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风不冷不热,穿堂而来,带着荷香的清爽,令人惬意,但沈廷让风一吹,却忍不住轻轻发颤起来。
别看他方才又蹦又跳跟个小狗一样咬人,但实际上非常不舒服,高烧令他的身体一阵冷一阵热,还昏昏沉沉的想睡觉,昨晚没吃饱今早也没吃早饭,又饿却吃不下东西,但是他总不能在那些不怀好意的男人面前显得自己很弱。
沈廷抬眼看向面前的人,见她一直不说话,心也跟着提起来了,他抬起手指小心指指门外:“要是没事,我就先走了。”
“让你走了吗你就走?”萧乐转而冲着温书缓声道:“麻烦帮忙请个大夫来。”
温书没想到陛下虽然面上冷冰冰的,人却十分客气,竟然用了“麻烦”“帮忙”“请”这几个字对他一个奴婢,他简直受宠若惊,一溜烟跑出去了。
沈廷看得鼻子都皱起来了,暗暗嘟囔了一句:“死狗腿子。”
他低下头,看这个架势不像是要找他秋后算账的样子。
不过听大家说这个皇帝很讨厌他,今天却这样护着他,该不会要利用他母亲做什么事吧?
他闭上眼睛装死。
这样的日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刚才那些妃子虽然大部分都没说话,但是他看得清,他们眼里都是冷漠和想要看好戏的期待。要和他一起宫斗的,除了和他一样不怎么聪明的虞奉栉,还有一些看起来就聪明的人。
殿内除了他们两个便没旁人了,萧乐顺势坐在沈廷身旁的位置,手撑在下颚上,把把他的脸掰过来:“你怎么又成这个样子了?”
好像每次再见面,沈廷都是惨兮兮的,这次稍微好一些。
沈廷思维迟钝,只当她是把自己当作以前的沈廷,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装作昏沉,怕自己露馅,细细弱弱地含糊说:“一直……这样……”
他又听萧乐继续冷冷说:“你可真是出息,高一跟六个高三的打架进了医院,去年被粉丝骗了三万三,现在又被人欺负到发烧……”她的语气越说越低沉,带着些许怒气,最后干脆别过头眼不见心为净。
就没见过比沈廷更扶不上墙的,每次见都是这副狼狈样。她不太喜欢沈廷,觉得他没出息脑子也不聪明,一见他就生气,但莫名总和他绑定在一起。
沈廷脑海里一盏灯“砰”的一声亮了起来,他刷一下睁大眼睛,沙哑的嗓子发出一声凄厉地叫:“萧乐!”萧乐竟然也被他吓了一跳,就见他一把扑过来,让人躲开都来不及,甚至还把她箍得死死的:“是不是你?萧乐,呜,你怎么也在这儿?”
他!真!是!太!激!动!啦!
沈廷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里面带着泪光,汪的一下就哭了,但是因为他实在漂亮,哭得像个孩子也不丑,反而眼眶红红的,包着泪珠,让人心疼。
“那我救你不就白救了吗?”
