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他爱他。
墨寒深爱着段沧,爱到失去自己,爱到心甘情愿付出一切,爱到卑微到尘埃里,为留在他身边,甚至不惜做一条摇尾乞怜的狗,卑微得扮演着另一个人的样子。
墨寒浑浑噩噩,下意识地向着厨房走去。
厨房很干净,完全保持着他离开时的样子,墨寒熟门熟路地走到米箱旁,拆开一袋小米,又舀了一勺枸杞,就在手伸向砂锅时,猛地顿住。
那场大雨,穿过时光的河流,再次浇在了他的身上。
不……
他不想,再为这个人炖粥了。
当这个念头升起时,脑海中,对他的讨伐声猛地增大。
【哎……可惜了,这手,恐怕以后他吃饭都有困难了。】
【那个,抱歉墨寒,一直没好意思和你说,你做的饭我们有点吃不惯,以后就不拜托你了。】
【哈?那个残废该不会想要离开段哥吧?他和菟丝子似的,除了一张脸还有什么能看?】
段沧就在这一片喧嚣声中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好像那一天,段沧看到他准备的早餐时的表情——便是这样的嘲讽与了然。
好像在对他说:看吧,墨寒,离开我,你就是个活不成的废物。
段沧的神情是如此伤人,几乎要让墨寒死在这无声的暴力里。
可明明最初,不是这样的。
墨寒记得,段沧曾为了他喜欢的一种雨花石,两天一夜不眠不休跑了一个往返,亲自去挑选,在第二日的清晨,墨寒一推门,看见满身晨露的段沧,得意洋洋地将雨花石放在他掌心,问他,“怎么样,我选的合不合你心意?”
雨花石沉甸甸地、合着对方的体温,被拍在掌心,于是那一句“我爱你”此后便有了真实的重量。
他们曾经历的数千个日夜,都如同在阳光下闪着光的雨花石一样,平凡却温暖。
所以,他怎么能甘心。
锁住他的,究竟是什么呢?
墨寒的手微微颤抖,他眼前出现了好似出现了幻觉,一边是漠视他的墨家、是逐渐疏远的同学、是满脸可惜的医生,而另一边,则是二十岁出头的段沧,看着他,目光温柔,满是怜惜。
手中捧着的碗,好似有千斤重。
无数声音在头脑中爆开,墨寒的手颤抖着,又开始隐隐作痛。
【我爱你,怎么可能不爱。】
‘小黑,今天要不要玩逗猫棒?’
【离开我,你还能去哪呢?】
‘小黑,你是不是该洗澡了?别跑!给我回来!’
【只要你别奢求不属于你的。】
‘小黑!小黑——!’
……
墨寒颤抖着,抬起头,看着眸光深情的段沧,后退了一步。
他的腿在发抖,几乎要撑不住他的身子,可他还是慢慢地、坚定地、向后退去,退到了漫天大雨里。
面前的段沧面色于是猛地变得狰狞,他张开嘴,墨寒知道,下一秒他将会说出无数伤人的话,就像以前一样——
不、没关系。
墨寒的身体,突然完全放松下来,他垂下眸子,看着没入墙壁的自己。
反正,他已经死了。
墨寒像是第一次发现自己化作了一只鬼魂似的,将手没入墙壁,又拔出来,再不看眼前的幻觉一眼。
反正他已经死了。
谁都看不到他,谁都不知道他。
谁都不记得他,谁都不会爱他。
他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不渴求了,就再也不害怕失去了。
幻觉在溃散,许是若有所感,卧室的段沧突然提高声音,叫了一声“墨寒”。
与此同时,耳畔突然响起一阵凄厉的猫叫,墨寒只觉脑袋被谁狠狠撞了一下,头晕目眩,却仍强撑着直起身,四下张望,“小黑?”
大门被撞开,段家的医疗队冲进段家,段沧被带走,墨寒留在原地。
他抿了抿唇,叫着小黑的名字,仗着自己是鬼魂,横穿过一扇扇大门与墙壁,去搜寻猫叫声的来源。
——一无所获。
墨寒呆愣在原地,后知后觉地想起,那一声猫叫似是自心底响起,大概也是一道幻觉。
无法言喻的疲惫突然涌上墨寒的身体,这一次的疲惫比之前更甚,几乎让他再站不起身。
他闭上眼,再不想看周遭熟悉的布置。
他想回去了。
哪怕是待在白子砚身边,也好。
……
他久违地做了一个梦,他又梦见了小黑,浑身长毛炸起,冲他哈气。
这次他若有所感,转过身躯,看见了一个如同高山般高大可怖的巨人,巨人赫然是段沧的模样。
“……喵嗷?”
墨寒睁开眼时,正对上一双翠绿的猫瞳。
奶牛猫自来熟地蹭了蹭他的身体,然后熟练地摊成一只猫饼。
墨寒愕然发现,奶牛猫能碰到他。
手背还残留着毛茸茸暖烘烘的触感,简直像是凝为实质的阳光。
墨寒试探着再次身后,毫不费力地摸到了猫毛。
奶牛猫把脑袋往他手里拱了拱,打了个哈欠,好像在说,“愚蠢的人类,既然你那么喜欢摸朕的毛,就赏你摸两把吧”。
墨寒震惊地看着自己的手,又去摸地毯,手依旧穿过了地毯,直直陷入了地板中。
墨寒碰了一遍周围的东西,全都碰不到。
难道是只能碰到生物?
他的活动范围被限制,周围的“生物”除了奶牛猫,就只有白子砚了。
墨寒暗道一声抱歉,伸出指尖轻轻地碰了一下白子砚的手背。
手指穿了过去。
白子砚睁开了眼睛。
墨寒浑身僵硬,即便能看出对方瞳孔尚未聚焦,也有种做了亏心事被当场抓包的尴尬。
白子砚看不到墨寒,径自起身,墨寒连忙起身后退,白子砚柔软的褐色短发几乎要擦过他的指尖。
奶牛猫睁着半只眼,看着奇奇怪怪的墨寒,又打了个哈欠。
晚上玩得好累,白天该睡了。
奶牛猫伸了个懒腰,把睁着的半只眼也闭上了。
白子砚也伸了个懒腰,准备起床洗漱。
可下一秒手机铃声响起,接通后,白子砚瞳孔骤缩。
“医院?!”
***
白子砚急匆匆地往医院赶时,段沧刚刚醒来。
胃痛已经缓解,除了身体还有些虚弱之外,他已经再无不适。
黎助理弯下腰,询问道,“段总,您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段沧摇了摇头,他环视一周,皱起眉头,“墨寒呢?让他把粥端来,我要喝粥。”
黎助理愣了一下,欲言又止地道,“段总,昨天您家里,只有您一人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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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十七条猫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