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洵并不意外对方会认识自己,他反倒很好奇对方到底是什么人。
此人周身气息实在神秘,不似妖界之人,也不似鬼界的,冥界和魔界的人一眼便能发现,所以,这人很可能是神界来的。
不过他的气息也不像普通神族。
莫非…是堕神。
想到此,陆洵挑挑眉,试探道:“你不在神界待着,跑到妖界来兴风作浪,你们神界如今如此不济了吗?是不是神王快不行了,还是说,你已经被逐出神界了。”
他说话语气神态及其嚣张,半点不把人放在眼里。
那人听见陆洵如此傲慢,也不生气,反倒笑出声来:“陆洵,你还是这般无法无天,也是,你烂命一条罢了,没了便没了,但是这人,你今天也别想带走。”
陆洵平生最不喜的,就是受人威胁。
此人这番话就是明晃晃的告诉他,他宁可把孔宁给毁了,也绝不会让给他。
“呵,让我想想,哦,原来你同那宋青阳并不是一条心啊,你要的不仅仅是孔宁的仙元,你还要他的仙骨。”
陆洵说到此,脸色沉了下去,神情转冷,俊毅的脸上满是肃杀之气。
宴行客微微后退两步,他能感觉到陆洵已经动了杀心,他还是靠后一点,免得一会儿被他们波及了。
男人神色如常,大笑两声,随手设了个结界在孔宁身上,人转眼便同陆洵对上。
他自然是发现了陆洵身后的宴行客的。
不过宴行客看起来实在普通至极,身上也没有灵力波动,想来应是陆洵抓来问路的。
毕竟他之前在酒楼里也曾见过阿真,那时候阿真憨态可掬,老实本分,常年在妖界混,身上沾染了不少妖族的气息,对妖界的地形肯定也十分了解,男人便不把阿真放在眼里。
陆洵虽然未成仙,但他的灵力已经达到了飞升的境界,只是苦于飞升不了罢了。
可男人好歹是低等神族,灵力不在他之下,若非他是堕神,身上已经没了神格,不然就是十个陆洵,如今也不是对方的对手。
宴行客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眼见着陆洵又吐出一大口血来,男人突然出现在陆洵身后。
宴行客当时什么也没想,脱口而出:“小心,他在你身后!”
话罢,宴行客反应过来时还是没有后悔,毕竟陆洵要是死了,他也要被困死在这里,他还想陆洵死后,自己可以安心去投胎的。
他可不想陆洵死了,自己还要陪着他一起留在这个鬼地方。
陆洵听后很快念诀反手回击,两掌相击间山崩地裂,巨石翻滚,浓沙弥漫。
宴行客趁此机会,快步走到孔宁身前。
好在玄火虽然让人难受,但是结界保护了他和孔宁,他很快蹲下身,直接抱起孔宁便快去撤到陆洵身后。
男人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偷了家,若是知道,估计方才就已经掐死宴行客了。
“孔宁,你醒醒!快醒醒!”
晏行客顾不上正打得天昏地暗的两人,他推了推昏迷不醒的孔宁,希望能把人叫醒。
男人闻声,这才注意到晏行客,他见孔宁被晏行客带走简直怒不可遏。
两人交战,若有分心,那便是生死一念。
“你输了。”
男人闷哼一声,胸口处现出一道剑伤,陆洵站在他身后,冷笑一声,收手拔出凤来。
通体银白的剑身上沾染了血迹,陆洵嫌恶的擦去剑刃上的血。
凤来是妖剑,见血后,兴奋得颤动起来,那刃上生香,银白覆雪,妖冶锋利。
男人不敢置信的回头,似是不相信自己就这么输了,可他再也醒不过来了。
陆洵虽然赢了,但他也不好受,只是他向来习惯了隐忍,看不出来罢了。
晏行客只看出陆洵面上略显疲惫,但头发凌乱,嘴角带着点点血迹,衣襟染血,却未见着伤口,想必是受的内伤,毕竟刚刚都被打吐血了。
他突然想起,前几日陆洵刚遭遇刺杀,受了重伤,这会儿还能打败堕神,那他若是没有受伤,此时定不会这般狼狈。
陆询忍不住咳嗽几声,随即蹲下身,掀开男人身上的斗篷,扫了一眼,那男人半张脸都烂掉了,看着触目惊心,可怕至极,令半张脸他看着也印象。
“没事吧?”