他这么一想,哭得更大声了,都能穿透半个皇宫。
当时设备砸下来的时候,沈廷把萧乐摁进自己怀里护住了。
萧乐揉揉耳朵,把黏得死死的人从身上撕下来,他哭得像一台救护车吚吚呜呜的,让人心乱:“设备太大,一起把咱俩砸了头。”
沈廷啊了一声,退而求其次,抱紧了她的胳膊,抽抽搭搭、眼泪汪汪地看着她,跟一只终于找到主人的小狗一样。
虽然他这具身体是大将军的儿子,但是封建社会,皇权至上,宫里的男人这么多明争暗斗,他从来到这里就没消停过,他真的不习惯,有萧乐在,他不至于是一个人。
宛如找到依靠一般,沈廷不断跟萧乐抱怨:“我在这边过得可不好了,晚上都吃不饱饭,我去抓鱼,他们冤枉我跟人偷情,好多人都欺负我,他们阴阳怪气我,我听不懂,只能骂他们不能打他们,我真的好……呕~”
他话还没说完,身体一颤,捂着下半张脸干呕起来。
萧乐连忙拍着他的后背给他顺气,嘴里轻骂了一句:“笨蛋。”
没吃好饭又发烧,情绪起伏这么大。
沈廷去找她的手要拉着。
萧乐叹口气,心情略有些复杂,要是沈廷自己穿越进来的,按他这个脑子没两天就要让人吃了。
她撒开沈廷的手,沈廷左手捂着胃,脸色煞白的又要用右手去抓她,萧乐一把将他的手拍开,看着他明亮的眼睛暗了几分,无奈皱眉:“我去给你倒杯水。”
沈廷站起来,像个尾巴一样殷勤跟在她身后进了东配殿。
萧乐自穿越来后,便都把侍奉的人遣去御景殿外了,只有打扫卫生时候才会让人进,她性格本就有些孤僻,不爱与人交往。
东配殿是萧乐的寝宫,整洁的有些冷清了,是她一贯风格。
萧乐递给他水的时候顺手又摸了一把他的头,似乎温度更高了些:“把水喝了去躺会儿。”
沈廷乖乖听话,躺好,甚至还举一反三自己把被子盖上了,半张被子遮着脸,露出一双漂亮眼睛看着萧乐,碎碎念:“我能不能搬过来跟你一起住啊?”
萧乐:……
“不行。”
沈廷不依不饶:“为什么?这里就咱们两个人熟悉,我正好还能保护你!”他拍拍自己单薄的胸脯,像是想到什么,他冷不丁倒吸一口凉气:“你不会还要让那些男人来侍寝,所以嫌我住得近碍事吧?”
他见萧乐不说话,更觉得细思极恐:“不会吧不会吧!”
萧乐面无表情把他的被子从下巴张脸拉过头顶,吵死了。
“这是宫里,多少双眼睛盯着,今天你搬进来,明天御史台就能上折子劝谏我行为不妥,何况皇帝的父亲还没死呢。”
“哦。”沈廷只得作罢,把被子重新拉下来,又小声问道:“你说女的叫皇后,她儿子登基了她就叫太后,那男的叫君后,他女儿登基,他叫什么?太君?”
这可不太好听啊,沈廷又念叨了几遍:“太君。太君?”
萧乐捏了捏眉心,她跟沈廷在一起格外累不是没有道理的,纠正道:“男的太后也叫太后。”
“新帝登基才一年,前朝后宫太后都插手颇多。”萧乐觉得这都不是最重要的,她话锋一转:“你知不知道那个徐侧君叫什么?”
沈廷摇头。
“徐青鸟。”萧乐心想他可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沈廷倒吸一口凉气,这名字他可太熟了,他在剧组和萧乐拍戏的时候,隔壁《丹青传》也在拍摄,男主角就叫徐青鸟。
故事讲述女尊国周国郡子徐青鸟,才华横溢高傲冷淡,却痴恋太子周丹音,为了太子放下身段死缠烂打多年后被狠狠拒绝,心碎之下接受隔壁雍国舔狗女帝的追求,前往雍国和亲。
徐青鸟走后,周丹音才幡然悔悟,自己早已爱上了这个一心只有自己的男人,想到从此他不再属于自己懊悔不已,最后经过一系列故事追夫火葬场,HE大结局。
大致就是这么个不太严肃的故事,却有一个严肃的名字。但他也就知道这么多了,毕竟自己的戏份都焦头烂额拍不过来,哪有心思关心别的剧组的剧本情节。
沈廷结结巴巴:“那……那我怎么没听说隔壁剧组还有沈廷这个角色呢……”
萧乐摸摸他的傻狗头:“因为咱俩都是炮灰没名字,我叫雍国女帝,你叫炮灰沈氏,咱们大概在剧情前八分之一就死了,剧情前四分之一雍国就被灭了。”
沈廷再也不会快乐了,现在徐青鸟都已经进宫了,那不是说明死亡已经开始倒计时了吗?呜呜呜。
“怎么死的?”
