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抖得筛子一般,她努力想控制住自己,手却丝毫不受控制的抖动。
褙子。伸展开左臂,轻轻褪下了最外面的褙子。
下裙,先将腰前的绑带系着的蝴蝶结松开,再一圈圈解开,一片式的下裙便已经脱落在了地上。
上襦。抬高胳膊,系带须得从右胳膊腋下解开,手一拉,绳结松开,再从左边绳扣慢慢解开右襟系带。
抹胸。手升到后背,将交叠式的绳扣解开,再一圈一圈将缠绕在胸膛处的绳结转着松开。
南鸢恨不得时间过得慢些,再慢些。可还是一件件掉落地上,浅色的衣饰落了一地,在镜面一样光滑清晰的地砖上堆了一层。
地砖里几乎可以看见她渐渐露在外面的胳膊和臂膀。
最后她身上只余了一件雪白小衣。
南鸢的手越来越僵硬,抬起头,贝齿微微咬住唇角,近乎乞求回望厉晏。
可是那人只是看了她一眼。
目光中排山倒海的威势逼迫而来,压得南鸢踹不过气来,她眼泪再也忍不住一下就从眼眶里夺目而出。
那人似乎没有注意到她的眼泪一样,中指不耐烦敲击几下桌面。
像是,像是在训狗。
南鸢用力咬住朱唇,雪白贝齿几乎要将嘴唇咬出血来,倒吸了一口气,终于鼓足勇气,手哆哆嗦嗦解开小衣后的襟带。
雪白小衣像是春日落花,悄无声息从她腰间滑落,最后轻轻飘到了金砖上。
或许是山穷水尽她反而生出了些勇气,昂起头对视着那个龙椅上的人。
随后南鸢一愣:他的神色没有轻薄之气,眼神里也没有任何玩狎的意味,只是很认真审视她的小腹。
南鸢下意识往上身一捂,随后很快想起这是在皇帝跟前,又慌得放下:他不会训斥她抗旨吧?
可厉晏压根儿没有理会南鸢的动作,只身子往后一倾,复又斜靠在了龙椅上,淡淡道:“以后你就在福宁宫当差,下去吧。”
南鸢哆哆嗦嗦捡起掉落的衣裳,将自己勉强裹住,飞速穿衣从殿内退了出去。
外头齐大水还候着呢,见到她衣衫不整几乎吓了一跳,却不知该如何说起。
南鸢抬头:“齐公公,劳烦您帮我寻个可以换衣的地方。”
她总不能就这么在外面行走。
齐大水应了声是,将她带到侧殿背后宫女们当值换班的倒座,这才小心翼翼阖上门,并不多问一句。
南鸢平定下心神,想将适才胡乱裹在身上的小衣仔仔细细穿好,可刚一抬手,眼泪就如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落了下来,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南鸢胡乱抹了抹脸上的泪水,最终还是用颤抖的双手系好褙子上襦和袄裙,又借用了殿里的铜镜和梳篦,确保自己周身妥妥帖帖,这才打开门扇走了出去。
*
正殿内厉晏正在沉思。
果然与他的猜测差不多,幻境里的一切是真实发生在他与这女子之间的实景,并不是妄想。
否则要有多高明的幻术才能让他脑海里浮现出从未见过的女子体貌特征?
再者,他这几天在太后那里也遇到过何节度使女儿,可是与她四目相对之际并未看到任何幻境,便打消了太后的嫌疑。
那么这女子的去留就明晰了:这么一个与自己有渊源的人怎么能任由她流落民间呢?或许能从中窥见些天机也尚未可知。
反正后宫内养着一个人不算什么,也正好打消太后的不安。
就把她当个小玩意儿养在自己眼皮子下面慢慢来揭开她身上的谜团。
等揭开谜团后再将她处死也不迟。
*
下午齐大水侯在门外,就听官家宣召,等进去后原来是传口谕:“一是寻个稳妥忠心的人赐到时家做主母。”
这时家娘子是出息了么?居然能叫官家待她这么上心。啧啧啧,果然是一步登天。
齐大水脸上勉强绷住一脸镇定,就听官家道:“二来福宁宫少个服侍的人,你就叫她在福宁宫做个宫女。”
这回齐大水的镇定是再也绷不住了,不给她册封晋升而是叫她做个普普通通的宫女?莫非是听错了?
厉晏转动下拇指上的墨玉扳指,淡淡道:“她是母后送来的心意,不可慢待。”
黑曜石一般的眼睛睨了齐大水一眼。
齐大水立刻会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奴才一定盯紧她,脏活累活不让她干,只叫两个宫娥服侍她,不叫她乱走动。”
“嗯。”帝王懒洋洋应了一句,“莫要枉费了母后一片慈爱。”
齐大水顿时明白,外面传得沸沸扬扬的什么瞧中了时娘子不过是官家迷惑太后的幌子罢了。
想起泫然若泣的时娘子不由得有些许怜悯,转眼又唾弃自己:呸呸呸,宫里这种地方哪能容得半分慈悲,扮猪吃老虎的大有人在,还是好好办好官家交待的事情为好。
南鸢回到绛萼殿稍稍梳洗后便立即往慈萱宫去。
太后仍旧高坐在花团锦簇处,骄矜点头:“时娘子好了些?”不复之前的熟稔。
“多谢娘娘。”南鸢眨眨眼睛,一脸的感激,“民女生了病怕过了病气给娘娘,这些天都不曾探望娘娘,心里惦记着娘娘呢。”
说罢又献上自己亲手缝制的一副五福捧寿袜子:“民女拿得出手的也就这手绣活了,还请娘娘莫要嫌弃。”
袜子是薄绫所制,走线不偏不斜,除了五福捧寿的图案,袜沿一圈还绣了如今正当季的银杏和□□图案,太后打眼一瞧就点点头。
不过心里的气还没消散,当初她到底和官家发生了什么呢?今天又为何在官家宫里逗留那么久?便咳嗽一声。
身边的人立刻识趣地如潮水一般褪去。
只留了南鸢和太后两人,太后这才斟酌着开口:“当日,你可是有什么举止惹得官家不悦了不成?”
官家将自己的福宁宫经营得铁桶一样,饶是太后都探听不到那天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先是南鸢独自服侍官家用膳,而后又衣衫不整出来,脖颈上也留下了重重的痕迹。
她老人家担心惹得官家不快,愣是忍了十来天,等到南鸢亲自上门回禀。
南鸢恭顺跪下去:“回禀太后娘娘……”一五一十将当日发生的事情说了个明白。
太后倒不当回事:“官家行伍出身,不会怜香惜玉也是有的。”
她老人家最关注的还是今天的事:“适才在殿内,官家可有临幸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