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行客只觉无地自容,有种背着所爱之人出来找乐子的背德沦丧感。
可他很快又反应过来,自己同陆洵只是朋友,他就算真来花楼找乐子,也不该如此心虚的。
他本就不认识邀月,昨夜的荒唐全当一场梦,梦醒后便作不得数。
想清楚后,宴行客正了正衣襟,神色自若道:“我不认识什么邀月公子,方才你并未撞伤我,不必介怀,我有事,便先行一步了。”
他匆匆说罢,忍着疲累抬步就要去追陆洵。
见他要走,邀月想到对方的要求,咬咬牙,一狠心,转身叫住宴行客:“晏公子昨夜如此热情,今早醒来便忘的一干二净,实在让邀月好生难过。”
宴行客眼见着陆洵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他心里不由得一慌,听得邀月的话后,更是难堪得浑身僵硬。
“你住口!我说了,我们之间什么也没有,我也并不认识你,抱歉,我要去追我朋友。”
虽然气愤,但是良好的教养让他忍住了冲他人发火,即使自己已经濒临崩溃。
邀月本还想挽留,晏行客却不再理会他,直接踱步离开,背影仓促,落荒而逃。
“如果你知道是你心心念念的朝生对你做的那事,不知该是何反应。”
邀月突然很好奇,晏行客既然能不在乎是他们之间发生的关系,那换成陆朝生呢?
但邀月想错了,晏行客不可能不在乎,他只是习惯了一个人什么事都闷在心里。
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那时候晏烽仕途刚起步,没有精力照顾他,晏菀虽一直照顾他,但他懂事得早,知道不能事事都去麻烦阿姊,所以才会很多事都隐瞒不说。
他从小天资聪颖,学什么东西都很快,以至于让别人忽视掉,他其实也还只是个半大孩子。
包括同那些才子交友,他都只是想要陪伴罢了。
所以即使傅仲覃做的这事让他很是气愤,却不想真的失去这个朋友,毕竟除了那些泛泛之交,他玩得最好的朋友,就是傅仲覃了。
可是,现在陆洵知道了,晏行客一时有些迷茫,他不知为何,心很慌,感到无措,心虚,觉得无颜面对陆洵。
是否真像傅仲覃说的,他其实喜欢陆洵?
晏行客没追上陆洵,也不想再去找傅仲覃。
或许说是逃避也不为过。
他整日待在家里沉迷画画,画的却都是同一人。
那画中之人身形高挑,眉眼锐利,不苟言笑,棱角分明的线条勾勒出男人冷硬俊毅的五官。
六福每每见了那些画都直呼自家公子真是疯了,因为画中人都是陆洵,有他喝酒的,有他躺卧在榻的,还有他看书,吃饭的。
反正什么样的陆洵都有。
晏行客不知何为真正的情爱,只知自己所思所想皆是他,却不敢宣之于口,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欢喜。
但这是为世人所不容的。
他身上还有婚约在身,即使没有,他同邀月做了那些事,陆洵知道了,是否会嫌弃自己?
这些心事如鲠在喉,让晏行客茶饭不思,终是病来如山倒。
他本就身弱,这番病气入体,再加上心有郁结,活脱脱瘦了一大圈,躺在榻上久久不能起身。
晏菀不知其中蹊跷,只以为自家弟弟是出去染了病气回来。
“你最近去哪厮混去了?”
晏行客不吭声,睁眼看着床幔。
他想,大抵同上次在叠翠居里发生的事也有关系。
毕竟经此一遭,回来后难以启齿,怕别人知晓,便不敢去医馆,没有及时用药处理。
“阿姊,我只是出去喝酒,没有去厮混。”晏行客底气有点不足,但还是再三狡辩。
“应当是喝过头,回来染了风热。”
“你那些个朋友,没有一个靠谱的,我看啊,趁早散去,别再见了。”晏菀没好气的说着,继续摇着扇子给自己散热。
旁边的冰块被六福搬了过来,放在屏风后,但还是消不了盛夏的暑意。
晏行客额上细汗密布,偏生不敢沾上寒气,热得他大汗淋漓,浑身粘稠,好不难受。
“阿姊,那你干脆叫你弟弟做个大家闺秀算了,整天窝在府里,哪有乐趣可言。”
“你真要气死我啊,那你可以学学人家陆洵,你朋友要都是陆洵那样的正人君子,阿姊才不管你。”晏菀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但一提到陆洵,眼里都是止不住的笑意。
她坐在屏风后,自然看不到晏行客眼底一闪而过的落寞和难堪。
晏行客干脆直接翻过身背对着晏菀坐着的方向,继续逃避。
“唉,我一说你,你就不想理我是不是?你小子,皮变厚了。”
“不对啊,最近怎么都没见陆洵来咱们府上了,说,你是不是得罪人家了?也是,就你这性子,别人指定受不了你,你还不改改。”
“怎么可能,朝生最近在忙。”
晏行客自认为,他并没有得罪陆洵,只是不想见他罢了。
两人正说着,六福就慌忙跑了进来。
“公子公子!啊,大小姐也在,这可太好了。”
“公子!陆公子来了,还带来个…嗯…长得很好看的公子。”
上次去叠翠居晏行客没有带上六福,所以六福并不认识邀月。
“不过他自称邀月,公子你认识吗?”
