他被上级政府带去监管调查了,至今下落不明。”
沈沐阳对刘向阳有些肃然起敬,接着追问,“为什么不抓到张扬的证据将他绳之以法?”
刘向阳摇摇头:“他在一些案件的判定上,都是通过找到对那边有利的证据来赢得法律的审判,在这之中并没有违规行为,如果场面对他们实在不利,他就会找替罪羊,当年的塘湾宾馆聚众吸毒案和最近的塘湾酒店的聚众吸毒案都是如法炮制。”
“找到那个代他们入狱的人好好聊聊,如果可以让他作为证人,那么...”
张扬站起身背对着沈沐阳道:“我也试过,根本无用,他们嘴巴很牢,打感情牌更是没用。”
说完他打开房子的大门,一幅送客的姿态道:“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我再给你一个忠告,你也看到了,我的母亲已经失明,我不可能再参与这件事,而你如果执意调查下去,你的家人将会受到伤害,就像我一样,所以请你慎重考虑。”
沈沐阳起身走到刘向阳面前,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我不怕,我一定会追查下去,我知道刘队你一定会帮我。”
刘向阳把她的手放开道:“你想错了,我现在只想明哲保身。”
“二十多年前你是这样,十六年前你是这样,现在你还是这样,你不会变的,一颗洁白的心纵使侵染过淤泥,但内部仍然洁净透亮。”沈沐阳笑着转头离开。
出来时外面已经是傍晚,天灰蒙蒙的,角落出一个男人吸了口烟,将它丢在地上踩灭后转身离开。
沈沐阳为好不容易得到的真相而少有的开怀,可是市局的电话响起,接完电话后便急匆匆的赶往市局。
宝宝们给我留言吧,好孤单啊,有你们我才有坚持下去的动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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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沈沐阳视角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