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走到乱石堆处,秦无名才停下了脚步。
他转身看着紧跟在自己身后的楚时,冷声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楚时在离他一米远的地方停住脚步,一时之间竟然回答不上来他这个问题,只能挠挠头以缓解这微妙的尴尬气氛。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跟上来做什么,明明他没做错事,甚至可以说他做了一件很棒的事情。
“不是有点喜欢你们学习委员吗?”秦无名的冷漠几乎快要冰封千里了,“那还不快去英雄救美?”
楚时被他连续的两个反问句问蒙了。
他怎么从秦无名这口吻中听出酸溜溜的感觉?
这冰山脸吃醋了?
是他的错觉吗?
一定是的。
“嗐,我那不是权宜之计嘛。再说了——”楚时不自在地挠挠头,“喜欢分很多种的,我不讨厌学习委员,四舍五入也可以理解成喜欢嘛,对不对?”
秦无名面无表情道:“不对。”
“哪里不对?”楚时瞪眼。
“不知道。”秦无名的表情没有松动半分。
楚时:“……”
即便是巧舌如簧的楚时这下也没辙了。
秦无名当真是他的克星。
片刻后,楚时才在他毫无情感的冰冷眼神下问出了一个愚蠢至极的问题:“你饿了吗?”
秦无名抬手看了看腕表,又是一声没有感情的冷哼:“嗯?”
现在是上午九点半,他饿哪门子饿?
自知问了废话问题的楚时又是一阵挠头,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我饿了,陪我去吃馄饨?听说东门新开的那家味道特别好。嘿嘿。”
见秦无名不为所动,楚时上前,抬手准备搂着他的肩膀硬拖走,还没碰到的时候就被他轻而易举地抓住了手腕。
手腕上传来滚烫的温度,他下意识一缩,奈何秦无名握得紧,没能扯回来。
须臾间,秦无名已经拉着他径直往东门而去。
走到一半,楚时才后知后觉:“秦大管家,那个,课间操时间好像快到了了。”
秦无名放开他,脸上是审视的神色:“所以?”
楚时战战兢兢道:“所以我们放学再去吃吧?”
秦无名:“所以你刚刚是在逗我?”
楚时:“不是,不是,我哪里敢呀?”
秦无名:“我看你没什么不敢的。我就要现在吃。”
楚时:“……”
半个小时后。
为了吃一碗馄饨没有去课间操而且还迟到了的楚时后悔万分。
不仅被班主任罚站着听课,而且肚子撑得要命,秦无名好像也还在生气。
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不过站在讲台上听课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可以“一览众山小”。
下面的学生在做什么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原来平时老师没有忽悠他们。
也是在讲台上站多了,楚时才体会到平时老师们对他们这些半大的孩子有多宽容,都不知道放过了他们多少次的开小差行为。
他决定以后要对老师们好点。
此时,班主任的声音刚好响起:“这道题我讲了多少遍了,还错错错!你们就是这么对我的?!”
楚时:“……”
就离谱。
离谱的事件下一秒再度上演:“还有这道题!讲了没有一百遍也有八十遍了吧?这也错?你们自己说说,像话吗?!你们就是这样报答老师的教育之恩的?!”
楚时:“……”
就离大谱。
他没再继续腹诽,转而百无聊赖地观察起楚帅的同学们来。
班长李莞正认认真真地看着黑板,听课做笔记。
学习委员裴子怡正认认真真地看着黑板,听课做笔记。
书呆子甄多同学正认认真真地看着黑板,听课做笔记。
楚时:“……”
人均认真听课做笔记观察起来就欠点意思了。
于是,他将目光放在自己的同桌郭逵身上。
果然,这家伙正立着数学书,躲在后面昏昏欲睡,那脑袋一点一点的,随时都可能趴下去。
他以为藏得天衣无缝,其实站得高真的看得远,只是班主任善良,或者说是懒得拆穿他。
这时,班主任的手机振动了两下,他停下喋喋不休的说教,拿起手机去走廊接电话了。
楚时轻轻咳嗽了两声,学着班主任说话的腔调:“郭逵,想睡回家睡!黑板上这道题你会做了吗?成天就知道睡觉!”
“到!”郭逵听到自己的名字下意识地站起来,动作快到椅子和地面摩擦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他也瞬间清醒了几分。
班主任刚好接完电话走到教室门口,听见了这声洪亮的“到”,脸色一沉:“郭逵!你也站到黑板下来清醒清醒!”
楚时努力憋着不让自己笑出来,一张脸很快变得通红。
许多同学也暗暗憋着笑,有几个甚至没憋住笑出了声音。
班主任拍了一下桌子,说道:“笑什么笑?题目都会了吗?还是说你们也想到上面来站着?”
整个教室顿时鸦雀无声,只余郭逵一脸茫然地走上来与楚时作伴。
晚上放学后,裴子怡一直坐在教室里,没有跟随大部队去食堂吃饭。
她晚自习请假了。
家里只有奶奶一个人在,她不放心,想回去看看。
一直等到教室里没人了,她才背起书包,快速地下楼,避开人多的地方往家里冲。
事情比她预想的还要糟糕。
刚走进巷子里,她就听见了大伯母的声音:“老太婆没事就别瞎跑啦,碍人眼不是?”