晏行客以为时间久了自己已经彻底将这个人遗忘了,但是陆洵却将人带了过来。
他是以为自己喜欢那个小倌吗?
晏行客心绪不宁,只觉心里堵着一口气,上不去又下不来。
“我不认识,陆洵带他来干嘛?”
说着,他撑着床沿,便想起身,可他浑身无力,动辄虚汗涔涔。
“可能是陆公子的好友吧,阿忱,他们大抵听说你病了,所以来看看你,来,阿姊扶你起来。”
晏菀转过屏风,走上前拉着晏行客的手,将他扶了起来,然后拿过旁边的枕头,塞到他身后。
“阿姊,我不想见客。”
晏行客不自然的摇摇头,别过脸去。
“嗯?”晏菀一头雾水。
“你平日里可不少惦记着陆公子,怎地今日倒躲着不想见客了。”
“我这不是没精神,阿姊代我招待便是,郎中说了,我这病不能见光和过了寒气。”
六福听罢,提议:“那小的立马去回绝了,就说公子如今起不来身,招待不了两位。”
晏行客应了声,两手却紧张得交叠在一起。
他觉得他逃避得很明显,陆洵肯定会发现的。
他正兀自沉思,室外便传来了陆洵的声音:“怎么,阿忱这是不愿见我?”
他的语气听不出喜怒,但直觉告诉晏行客,陆洵应当是有些生气的。
深知该来的总会来,晏行客一横心,咬咬牙,吩咐六福:“让他进来吧。”
六福见人来了,也不好将门关上让人吃个闭门羹,只得出去迎人。
晏菀施施然起身:“既然阿忱要见客,那阿姊就先回院了,你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六福来说。”
“阿姊慢走。”
晏菀出门时,眼见着门外站着的陆洵,他就如一棵松柏,身姿笔挺,相貌堂堂,只看一眼,便令人心动不已。
陆洵身边还站着另外一个少年,那少年一眼看去倒有几分晏行客的影子,但眸子却带着晏行客没有的媚意,这让晏菀不自然的蹙了蹙眉。
出门时,两人都骇首表示有礼,到分别时,陆洵突然叫住了晏菀。
“晏菀小姐,令弟近来可好?”
晏菀知他是在关心晏行客,自是欣喜,一一告知:“阿忱近来食欲不佳,也不知怎地,上次与你一别后没多久,便生了怪病,你可得帮我劝着点他,让他别挑食了。”
陆洵张口应下,与晏菀道别后才带着邀月入了内室。
“陆公子,我家公子不能见了寒气,你和邀月公子便坐那屏风后吧,小的先去给两位沏壶茶。”
六福将人领了进来就下去沏茶了。
晏行客自陆洵进来后,视线都不敢往人身上落,他后背惊出一身冷汗,手指上的指甲都快被他抠出一个洞来。
“阿忱为何一直躲着不肯见我?我是惹你不快了?”陆洵没有坐下,而是绕过屏风来到了榻前。
晏行客见人凑近,深知自己躲不掉了,只得仰头看向陆洵,刚抬眼,一眼便撞进陆洵凝视着自己的眸光中。
心忍不住一颤。
“…不是,你不也不肯见我吗。”
陆洵叹了一口气:“阿忱忘了,不久前我被兄长的人追杀,自然要去处理一下那些尾巴,不然就会连累到你。”
晏行客自然是知道这个的,但他就是莫名觉得陆洵也在躲着自己,没有原因。
他没好气的侧过头,一眼便见着站在陆洵身后的邀月身上。
那人正含笑看着自己,带着莫名的笑意。
本就郁结在胸,看到邀月,晏行客忍不住惊咳出声。
“…咳咳咳…那他呢!他是怎么回事!”
晏行客满脸指责,却并不知,他此时的神情,像极了深闺怨妇。
邀月很无辜的摊摊手:“晏公子不要误会,邀月并不知,陆公子带我来看的人会是你。”
见晏行客神情激动,陆洵侧过身让出一条道来,顺便把邀月往前推了推,才缓缓开口:“我见阿忱很是欢喜他,便做主帮他自叠翠居里赎身”
“现在,他是阿忱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