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徒弟是天选之子 第2章 神殿

第二章神殿

“隆隆隆……”

“隆隆隆……”

突突作响的巨大机器在这片田地上来回翻转了三趟才停下来。

这是盐城外的一块农田。

凡域十二城，座座繁华。盐城虽然排不得太靠前，但也足够令普通人心驰神往。

一个看上去已年过半百的老人从这辆巨大的半自动农机上跳了下来。

他只穿了身最简单的麻布衣裳，但是哪怕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有钱到能在盐城外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种地的人，恐怕并不那么普通。

老者靠在农机上擦了擦汗，田边不停地走过要进城的人，他们兴奋的话音经由风传到了老者耳朵里，全是些对盐城壮丽雄伟的赞叹。

老者眼里不禁闪过一丝不屑。

他年轻时走南闯北，从一开始一堵大理石砌的城墙就能叫他惊呼，到金碧辉煌富丽堂皇的皇城才能让他发出由衷的赞叹，甚至于那仙人地界他都得以一窥，但这些都不是他见过的最大的奇景。

他抬起头，敬畏地望向天空中那条雪白耀眼的光带——那是一条横贯了整片天空的光带，耀眼程度可以与烈日相映成辉。

他永远记得第一次得知空中那条似乎永恒不变的光带便是神殿之人所造的居所的震颤。

那之后无论何时，只要他抬起头，那种震撼感始终历久弥新。

哪怕这条雪白的光带自然地融入了每个人的一生中，神殿的壮丽却不会因此而消减分毫。

他认为那些为地面上的堂皇建筑而震撼的人是愚蠢的——只要他们抬头看，就能看到这世界上最大的奇迹 。

他忍着刺眼的光芒痴痴地望向天际：真想知道那万丈高空之上，是什么样的奇景啊……

向上，向上。

如果他的目光能一直向上，突破那些迷障，就能看到——

这颗星球被一座巨型的圆环包围了。

这座圆环从距地表319.64公里的高处高高在上地俯视着这片迷雾般的大地。

“第6308次实验准备完毕。”

圆环内部的起点处——如果一定要给这个闭合的圆找个起点的话，那么就是这里了——一名身穿制式灰袍的学徒正在向他面前的另一位灰袍学徒请示是否开始实验。

这个被请示的学徒便是枝镜。

十八年过去了，这个小世界似乎没有任何改变，改变的只有他们这些成长期的学徒。

随着枝镜点了点头。

神殿——或者说，这个超巨型的强子对撞机被启动了。

两束粒子同时从两个质子束管中被发射，背道而驰，并且被不断加速。它们从神殿的生活区，学习区，休息区下方疾驰而过，直到无限逼近光速。

一声并不真实存在的撞击声过后，两束粒子在基本粒子的尺度上破碎，灰袍学徒的声音再次响起：“第6308次实验，未发现目标粒子，实验主体部分失败，现记录其他数据。”

.

神殿的学习区常年笼罩着一层冰蓝色的光辉，在这冰冷的光芒和通体雪白的墙体包围之下，从天花板上垂下了一个个白色光茧。

大多数光茧中都半躺着一个穿灰袍的学徒，只有少数光茧空着。

凡是被占据了的光茧内部，都闪烁着悦耳的女声提问和学徒们或流利或磕磕绊绊的回答。

“一加二加四加八加二的n次幂至无限，所得数列和为？”

“负一。”

“正确。是否进入下一题？”

“是。”

“请简述不确定性原理。”

“一个运动粒子的坐标和动量无法同时被确定。”

“正确。是否进入下一题？”

正当森音要回答“是”时，他的光茧内突然收到了一条消息。

“森音学徒，请立刻让枝镜学徒来找我。”

是风长老的声音。

森音停顿了一下，对刚刚那个女声的提问作出了 “否”的回答。

“您的本次训练已结束，愿真理与你同在。”

