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张子隐的瞳孔瞬间骤缩,下意识攥紧了拳头。
身后其余人也面色凝重。
沈渡江不识此人,当即面色一变,上前一步,剑指魔尊厉声道:“你是何人?与我师弟有何仇怨?何故将他掳走?”
“连本座是谁,你都认不出来,还真是有眼无珠!”
魔尊嗤的笑了一声,看似随意一挥衣袖,一股强盛如洪的气浪,腾的瞬间拔地而起,足有万丈之高,化作一柄巨型重剑,夹杂着类似于牛吼般的龙吟声。
在漫天星茫和呼啸盘旋的尘土飞石中,迎面向沈渡江劈去!
沈渡江如今不过金丹境,虽实力不弱,放眼年轻一辈,难寻对手,但在拥有千年修为,实力已至飞天境的魔尊面前,无异于是螳臂当车!
顾澜夜神情大变,同张家主双双出手。
张家主一边施法,一边趁机向身后众多门生呵命:“结阵!”
唰—
唰——
伴随着一道道光团从在场每一个修士身上飘出,迅速在周身凝成护身结界,又彼此之间相互融合拼接,最终在头顶凝聚成型。
轰隆一声。
重剑狠狠劈向了结界,顿时如古庙中撞击的铜钟,发出了刺耳又嘹亮的巨响,溢散出的灵力如潮水般向四面八方涌去。
罡风似利刃,在刺骨寒风中嗖嗖嗖地向周围流窜,很快,周围就一片狼藉。
乌景元有护身小甲护体,还算侥幸,并没有受什么伤,只不过在罡风划过耳畔时,皮肤微微刺疼。
而文姑娘,也就是玉奴就惨了,本就衣不—蔽——体,身负重伤,此刻被吊在悬崖边上,宛如一个天然的箭靶子。
伴随着一声比一声高的惨叫声,大片大片的血水从他身上飞落而下。
有几滴甚至都飞溅到了乌景元的脸上,眼里,以至于他看什么东西都是模模糊糊的,像被一层血雾笼罩。
耳边更是轰鸣声不绝,似要震破耳膜不可。
唯一还算健全的感官,只有嗅觉了,鼻尖很快就被浓郁的血腥气笼罩。
他的每一口呼吸,都嗅到了死气。
“自不量力!”
魔尊冷冷一笑,两手交错,掌心的魔气再度喷涌,形成一道道可怖的气旋,周身如煮沸的开水,发出咕噜咕噜的水泡声。
在场的门生中,不乏一些还未至金丹境的修士,在如此强盛的威压之下,面色一白,顿时口吐鲜血,猝然倒地不起。
一个接一个,很快还能站着的修士就所剩无几了。
“区区蝼蚁之躯,也妄想蜉蝣撼树!”
魔尊面容阴鸷,出手愈发毫不留情。
只听卡擦一声,结界上出现了一道裂缝,眨眼之间,那裂缝越来越多,越来越密,最终如同蜘蛛网一般,任凭顾澜夜和张家主再如何苦苦维持,最终还是嘭的一声,彻底炸碎。
顾澜夜本身是个医修,寻常不常打打杀杀,又一向散漫度日,修为自然不高。而张家主虽然看着上点年纪了,如今不过才四十多岁,哪里比得上千年魔龙?
竟被震得往后退出数步,气血一阵翻涌。
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
张子隐也没好到哪里去,狠狠一擦唇角溢出来的血迹,冷冷道:“我不管你是谁!今夜你但凡动乌景元一根毫毛,我就是拼着自爆金丹,也绝不会让你好过!”
“你不过区区一个金丹境,也敢在本座面前放肆?”魔尊嘲弄地勾起了唇,面对这些人犹如猫捉老鼠一般,姿态高高在上的,寒声道,“你莫不是也想试一试,金丹被融的滋味?”
此话一出,张子隐的脸色唰得一下惨白无比。
在场其余人哪里还猜不出此人的身份?
不就是二百年前,因作恶多端,还纵容独子在修真界行恶,被敛光仙尊降服,施法困于锁龙井,于一年前,机缘巧合之下,逃出来的魔尊?
这一年来,魔尊都蛰伏在暗处修生养息,躲避玄门百家的联手追击。
最近的一次消息,还是四相门满门被屠,传闻是魔尊所为!