陆询收回手,站起身看向晏行客。
“我没事,现在怎么办,孔宁他叫不醒。”
陆洵看了眼紧闭着双眸的孔宁:“你背着他先跟我离开这里。”
宋青阳怕是快来了,他们得先离开这里才行。
陆洵身上有伤,宋青阳剑走偏锋,加上得了孔宁的仙元,实力自然不弱,就算他有抑制对方的功法,但此时他已受了重伤,恐是不敌。
玄火渐渐熄灭,宴行客背着人一步步跟在陆洵身后。
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背别人,以往身骨孱弱,气力不大,这会儿换了个常年打杂的健康身子,走路都轻快多了。
晏行客和陆洵带着孔宁回了酒楼,宋青阳已经不在酒楼,想是去找那个堕神了。
他们不敢耽搁,将孔宁放床上后,陆洵揉了揉眉心,尽管胸腔里已经翻江倒海,他也丝毫没有迟疑,只是平复了一下,便立马动手结印。
晏行客在一旁心不在焉的看着,眼见着陆洵结印的手都在发抖,额上更是冷汗涔涔,他才恍然。
其实陆洵早已是强弩之末,只是一直强撑着不肯倒下罢了。
孔宁沐浴在淡蓝色的灵力云海中,看着似有苏醒的迹象,在这个节骨眼上,晏行客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打扰到陆洵。
待陆洵灵力即将枯竭时,孔宁终是醒转过来。
他一睁眼,便见着床边站着两人。
一个衣着简单,长相平凡普通的憨厚男人,另外那人疲惫不堪,神色倦怠……却是故人。
“…朝…生…”孔宁一眼便认出了陆洵。
陆洵沉默着点头,半晌才沙哑着嗓音道:“阿宁,好久不见。”
他们分隔千年,再见时,却是阴阳两隔。
孔宁见了陆洵很是激动,他挣扎着就要从榻上起来,可他全身无力,才刚坐起来就跌了回去。
“你身上中了咒,切莫妄动。”陆洵伸手拦下他。
孔宁这才注意到,陆洵的情况。
他的情况很不好,脸色发白,凌乱的发丝湿漉漉的粘在脸上,冷汗将他的背脊完全打湿,他穿的是一身暗紫色的劲装,因为打斗,衣服早就破败不堪,被汗水打湿后,衣服紧贴在身上,隐约可见背后纵横交错,快要结痂的鞭痕,以及几道新添的剑伤。
“朝生,你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孔宁虽然自幼身体弱不能修习术法,但他好歹也是云灵山掌门之子,怎么可能看不出陆洵如今的情况。
“不要再为了我滥用灵力,你现在该好好休息。”
宴行客见状,生怕陆洵出了事,自己就不能出去了,忙眼观鼻鼻观心的跟着劝解:“赶紧休息啊陆公子,万一一会儿宋青阳找来了,咱们就完了。”
他说的话虽然不好听,但确是事实。
陆洵也知道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好好修养,恢复灵力,但是孔宁如今的情况实在危及,可他灵力不济,实在无能为力。
“我教你两道符咒,一会儿宋青阳若是来了,你便用此符咒顶一会儿。”
说着,陆洵直接拉过宴行客的右手,在他手心开始画符,顺便念动咒语说与他听,让他定要牢牢记住。
宴行客哪里会这个,可是他若是说自己一点都不会,岂不是穿帮了!
他只能硬着头皮点头应下,实则心里惴惴不安。
“你能行吗?”陆洵实在不放心,又问了一句。
宴行客艰涩的点点头:“我能…”
“若是不行,也不要勉强,记住我方才教你的口诀,金河为开,破空而闭,如果画出的符还是不能用,那便直接用血画,就一定会成。”
宴行客记在心里,开始默念口诀,手指在自己手心不停的熟悉那两道符咒的画法。
陆洵交代好后便回身去看孔宁,才发现,孔宁神情恍惚,两眼发直,眸中盈满水雾,满脸灰败,心如死灰的坐在榻上。
“阿宁?”
陆洵心惊,想来是他们方才提到宋青阳,刺激到了孔宁吧。
孔宁呆呆的转过眼来,他看着陆洵,豆大的泪珠霎时自眼眶中扑簌簌的滚落下来。
“…朝生,他骗我…十年了,他骗了我…整整十年。”
“原来…原来他只是为了我的仙元…哈哈哈哈哈,真是太可笑了,到头来,不过一场骗局。”
孔宁笑得凄凉,他在嘲笑自己眼盲心瞎,看不出宋青阳的狼子野心,也在嘲笑自己识人不清,将真心错付。
可他在这段长达十年的谎言中,遗失了自己,也遗失了本心。
陆洵沉默着没有说话,他知道孔宁现今肯定是难以接受的,可他却没有办法,就如同当年一样,只能任由无力感侵蚀自己的四肢百骸。
当年他晚了一步,一切都已发生,如今在这幻境里,或许他不能阻止宋青阳伤害孔宁,但他能做的,就只有救下孔宁,然后替孔宁收拾宋青阳。
“无妨,他会得到应有的报应。”
陆洵揽过孔宁的肩头,将人搂进怀里,轻声安慰。
听到报应,宴行客侧目看向陆洵,眼底带着浓烈的恨意,陆洵似有所感,转过头看着宴行客。
宴行客却已收回目光,继续熟悉符咒。
要说报应,宴行客觉得。
最该遭报应的,就是陆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