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陛下 第12章 区区一小妇人尔

回到皇宫，屏退宫人，独自呆着的曲裕衍总算能够放松一下，可身体是放松了，精神却无论如何都放松不下来。

谢丞相这一派估计会蛰伏一段时间，那么曲裕衍接下来的目标就是靖国公一派了。靖国公啊，比起在这二十年之间崛起的谢丞相，曲裕衍其实更加了解靖国公。

靖国公性格上的弱点是有点好大喜功，但除此之外就没什么遭人诟病的缺点了。他的能力，计谋，耐心倒是一个不缺，并且本人还有当年陪着先帝打天下的情分在，想要动他，难。更何况，二十年过去了，靖国公只会变得更加老奸巨猾，曲裕衍想要找他的错处，抓他的小辫子，更是不容易。

这段时间曲裕衍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做，他特意派人去调查了靖国公府。可不管是靖国公本人，还是各位少爷小姐，极其亲属几乎没什么负面消息。

说靖国公干净，曲裕衍是不相信的。就算你干净了，但那些亲戚朋友，难道全都是个好的？不会犯一点点错处？唯一能够说得通的理由就是，为了四皇子能上位，整个靖国公府都警惕了起来，各自把小尾巴收拾的干干净净。

抓不到小辫子，谢丞相又蛰伏起来，接下来在朝堂上，可以想象靖国公一派会多么嚣张。

哎，自己这二皇子也太不争气了，随随便便就被挑出一地毛病居然还想当太子呢！

越想越是伤脑筋，揉了揉额角，曲裕衍走到了书桌旁边，提笔写下了两道圣旨。这两道圣旨，分别是申斥二皇子和安宜公主的。

曲裕衍放下毛笔，满意的看着两张圣旨。

朕允许靖国公嚣张，但也别嚣张太久，这张圣旨一下，就算谢丞相想要蛰伏，估计也蛰伏不了太久了。等这两个人慢慢越争越激烈，他才好稳坐钓鱼台！

太子之位，双方恐怕不会那么容易放手的，这是荣耀，也是诱饵。能为自己争取不少时间。思考的差不多了，曲裕衍还打算加一把火，扬声道

“来人。”

安德子快步走进来，曲裕衍手指在书桌上敲了敲，开口道

“把皇后给朕召来。”

安德子立马应是，他眼角余光看到了那两份金黄色的圣旨，不着痕迹的收回视线，一句话都没有多问，转身出去办事情了。

安德子没离开多久，两道圣旨上的墨痕刚刚晾干，曲裕衍的面前突然跪下一个人

“陛下。”

“嗯，你回来了。”

是天甲。让其他暗卫假扮成自己呆在萧统那边，天甲就提前回来了。

曲裕衍随后从书桌后走出来。指着桌案上那两道圣旨问

“你猜那圣旨是做什么的？”

天甲不敢回答，想到清风楼前自己大意让兰绣绣靠近曲裕衍，导致曲裕衍被撞倒的事，愧疚不已，不敢去看，更不敢多说，只是低头跪在地上不说话。

“怎么不说话？”

曲裕衍又问，天甲的心沉了沉，他不是傻子。自然能够感觉到陛下今天对自己有点不对劲。寻常，曲裕衍办事情，都是不会问他们意见的。

除此之外，最关键的是清风楼前，曲裕衍看他的视线，让他觉得不妙。似乎他整个人都被这位帝皇看穿了一般。

天甲没想隐瞒自己跟兰绣绣之间的关系，他是暗卫，天职是保护陛下，在陛下面前，他不应该有任何私心。想清楚一切后，天甲深吸一口气道：

“属下，有罪。”

天甲认罪，曲裕衍并不惊讶，也没有勃然大怒，只是冷静的点点头，说出一句让天甲吃惊的话来

“是跟撞到朕的那个小姑娘有关系？”

天甲脸上依旧面无表情，可微微握紧的手，泄露了一丝他的情绪，果然被陛下看出来了。

见天甲如此，甚至不为自己辩驳，曲裕衍摇摇头，叹口气道

“不知道是谁把你选入隐龙卫的。”

天甲的手握的更加紧了，陛下是对自己失望了吗？最初，对于守卫陛下，在师傅的教导下，他认为是一种荣耀，陛下是世界上最尊贵的人，

但是当他真正成为天字部的一员，成为天甲后，他心中是有点失望的。原来，在他心中就像是天神一般的陛下，也不过如此，这样的失望，一直持续要师傅说浴火重生的那个预言。

身为暗卫，天甲见过很多人，很多人性的黑暗面。人一旦坠入烂泥之中，想要再清醒过来，难如登天。更何况，陛下本就在锦绣福贵窝，还能清醒过来么？

一年年，一月月，一日日，天甲不抱希望了。但就在此刻，陛下不一样了，他似乎在陛下身上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看到了身为一国之君所独有的，他不知如何形容，但让他敬畏。