森音推开面部上方透明的屏障，踏出光茧，朝实验区的方向走去。

枝镜是个很特别的学徒。

他的特别之处体现在，他不像一般学徒一样，大量的时间都泡在学习区内，期冀有一天得到新的神谕后能够有听懂的能力。

枝镜几乎从不来学习区，他只在实验区活动。

神殿戒律森严，但是没有人质疑他的做法。

因为枝镜才二十五岁，就已经获得了全新的神谕——超对称理论，并验证了它，这在神殿里已经很久没有发生过了……

没有人说出口，但是所有人都相信他会成为下一个步君焰，下一个卢西恩。

他的另一个特别之处在于……

想到这里，森音露出了一个有些迷惑的表情，因为他不好判断，枝镜学徒的这一行为到底是属于离经叛道，还是无伤大雅的小习惯——神殿崇尚摒弃情感，神收回了他们的情感，反之赐予他们真理，这是神的恩赐，但是枝镜学徒却喜欢假装自己拥有情感，这很古怪，这很……不敬，但是神并没有因此剥夺他获取知识的权利，反而给了他最大的天才。只能说，像枝镜学徒这样的天才，就是受到神的宠爱的吧，他这点无伤大雅的小癖好，并不妨碍神对他的优容……

从学习区到实验区的路程，就在森音的思考中结束了。

实验区那雪白的大门已经出现在了他视野里 。

他按下门上请求通话键，不一会儿，枝镜那张独树一帜的笑脸就出现了在了窄小的屏幕中。

“森音学徒，有事吗？”

他的语气里有着自然的笑意，让森音不适地偏了偏头。

“是的，枝镜学徒。风炎长老正在找你。”

“我明白了。”

洁白的大门打开，枝镜走出来，同森音互相点了点头，同时告别。

“愿真理与你同在。”

“愿真理与你同在。”

.

监控这颗星球是否还在通常运转是神殿的责任之一，而风炎长老正是这一届的监察长老。

“哒”，“哒”，“哒”。

长长的走廊上，枝镜只能听得见自己的脚步声。

他在想风炎长老找他有什么事。

风炎长老就是当初那个第一次带他进入实验区，让他见到神殿本质的灰袍。

明白了神殿本身就就是一个超大型强子对撞机后，枝镜找到了自己重生的意义。

同时，他看待自己失去的“思考”能力的方式也不再那么绝望，他将这当做一种交换，以自己的思考能力为代价，获得了一个验证超弦的机会。

这很公平。

他并没有贸然地提出自己的理论，弦论到底是没有经过验证的理论，不像广义相对论和量子力学一样已经获得了实验女神的垂青。

这个世界和他前世不同，他们没有假说的概念，从“某个更高的存在”处获得的即是完善且正确的理论。

而显然他们没有获得过任何关于弦论的“神谕”。

那么，森严的神殿如果发现有学徒冒称神谕，后果是显而易见的。

在这个先决条件下，枝镜先是努力地成为了合格的实验区助手，然后当灰袍们确认他有操纵对撞机的能力后，他开始有了自己独立做实验的机会。

他反复地进行实验，终于探测到了超对称粒子的存在。

超弦里的那个超被验证了。

枝镜那个下午是在恍惚中度过的。

那之后他反过来向灰袍们宣布，自己获得了神谕，神谕讲述的是费米子和波色子之间存在着一种对称性。

接下来他又放缓脚步，在几个月后才再次撞出了超对称粒子，这项神谕终于被落到了实处。

枝镜也成了神殿中最特殊的学徒——虽然他本来就已经够特殊了。

在这个过程中，他渐渐地与风炎长老熟悉了起来。

或者说，风炎长老努力地为枝镜大开绿灯换来了他的另眼相待。

风炎长老在神殿中称得上是特立独行。

他的特立独行与枝镜的稍有不同。

枝镜从一开始就不认为自己属于神殿，或者直白一点讲，这个地方，除了那台对撞机以外，全是傻逼。

风炎长老则不同，他虽有意无意地同神殿中的其他长老形成了一种对立的局面，对神殿的归属感却毋庸置疑的强烈。

枝镜在与他的后续接触中，弄明白了他的心路历程。

神殿之人或许没有情感，但却有立场。

比如神殿中的绝大部分长老，都认为正是因为情感的消除才令他们获得了神谕垂青的可能，这一体质使他们区别于下界凡人，神殿的学徒们应当为此感到骄傲，并且将自己与那些无法消除情感的“次品”严格地区别开来。