就连大伯都在一旁帮腔:“是啊,你要是不去,人家能赖到你头上吗?”
“姐啊,你去人家家里把这事解释清楚吧,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行就报警处理,这种事情传开了兄弟名声也不好听是不是?”一直站在角落里的裴奶奶的亲弟弟也说道。
“报警有什么用?警察会管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吗?再说了,这种事情就是浑身长满嘴也说不清!”大伯母反驳道。
二伯母也接话道:“这可怎么办哟!以后二宝那么大了,脸面都不顾的吗?这让二宝怎么讨老婆哟?谁敢嫁啊?影响多不好!”
二伯父在一旁没说话,低着头。
大伯母又说:“妈,你要是真做了,赶紧给人家好好说说!别以后落个不好的名声!”
裴子怡听得心都要碎了,也听得血压都要上来了。
站在面前的这几个真的是她和奶奶的至亲之人吗?
为什么她看到的只有自私和冷漠,全无半点亲情可言?
没有人关心奶奶失去老姐妹的痛苦哀伤,没有人心疼奶奶遭受流言的中伤内心该有多无助伤心,更没有人想到该替奶奶洗清这不白之冤!
每个人都一副自私自利的嘴脸,说出的每一句话甚至比那些谣言还要伤奶奶的心。
裴子怡不顾一切地上前挡在奶奶面前,张开双臂将老人家护在身后,怒气写满整张脸:“你们说够了没?!”
大伯母一愣:“臭丫头,别捣乱,大人说事情呢。”
二伯母也说道:“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快进屋写作业去。”
裴子怡满腔怒火越烧越旺:“大人?就你们这样也配做大人?!”
裴奶奶这才回过神来,拉住裴子怡,对她摇摇头:“子怡——”
“奶奶,你别管,我来保护你!谁也别想伤害你!”裴子怡搀扶着年迈的奶奶,轻拍她的手背。
安抚完奶奶,裴子怡才转过身看向面前的亲人,一字一板道:“老舅舅,大伯父、大伯母、二伯父、二伯母,我是晚辈,我一个晚辈都看得懂的道理你们活了这么多年看不明白吗?你们好好想一想,刚刚说的那些是人话吗?不管别人怎么说,怎么不相信奶奶,可你们是她最亲最亲的人,连你们都不站在她这边,连你们都怀疑她,那不就是让外人看笑话,还寒了自己人的心吗?啊?!”
大伯母被裴子怡一席话说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但她到底是长辈,觉得脸上挂不住,想要说点什么为自己挽回一丝颜面:“丫头呀,你听大伯母说——”
裴子怡毫不犹豫地打断她:“大伯母,你先听我说!”
“你们眼下的行为就是叫仇者快亲者痛!”裴子怡红了眼眶,可字字句句都铿锵有力,“二伯母,您说堂哥那么大了,奶奶要顾脸面,不然将来堂哥不好讨老婆,名声不好,好,那我话摆在这里了,未来的堂嫂倘若是如此迂腐无脑之人,连此种无稽之谈都信,那她就不配成为裴家人!我不认这种没有脑子的嫂子!”
二伯母满脸通红,却找不到话来反驳:“你——……”
裴子怡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继续说:“作为至亲,家人受到伤害,我们不应该团结一致对外,不应该坚定地站在家人身边吗?道理不道理的关起门来再说,就是错的也要护短!护短懂吗?这就是家人的力量!孤军奋战的话还不如无亲无故无朋友!”
裴奶奶在一旁听得红了眼眶,胸中一股暖流直直地淌入心扉。
这孙女,她没白疼。
裴子怡越说越生气:“各位长辈也都是受过教育的人,那些扯淡的话你们也信?平时怎么吵怎么闹都行,关键时刻你们就是联合外人一起来对付奶奶的?你们的良心不会痛吗?啊?人活在世界上,如果连是非黑白都不分,那还不如做畜生!所谓的讲规矩讲礼貌,那是维持宏观上的社会稳定,让大家像羊一样老实。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小圈子小集体这就是对的,而家庭就是小圈子小集体!”
“人无完人,我不管奶奶对错与否,但我作为她的家人,就是她最大的后盾!谁也别想欺负她!家人也不行!”裴子怡最后几乎是吼了出来,“今天奶奶累了,我就不招呼各位长辈了,请回吧。”
说完也不看众人是何脸色,搀着奶奶就往屋里走去:“奶奶,小心脚下。晚上想吃什么呀?子怡给你做好不好?”
老人家总算露出这几日来难得的笑颜:“好,好,好,子怡做什么奶奶都喜欢吃。真是好孩子。”
裴子怡下了很大的功夫终于将一生好面子的裴奶奶哄得眉开眼笑,并且奶奶自己也想通了,任凭外界如何流言蜚语,她照样过她的逍遥日子就好了。
本以为事情会就此告一段落,谁知不过一夜过后,此事竟然愈演愈烈,有一发不可收拾之势。
裴奶奶甚至因为情绪激动而导致血压不稳,最终晕倒,进了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