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很普通的周末,荣少平没有去公司,但这不代表他就不需要工作,依旧待在书房里,荣兴真的就没见他休息过。
不过他今天必须得休息了,因为家里来了客人。
杨素萍满脸都是抗拒的看着对面沙发上坐着的那个人,一点都没有身为主人要待客的意思,只是对方也并不在意,沉着脸等待着这个家里的男主人下来。
对于儿子当初娶了一个退役运动员做妻子,杨素萍没有太多的不满,她并不是讨厌运动员,特别国家队的那些都算是为国争光,她有什么好不喜欢的?
但她是真不喜欢儿媳妇把家里的孩子一个个的全都丢去练体育,你说说这出头的几率多低啊,每天每天累得要死要活,女孩子家的何必呢?
他们家又不是没钱没条件,为什么要受这种苦?等会儿把女儿的身体搞坏了就开心了?
当然现在儿媳已经被掩埋进那个小土包里,死者为大,杨素萍也不想再说什么,到底两个孙女也没有再练体育了,没想到这时候又来了这么个不速之客。
她实在想不明白,都已经这么久过去了,孔季怎么还是惦记着她小孙女不放呢,国内人这么多,难道就没有一个天赋比荣兴还要好的?
荣少平从二楼书房下来的时候就看着两个人在对峙,他对于女儿去做运动员其实没有那么抗拒,但也说不上喜欢,原因是他以前觉得荣兴应该和荣梵一样讨厌训练。
既然讨厌那就别做了呗,只是没想到今天上午荣兴会找他谈话。
他没有重男轻女的思想,但荣少平觉得女儿富养也没错,小时候都吃了那么多训练的苦头,基本上就不再对小女儿有多余的要求,现在一切好像又偏离了他预想中的轨道。
“你好,孔教练。”荣少平只是握着手打了声招呼,却没有接下去询问孔季的来意。
“你好。”
两个男人颇有点严肃的握了握手,彼此都明白对方心里的大致想法,却没有谁想先挑起话头。
在这场谈话进行中的时候荣兴并不在家,去她姐那儿躺尸加避难了,毕竟她姐夫是个米其林大厨,过去蹭一顿完全对得起一个多小时的路程。
“我这要是回去了,现在就是最后一场外食。”这么说的时候荣兴还在往嘴里大口的塞食物,仿佛要把忐忑与不安全都化为食欲一样,毕竟她是真的不确定父亲和孔季会谈成什么样。
今天上午她和父亲说要回省队继续训练的时候,父亲那个表情看着可不太像是高兴。
“你为什么会喜欢做运动员呢?”唐柯恩是一名德国人,他也喜欢偶尔运动,这是保持身材的好办法,但一旦什么东西扯上职业就会开始变得失去乐趣。
这是大部分人的想法,无可厚非,“缺了点生活的动力,准备去自虐找一找信念。”
看荣兴的表情像是在开玩笑,于是她的那位外国姐夫也就当做是玩笑来听了,荣兴大多数时候也确实不太着调。
作为姐姐,荣梵却觉得妹妹应该是认真的,虽然一个玩了一年多的人突然说什么信念好像非常不可信,但她觉得那更应该说是原本的执念又被记起来了,而不是突然像被点燃的火柴一样爆发出光热。
也当然就不会像火柴那样几秒钟就燃烧殆尽。
离开姐姐家荣兴转头就去了省体工队,那里算是郊区了,所以其实距离姐姐家不太远,她今天要去那里办一些归队的手续。
先斩后奏是她想出来的另一个可行方法,虽然父亲和孔指的谈话还没有一个结果,但如果她提前办理了归队手续,就算父亲不满,也不太可能再去阻止她,毕竟父亲是一个极其好面子的人,去省队闹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省队的大门看起来有些破旧了,别说什么大气磅礴,大铁门打开的时候还有刺耳的咯吱声,这是荣兴一段时间内特别熟悉的画面与背景音。
“你可算回来了,我无限期被借调的日子终于要结束了!”许安清的语气中是满满的解脱,今天的手续是他带着荣兴去办,不然省队的大门荣兴都进不来。
许安清是荣兴以前团队中的助理教练,主要是孔季的助手,负责看顾训练计划的具体实施,年纪不大,刚来省队的时候才二十二,现在也才二十五,日常生活中喜欢打篮球,也比较开朗。
像他这样的助理教练是没有资格单独带运动员的,在孔季没有带其他运动员的时候他就完全是空闲的。
