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流波仙山,凌霄峰岭。
寒风如刀,呜咽不绝。
楚厌便是在如此情形下,猛然有了自己的意识。
他心知自己从一出生,就注定是被抛弃的存在。
只因他是那天之骄子的心魔,是世界上最肮脏的存在。
就连外门的打杂子弟,若是见到他,怕也要冲他吐一口唾沫,扔一把烂菜。
可惜他们也没有见到他的机会。
因为他早早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被生生剥离出那人的神识时,楚厌浑身如被马车碾压过一般,五脏六腑都在叫嚣着“好疼”。
望着他的那个人白衣墨发,衣袂翩跹,眸光灼灼,面若温玉。
可他却厌恶极了他眼中的悲悯。
那人唇角带血,想必伤的不比他轻,毕竟他们曾经共用一具□□。
那人看着自己曾经的一部分,张口却说:“抱歉。”然后毫不犹豫地拔出长剑,作势要将他斩杀当场。
那剑气凌厉至极,削铁如泥,比洞外冷风还要冰冷刺骨。
初有意识的他全靠本能,勉强侧身险险躲过,剑气擦过他的脸颊,削断了他的一缕发丝,将他身后的墙壁划出一道深痕。
楚厌匆匆瞥过,又飞速躲闪着接连而来的攻击,身姿灵活的难以置信。
他到底只是被分出来的一缕残魂,修为尚浅,难以抵挡那人满含杀意的全力进攻,眼看着已经若隐若现的仿佛下一刻就要消散于天地之间。
可他终究命不该绝,紧要关头,那人居然牵连了旧伤,动作慢了片刻。
这片刻的滞涩,便给了他逃离的机会。
身为无□□的魂体,唯一的优势就是,他够轻,逃的够快。
灼热的阳光直直地晒在他魂体上,烫的生疼,可他心里极快活。
虽然没能趁机给那人一剑,有些不甘心,可他也知道,如今逃离才是首要之务。
他承载着那个人的所有黑暗面,所有阴沟里的肮脏情感,那个人肯定不会放过他。
这次让他逃走,他会让那个人后悔一辈子。
眼看着流波山越来越远,楚厌才松懈下来。
那股劲儿一松,他便感觉到四肢百骸都又疼又无力,恨不得好好休息一番。
可他还是强撑着,慢悠悠飘到了河边。他看见自己虚虚实实的脸,五官清朗伪善,果然和那个讨厌的人一模一样,只是眉宇间多了些许阴骛。
他可不想和那个人共用同一张脸。
他也不能一直没有□□。
他现在修为尚浅,没法凝实魂体,那些能承载魂体的灵器他也没有。看来当务之急,就是先找一具废弃的□□附身上去,不然风大一些就得把他吹跑。
那□□得是新鲜的尸体,如此附身的阻碍便会小一些。而且尚未腐烂,凭他现在微薄的灵力,应当足以维持。
啊,最好是个容貌尚好的少年,讨喜又占便宜。
如此想着,他忍不住桀桀笑出声,随即皱了皱眉。
都说坏人是“桀桀地笑”,可这笑出来也太难听太怪异了。
2.
楚厌在这不知名的深山老林里转了好几圈,什么抛尸谷乱葬岗都没看见,为自己的坏运气而感到十分生气。
最后只在一个深坑里发现了一只杂毛狐狸的尸体。还温热着。
大约是掉进了猎人的陷阱。它身上倒没什么伤疤,不知道是饿死的还是冻死的,竟然没有被捕猎的人发现捡走,算是便宜了楚厌了。
楚厌在狐狸尸体边转了几圈,挑挑剔剔,最终还是忍着嫌弃念了诀,附身上去。
转眼间,狐狸便睁开了眼,原本死气沉沉的眼睛里又焕发出生机。
它灵活地站起来,抖了抖身体,胸有成竹地往前迈出一步。
——然后“啪唧”一声摔回去。
楚厌很尴尬。他毕竟刚出生时只是一缕魂,根本不需要走路,随便飘飘就行,轻轻的。
可现在多了□□的束缚,还是个四只腿的生物,他……他实在是不会用啊!
他仰头看了看那个遥不可及的坑口,陷入了沉思。
失策了。
虽说深坑爬不上去,走路也走不惯,但楚厌一时有些犯懒,不想动弹,便随遇而安地呆那,团起自己的狐狸身体,用爪子扒拉那团毛茸茸的尾巴。
那人的记忆里,也曾经养过一只狐狸。不过他身份高贵,养的自然也是高贵珍稀的雪狐。一身皮毛洁白无瑕,油光发亮,谁见了都忍不住摸一摸。可那雪狐只肯让那人摸,其他人随便碰它,它都要龇牙嘶声恐吓,甚至给一爪子。
楚厌自然是没摸过雪狐,那个时候他还没出生呢。但是他现在摸着自己新□□的尾巴,虽已是死物,但也软软蓬蓬的,想来雪狐也不过如此。
有了□□就有了束缚。
夜深露重时,楚厌感受到了魂体时感受不到的寒冷,刺骨的疼。
他团的再紧也无法抵御寒凉,只得咬牙忍住。困意袭来,倒也半梦半醒地睡去。
翌日清晨,阳光从洞口落下,笼罩在他身上,带来久违的温暖。
有个少年跑过来,看了看洞口,“咦”了一声:“这里竟有只小狐狸!”
楚厌还没反应过来说的是自己,仍在迷迷糊糊地晒着太阳打着瞌睡。
少年叽叽喳喳起来:“小狐狸,你怎么掉进去了?出不来了吗?还活着吗?我找找有什么东西能把你弄出来啊……”
实在太过嘈杂,楚厌猛的睁开眼,恼恨地看向洞口,龇了龇尖利的牙。
下一刻,一根藤编的绳子就落了下来。
楚厌一愣,再看洞口,露着那个傻兮兮的小少年的半张脸:“快,小狐狸,我把你拉出来。”
楚厌生涩地伸出爪子,勾住了藤绳,一下被带出这个陷阱,得以重见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