顾澜夜神情大变,还是第一次看见魔尊的真容,心里顿时冒出了一百个“卧槽”,还没缓过神来,衣袖就猛然动了动,一条通体青翠的小蛇,嗖的一声就窜了出来。
顾澜夜手疾眼快,连忙抓住小蛇尾巴,将意图冲过去救人的小蛇拽了回来,嘴里忙道:“你老实点!别以为你是长条,魔尊也是长条,你俩就是本家了!蛇跟龙之间隔着一条天河!像你这样的小辣条,魔尊一口一个!”
说着就把小蛇重新塞回了衣袖。
生怕小蛇救人心切,再度往外窜,还立马把衣袖打了个死结。
魔尊懒得同这些人废话,本就不多的耐心,也即将耗尽了,冷冷道:“姓张的小子,你到底选是不选?再不选的话,本座可就要替你选了!”
张子隐面色苍白如纸,紧紧攥着拳头,掌心都冒出了丝丝血迹。
一个是与他即将完婚的未婚妻,一个是他从小到大的好朋友。
似乎选谁都不对!
张夫人隐隐怀疑乌景元的身世,望着举棋不定的儿子,刚要开口,就在此刻,文姑娘挣扎着,艰难万状地唤了一声:“张郎!”
然后吃力地挣脱了一只手,护上了自己的小腹。
“张郎~”又唤了一声,明明什么都没说,可又似乎什么都说了。
魔尊扬了扬眉,意识到了什么,当即冷冷一笑:“你还真是不知廉耻!”
张家主见状,立马握住夫人的手,冲着张子隐厉声呵斥:“还傻愣着作甚?自然是你的妻儿更重要!她肚子里都有了你的骨肉!”
这一声如同石破天惊般,震在场所有人的心头。
也震醒了张夫人,她是很在意自己病死的长子,一直以来很想找个儿子的替身。
可张子隐同样是她的儿子。
如今儿媳妇还揣着崽儿……死人哪里比得上活人?
更何况,乌景元不过就是个废人,当她儿子的替身都没资格。
乌景元怔住。
目光下意识望了过去。
就看见玉奴微微有些弧度的小腹,此前他没敢细看,更没想过,张子隐会在婚前就行了夫妻之礼。
虽说玉奴是个男人,但修真界之大,无奇不有。
若想男人怀孕,一颗孕灵丹就足矣了。
乌景元神情木讷,呆呆地望了一眼张子隐,目光同张夫人对视时,看清了她眼底的震惊和犹豫,以及一丝隐隐的怜悯。
他又望向了小师叔和大师兄。
乌泱泱的一群人中,唯独不见师尊和小师弟的身影。
在魔尊的逼问之下,张子隐极度挣扎和痛苦,最终还是选择了未婚妻。
“张潜!你还是不是人?你的未婚妻是命,那我师弟……”沈渡江怒问,可话说到一半,就被打断了。
“文锦有了我的孩子,我又能怎么办?!”张子隐满脸痛苦和懊恼,眼底一片血红,“我,我恨不得代替景元去死!”
场上很快就沉寂下来,落针可闻。
“乌景元,本座都有点可怜你了。”魔尊仅用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轻蔑地道,“念在你当初救了本座,不妨弃明投暗,跟了本座如何?本座与苍溪行同为飞天境,不比他能耐差,保管让你舒服得欲生—欲死!”
乌景元沉默不语,微微垂下了头。
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眼眸,看不清眼底的情绪。
他早就该明白的,小事上自己都从未被人坚定地选择过,更何况是大事呢?
如今,他只想知道,师尊为何不来。
是又出了事,还是因为什么?
乌景元就是想知道,到底什么事,能凌驾在他的生命之上。
哪怕他被魔尊丢进魔营里,被数不清的魔兵玩弄折磨而死,也不足那事重要。
“我不喜欢你,我也不跟你……”乌景元的声音轻轻的,像一阵风,吹进了魔尊耳中,“我想知道,我师尊在哪儿……”
“你在求本座?”
“嗯。”乌景元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哽咽,“求你了。”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将是他今生最后一次求人。
乌景元被捆在身后的双手,紧紧抓着绳索,护身小甲上的金色符咒,化作了一把匕首,捏在他的掌心。
他不会给任何人添麻烦的。
只要知道了原因,他会立马割断绳索,掉下万丈深渊。
死得干干净净,痛痛快快。
连一具全尸都不会给师尊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