别以为有工资拿还很闲是一件好事,都是省队的员工,那自然是可以被借调的,去田径队里其他教练那里帮忙,甚至借到隔壁游泳队、羽毛球队那里做杂活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这种感觉其实不会太好,在以成绩说话的竞技体育世界里,莫名总有点抬不起头的微妙思想,毕竟他一直到现在都算是荣兴团队的一员。
整件事说起来还有点神奇,如果孔季不是短跑队的主管教练,可能荣兴一走,这个团队也就散了,哪里还有搁置的道理。
也好在是好苗子并不太多的田径队,要是乒乓球队,一个教练手里往往有好几名运动员,教练的注意力都需要自己努力去争取。
“孔指前两天就已经在给你做训练计划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计划有点……”许安清歪歪头不知道怎么说,反正他光看着都有点害怕。
“正常,我都一年多没训练了,不来点厉害的状态回不来。”或许是旁观者清,也可能是她的年纪也大了一些,离开这个行当之后更能明白教练的心情。
要不是在意这个运动员,鬼才费心费力的给你做严谨的训练计划呢,反正国内的状况就是那样了,很多田径教练基本只会让运动员死练,至于科学性完全有待商榷。
这么说的时候荣兴正在填写她的出入证信息表,以前那本肯定不能用了,但才写到一半,突然一只手就压在了她的信息表上。
“哟,好久不见啊。”略微有些沙哑的声音来自一个穿运动服的少女,荣兴反应了两秒才把她和记忆中略有些差别的人对上号。
“有事?”
似乎是没想到荣兴这么直接且不友好,陈雅莉顿了一下,然后才收回了自己的手,“没事,我就算有事也不敢劳烦你啊,毕竟不是每个人当初闹成那样还可以再回来的。”
“我当初闹成什么样了?”实际上她就是提交了退队申请而已,孔季再怎么生气也同意了,至于母亲的死那是荣兴自己的事儿,她可以说没有给省队造成任何负面影响。
陈雅莉有些难以置信,她觉得这个时候的荣兴应该是沮丧的、是心虚的、最起码心情也不会太高昂,再加上早几年荣兴就不太会回话,所以她觉得就算自己现在讽刺几句对方也不会应。
但这位的性格似乎变得更锐利了,当初说自己不会后悔,现在却灰溜溜的回来难道不会觉得害臊吗?
“如果你没事的话,我建议你还是把外套穿上比较好,郭指最不喜欢别人不守规矩不是吗?”
荣兴脸上没什么表情,她也不觉得自己需要对眼前的人客气,更何况她这说的可是为了陈雅莉好。
看现在的时间,应该是上午的训练刚结束的时候,陈雅莉穿的也是训练服,而田径运动员在经过高强度的运动之后,为了防止身体骤然冷以至于伤及关节和肌肉,停止运动后应立即穿上保暖的衣物,特别现在的天气还算不上特别热。
郭指导是陈雅莉的主管教练,以前郭指手上是有不止一个运动员的,但在荣兴离开省队的前一段时间就渐渐的专心只带陈雅莉了。
其人是有些严肃的,就是那种最古板的教练,能把手底下的运动员往死里练,最开始的时候荣兴甚至都疑惑了,因为陈雅莉就比她大两岁,而郭指导的训练方法和她一直听说也在切实体会到的那一套骨骼未完全发育完成之前不可运动量过大背道而驰。
如果这是她现在比对方高出十厘米的原因,那确实有些得不偿失。
陈雅莉切了一声,似乎是觉得有些没趣,转头就走了,荣兴也没在意,继续写着手上的信息表。
许安清倒是有些神奇,以前的荣兴嘴皮子其实没这么利索的,也做不来和别人斗嘴的事儿,更何况是嘲讽了,这一年多来荣兴似乎已经完全走出了当时的阴影。
“你别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她最近成绩不好,心情有点糟糕。”虽然两个姑娘打从以前关系就不好,但陈雅莉最近确实过的很不顺心,出乎预料的到了瓶颈期。
虽然运动员大部分都会有或长或短的瓶颈期,但陈雅莉的瓶颈卡的太久也太早了,她现在的成绩在国内都还没有太大的竞争力,谁也不知道她这辈子是不是就这样了。
“我不会在意的,谁会在意一个手下败将的话。”
许安清:“……”虽然陈雅莉从来没赢过是事实,但这话让人听到会打起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