特别是今日，清风楼前，陛下对那群百姓说的话。

状元郎就一定对吗？皇帝就一定对吗？陛下，是想表达什么呢？天甲不知道，只觉得那时候的陛下耀眼的让他心惊。似乎，那才是他从小发誓要效忠保护的人。

“可惜了。”

可惜？不是失望和斥责吗？

明黄色的靴子映入天甲眼帘，曲裕衍非常艰难的蹲下，让天甲抬头，两人视线平齐，然后又说了一句

“可惜了。”

“你若不在隐龙卫，而在朝堂之上该有多好？”

听到这话，天甲的眼睛微微瞪大，似乎不明白为什么曲裕衍说出这样一句话来。他在朝堂，他，他这种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的存在，配上朝堂？

一旦进入了隐龙卫，知道了太多的秘密，就算你想退出也是不可能的事情。如果真的想要过上想象中那种平静安宁的日子，只能申请调入玄部，成为隐龙卫分布在大周的棋子。

平常生活安宁，但若是出了什么事情，陛下一个命令，他们依旧必须要以命相搏，说到底还是刀口舔血，宁静只是短暂的幻觉，一切都是自己骗自己罢了。

不敢跟曲裕衍对视太久，天甲低下头，谨慎的开口道

“陛下，属下从未后悔加入隐龙卫。”

这句话不单单是说给曲裕衍听的，也是天甲的真心话。

如果不是师傅，他可能早就饿死街头了。他的身世其实很平淡无奇，先帝乃是开国皇帝，开国嘛，自然也就说不上什么盛世，百姓都不一定能吃饱饭。他生下来没多久，父母就因病去世了，他也流落街头，成了乞儿。

被师傅捡回来，几经训练后正式加入隐龙卫也算是报答了师傅的养育教导之恩。天甲从未想过离开隐龙卫，因为离开了这里，他无处可去。

至于这种刀口舔血的生活，他也习惯了，反正他是一个早就该死的人，能活到现在，也算难得。

“你其实算是一个感性的人。感性的人，不适合做暗卫，但你做了。”

天甲不知道曲裕衍要表达什么，只能继续听。

“能够抑制你天生的感情，做隐龙卫的一员，还做到天甲这个位置，你很厉害。”

天甲的表情微微放空，他以为曲裕衍会斥责他，然后询问他跟那个小姑娘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会不会影响到陛下的大业。但全都没有，他似乎是得到了夸奖？

抬头看着陛下那张依旧圆圆胖胖的脸，天甲却觉得陛下整个人都在发光，他，很厉害吗？从来都没有人这样说过，他也不觉得他厉害。

会杀人，算什么厉害？

“别妄自菲薄，你这样厉害的人在我身边做个暗卫，实在是可惜了。若是你在朝堂上，应该大有可为啊。”

天甲跟曲裕衍也有一段时间了，他说的话是真心还是假意，天甲分辨的出来。至少现在这一刻，他面前的陛下说这话的神情，是认真的，是真的在可惜，他只能永远做一个见不得光的暗卫。

“陛下。”

“哎，别着急。”曲裕衍叹口气“你跟那个小姑娘之间的事情，朕不插手也不过问，做错了，你自己去受罚，不过别下手太重，朕这段时间身边缺不了你。”

说完，曲裕衍就站起身。胖子就是这点不好，因为肥胖，稍微顿一下，腿脚就容易发麻，曲裕衍差一点摔倒，还是天甲支撑了他一把。

曲裕衍本想做个装了x就事了拂衣去的陛下，但，但腿麻害人。曲裕衍尴尬的笑了笑，还好此刻天甲没看他的脸，不然这个油腻的尴尬笑容可能会让天甲心中的感动破功。

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曲裕衍扶着书桌，开口道：

“嗯，救驾有功，功过相抵，下不为例，知道了吗？”

天甲跪下，额头贴着冰凉的金砖，应是。曲裕衍叹口气，事已至此只能这样了。

第一，他现在对隐龙卫还没有彻底了解清楚，天甲对他忠心，他需要天甲在一边协助他，因此天甲现在不能缺席。第二，今天清风楼外他摔倒后，天甲出来扶起他，虽然没说什么，可下意识是维护他的，因此他何必揪着过去的事情不放。

太过于小心眼，对于该王者来说，并不是件好事情，今天的他，果然也是个盛世明君啊！曲裕衍感叹道。

“陛下。”

刚刚解决完天甲的事情，安德子就颠颠的走进来了。

“皇后娘娘来了，正在殿外等候。”