这一立场衍生出了神殿目前最重要的原则之一。

——真理是神殿的特权，不得由旁人染指。

风炎长老对此嗤之以鼻。

他为枝镜讲述了历史的另一面，枝镜也因为实在无聊听了下。

神殿并不一开始就在天上，它还在地面时，叫做“焰门”，由最初的门主步君焰建立。

焰门在神谕中获得了力量与技术，却并不将此视为自己的特权，而是希望能将真理推行到大地的每个角落。

可惜，当时的焰门被视为魔门，强大，却没有立足之地。

最后，焰门上了天，成了神殿。

下界的看法变了，将它渐渐神化。

神殿中人的看法也变了，将自己渐渐神化。

风炎长老从不以神殿长老自居，他总是认为自己是焰门的传承者，并以将真理的光辉撒向大地为己任。

他希望枝镜能继承他的衣钵。

枝镜没答应也没拒绝，不过事实上，他这个不偏不倚的态度对于神殿的其他长老来说就是已经表明了立场。

风炎长老称自己继承正统，所以其他长老同他立场再不和，也找不出惩罚他的理由。枝镜作为备受期待的天才，只是同他走得近了些，他们自然也不好说什么。

于是，枝镜和风炎长老淡如水的交往便一直持续了下来。

“嗒”，“嗒”，“嗒”。

枝镜终于停下了脚步。

踏入监控区，枝镜感到了一丝冷意扑面而来，这座圆环里的人从不知热闹为何物，但即使是在神殿里，监控区也是最为冷清的存在。

枝镜朝着那个灰袍的背影走了几步：“风炎长老。”

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枝镜学徒，你走近些来看。”

枝镜于是又向前走了几步，他的目线越过风炎长老宽阔的脊背，看到了他身前的投影。

在那片投影上，出现的是一名约莫十几岁的少年，少年正在与一只三倍于他体积的妖兽搏斗，身姿矫健，眼神锐利，手中利剑如飞，显然还游刃有余。

枝镜有些迷惑：“这是？”

风炎长老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道：“枝镜，你知道神殿的学徒都是哪里来的吗？”

枝镜：“神殿监控地面，一旦出现有资质的婴儿，就派人接回。”

他的语气里有些许嘲讽，风炎长□□惯性的略过了这点，点了点头。

“不错，所谓有资质的婴儿，也就是生来就没有任何情感的人——也就是我们这样的人。”

“但是这样的人极少，整座东西大陆上，运气好的时候，一年有几个，运气不好的时候，几年都没有一个。”

“这种资质并非肉眼可见，神殿有自我运行的监测系统，我在这里也只不过是查漏补缺。”

“不过说是查漏补缺，监控长老这个职位却很少真的有捕捉到过漏网之鱼。”

“比起监控长老的其他职责，确保地面上没有任何有资质接触真理的婴儿被遗漏这项任务似乎总是可有可无。”

风炎长老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目光重新移回投影上。

枝镜来了兴致：“他就是漏网之鱼？”

风炎长老：“不错。而且……”他顿了顿，“神殿有所遗漏已经很是奇异，但是还有更奇异的事……你看——”

随着他的话音，投影中的少年正好将那具妖兽击杀，脸上展露出一抹由衷的笑容，虽然很淡，但看得出确实是发自内心的笑容。

枝镜：“他看起来可不像是情感缺失的样子。”

风炎长老：“不错，这正是他的奇异之处。一个大日前，我头一次注意到这少年，是因为他得到了一块我焰门流落在地面的玉简，上面镌刻的是门主为其他人刻录的万有引力定律。我当时立刻准备派人下去回收，但是我没想到的是，下一秒，这名少年就把玉简上的内容读了出来。”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风炎长老的声调突然高了一节，枝镜确信，如果他有正常人的情感，大概已经跳起来了。

他当然知道，风炎长老一心想要将真理推及到所有人身上，但这个世界的古怪之处就在于只有摒弃情感才能接收那些科学知识。而现在，一个好好的，没有任何情感缺失却能阅读万有引力定律的人出现了。

哦，得除了他，他不一样，他的情况更特殊，到现在为止，他还是没弄明白自己“幸运地”没有被剥夺情感到底是因为自己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还是因为别的，但是也没有差别，反正他不会那么好心把自己贡献出去让风炎研究。

风炎长老缓缓转过身，望向枝镜。

从他那双永远古井无波的双眼中，枝镜似乎看到了一抹恳切。

风炎长老：“将他带回来。”

枝镜没有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