曲裕衍挥挥手示意安德子先出去

“让皇后进来吧。”

既然皇后要来，天甲自然要退下，在离开之前，天甲却突然开口道

“属下暂时可能无法贴身保护陛下，这段时间，陛下身边会由天乙照顾。”

曲裕衍叹口气

“好，一切由你安排。”

“万望陛下，龙体安康！”

天甲虽然看上去冷漠，但内里是个柔软喜欢较真的人。隐龙卫里规矩森严，勾心斗角这种容易内耗的事情是绝对不允许发生的，所以天甲才能够依靠自己的实力走到这一步。

这样的天甲如果放到朝堂上，没点城府，这样老实，说不定还真的会被吞的一根毛都不剩下。算了，还是在他身边做暗卫吧。虽然他这个皇帝现在做的不怎么样，可好歹还能够混口饭吃。

天甲退下，于待在殿外的天乙交代了几句，就打算离开。天乙听到天甲要受罚，睁大眼睛

“你犯什么事情了？”

不管是以前的陛下，还是现在的陛下，都有一个优点。那就是轻易不处罚下人，脾气好的过分。虽然现在的陛下脾气依旧好，但莫名其妙，现在他们看到曲裕衍的第一反应，就是心底发憷，这可能就是所谓的天家威仪吧。

至于为什么之前的陛下没有这种威仪，对不起，他们是暗卫，他们武功好，但脑子嘛......不能够要求暗卫去做幕僚的活计啊，那也太为难暗卫了。

“是我对不起陛下。”

天甲又想起了兰绣绣，随后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眼里一片清明。

他知道刚刚是陛下对他网开一面，陛下不说出口，他却不能不感恩。为了一个多年前的女孩子，而差点让陛下陷入危险之中，他无法原谅犯下这样错误的自己。

不过，兰绣绣跟林棋佑相约出现在清风楼也非常奇怪。并不是说孤男寡女私相授受什么的，现在风气相对开放，年轻的男女相约出来踏青，有丫鬟婆子看着，倒也无妨。

只是因为天甲多年前曾经去过兰府调查过情报，所以他是知道的，兰家是靖国公那一派的，而林家却是谢丞相一派的。按理说两家算是政见不合，那么这两家的少爷小姐，怎么就这样亲密了呢？

“天乙。”

走到一半，天甲又折返回来。

“啊？什么事情？”

眼见着皇后进去了，天甲离开了，被委以重任的天乙也打算找个机会进入朝阳殿，贴身保护陛下安危。没想到天甲又回来了，怎么，反悔了？想要自己亲自保护陛下？

“你派人调查一下兰府的小姐，兰绣绣。”

现在林棋佑那边出了事情，估计盯着的人很多，有什么风吹草动登时就容易传出消息来。就没必要再派隐龙卫的人过去了，倒是兰绣绣。因为林棋佑的特意保护，很少有人知道祸根子就在她身上。

“兰绣绣？”

一个大家闺秀，有什么好盯着的吗？更何况就算有什么问题为什么不找玄字部的人盯着？还要天字部的人出马？

一大堆疑惑在脑子里盘旋，可看到天甲那双凌厉的眼眸，天乙吞下所有的疑惑，瑟缩了一下，只说了一个字

“是。”

朝阳殿

“陛下。”

曲裕衍坐在桌案之后，垂目看着这个女人，谢氏。

当年谢氏能够进入后宫，谢家老太爷可是出了大力气，那时候四皇子还没有倒台，谢家当机立断举家站在曲裕衍这边真的很少见。不过这样看来，那时候谢家的崛起就有迹可循了。

最开始对于谢氏，曲裕衍没什么喜不喜欢的。他为了安臣子的心，而另一方面臣子也需要这样一个纽带，谢氏也就在双方的默契下被送进来了，当时除了谢氏，还有不少官家小姐。

她们或许是自愿的，或许不是。但在家族的命令下，这些女孩子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那时候，曲裕衍也没有反抗的余地，他当时能够立起来，是靠着先帝，后来他自己的势力才一点点的积攒起来

他登位后为了奖励和感谢那些支持自己的家族，其中包括谢家，就给这些家族在后宫里的女子封了高位。谢氏更是直接封妃，但曲裕衍那时候却有点不大喜欢这个女子了。

因为她有野心，可能因为谢家在前朝慢慢得势，她在后宫的作态也渐渐跋扈起来。甚至敢直接跟皇后抢人。后宫妃子之间的争宠，只要不闹出人命，曲裕衍可以当做无事发生。对于这些女子，曲裕衍是想要善待的。

但他不能容许谢氏挑战皇后的权威，这太过了。皇后是他的妻子，是这个后宫的女主人，她的威严，无人能够冒犯。

当年本以为这个女子也就跋扈一点，不懂礼仪一点，但他没想到谢皇后手段是他想象不到的毒辣。

曲裕衍回忆着自己之前看到的那些情报，情报记录了这些年来谢皇后上位后做的那一桩桩一件件事情，手段粗暴，阴险，恶劣，乃至耸人听闻。

其中一件事因为过于明目张胆曲裕衍记得很清楚，一宫主位的嫔，居然被她在众目睽睽之下灌了毒药身亡，死前，那位嫔妃肚子里还怀着孩子，而这位被杀掉的妃嫔的罪名仅仅是以下犯上。

现存的皇子皇女几乎都是谢皇后登位前诞生的，自从她成为皇后，后宫内死亡的孩子数量突然就增多了几倍。直到近几年，可能因为新出生的婴儿对二皇子的位置不再构成威胁，这才得以存活。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谢皇后，不再嫉妒了。

曲裕衍看着扶着谢皇后进来的那个太监胡祝。身材俊朗，容貌清秀，就算二十多了，但眼里依旧带着点属于少年人的羞怯。

据说，这位胡祝是谢皇后的情人。

胡祝是个真太监，但也是个真情人......曲裕衍轻轻的瞥了胡祝一眼，胡祝下意识的感觉到了一阵压力。因为皇后势大，所以即便是面对曲裕衍这个皇帝，胡祝本来是不怕的，可今天看到这位陛下，怎么下意识就有点瑟缩？

“不知陛下召臣妾来，所为何事？”

语气里带着不耐烦，皇后微微俯身行了个礼就站直了身体，她三十多了，可依旧风姿错约，比起十多岁的少女，也不遑多让。毕竟这是两种不一样的美好，更何况，她的身份，让她的容貌又多了一层光彩。

她是皇后，普天之下，最为尊贵的女人。

“没事，朕就不能召见皇后了？”

曲裕衍反问道，他看谢皇后，脸上并没有带着什么愤怒之色。反而带着一丝笑意，至于皇后给他戴的绿帽子？嗯，习惯就好。

所谓帝皇，不就是忍常人所不能忍吗？

听到曲裕衍这话，皇后表情一变

“那当然不是，只要陛下召见，臣妾不管什么时候，都是有时间的。”

谢皇后现在对于又老又胖，还贪花好色的皇帝自然是没什么好感，可话还是说的漂亮。

“呵，原来皇后这样闲吗？”

曲裕衍这句话又让谢皇后有点无法理解，她感觉自己似乎被嘲讽了，可那个脑满肠肥的陛下会嘲讽别人吗？摇摇头，把这个想法甩出去，谢皇后展颜一笑，慢慢往曲裕衍身边走去。

“大周在陛下的治理下国泰民安，百姓们也安居乐业。臣妾不过是久居深宫里的区区一小妇人尔，自然是比不过陛下忙碌。”

“所以只要陛下有闲暇时间，又愿意召见臣妾，臣妾就算有再多的事情也要放下来见陛下一面。”

“区区一小妇人尔？”曲裕衍觉得好笑，并不满意她的漂亮话，躲开了谢皇后伸过来的手。

谢皇后一愣，她凝神看向曲裕衍，突然发现陛下似乎，似乎瘦了许多。年轻时候那俊秀的轮廓，现在也隐隐约约显露出来，倒是不像之前肥头大耳那样面目可憎了。

趁着谢皇后愣神的功夫，曲裕衍给安德子使了个眼色，安德子赶紧把谢皇后拦下。

“这皇后娘娘，陛下没有让您近前说话，您还是，还是退下吧。”

安德子没有把话说的那么明显，但意识大家都懂，那就是让皇后客气点，别这样亲近。

“大胆。”回过神来的皇后被安德子这样一说，面色突然就变了。她何时被这样驳斥过面子，登时皱眉，一双涂着艳红色蔻丹的手指着安德子道

“本宫与陛下夫妻二人说话，何时有你这个太监插嘴的余地？”

“皇后！”

安德子的身份确实不好跟谢皇后正面对上，再加上曲裕衍也并没有让安德子单挑皇后的打算，见皇后要发怒，登时开口给安德子解围。

“安德子自然不是那个意思。朕倒是认为你那句话说的非常有意思。”曲裕衍站起身“区区，一小妇人尔。”

“陛下......”

谢皇后完全不知道这句话那里惹得曲裕衍发笑。

“碰！”

两份明黄色的圣旨被摔在地上，吓了谢皇后一跳，她瞪大眼，似乎无法反应现在是什么情况。

陛下，陛下生气了？

“朕的皇后，天下百姓之母，居然只是区区一小妇人尔。”

曲裕衍深深的吸了口气

“也是。你若不是一小妇人，也不会养出如此不识大体的儿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