萧乐又拍拍狗头:“……很复杂、很降智。先是你宫斗死在后宫,你娘造反占据了西北,埋下动荡隐患。再就是我为了保护徐青鸟遇刺身亡,咱俩前五集杀青。“
她深深望了一眼躺在床上,一脸睿智样子的沈廷,见他突然蹦出一句:“那我娘还真爱我哈。”
沈廷又看看萧乐,感叹:“你也好爱徐青鸟哦~”
萧乐长吸一口气,重新把被给他从头蒙到顶,别救了,死了算了。
温书带着太医进门,打眼就瞧见萧乐给沈廷拉被子的场景,一下子捧住心口。
主子躺在陛下的床上,四舍五入就是上了陛下的床,再四舍五入就是第一个上了龙床的妃子,再再大胆一点,这跟侍寝的有什么区别?
沈廷抱着被子窝在床头,太医诚惶诚恐摸上他的手腕,沉吟了一会儿,才道:“侍君邪风入体,加之体虚气弱,所以高烧,不仅要退烧,还要好好调理身子,日后才能无碍于皇嗣。”
萧乐面无表情点头,沈廷的神色有些微妙,耳朵根都红了。
他一把挡住了脸,这太医跟直接说他不行有什么区别,他不要脸的吗?
*
虞乔同贺兰承使一并走的,虞乔一路走一路小声抽噎抱怨。
贺兰承使不耐烦,抱着肩走在一边,阳光洒在他裸露的棕色皮肤和金色的眸子上,洒在他跳跃的长卷发上,闪闪发亮,腰上与脚踝上的配饰叮当作响,与他异域而深邃的面孔一样神秘又野性。
“你哭什么哭?”贺兰君卓骂道:“没出息的东西,男儿有泪不轻弹你不知道?”
“我只哭没有一个像沈廷那样好的出身,不能让陛下那样维护。”虞乔凑过去,一双细细长长的狐狸眼都哭肿了。
贺兰君卓眼波流转,想他真是个蠢货,还来不及骂他,就听背后传来呼喊声,原是黎慎德的贴身宫人分荔。
他俯身行礼道:“贺兰承使,虞侍巾请留步,我们慎德总念着入宫多日不曾拜会诸位侍君,今日特备薄茶,聊表心意,还请两位侍君赏脸前来吃杯茶。”
见贺兰君卓和虞乔犹豫,便又笑吟吟补充:“其余侍君们也在。”
二人这才肯去,一进门,黎慎德便热情地迎上来,冲着他们笑,又安慰虞乔:“近日西北贼寇又起,过几日沈将军便要启程去西北平乱,免不得要委屈你了,陛下心里都记着,断不会白白令你受辱的。”
虞乔摸摸自己红肿的眼睛,心里舒坦许多。
黎慎德名嘉景,是四品国子监祭酒嫡长子,年幼丧父,母亲又续娶。
新来的父亲是个厉害角色,他却能步步紧逼,一直牢牢掌握中馈之权,家中上下无有不从,可见他的厉害程度。
宫中的侍君,除却沈廷与新来的徐侧君都在,今早闹那一出,话题难免绕来绕去,就绕沈廷到身上了。
萧乐今日不护着他还好,如此一袒护,反倒让他成了众矢之的,免不了让这些人酸言酸语几句。
“沈侍巾母家得力,别说他无才无德只有一张脸蛋,就是貌若无盐陛下也放在心里,哪比得上我们人微言轻?你说是不是啊荣侍巾?嗯?”贺兰承使把话抛给身侧一直畏畏缩缩的荣招妹。
真论起来,这里家世最差的当属虞乔了,他父母都是梨园戏班子的。
倒数第二差才轮到荣招妹,他是某个不知名里长的第七个儿子,但因他土气的名字和懦弱的性格,格外容易招人奚落。
荣招妹红着脸埋着头,清秀可人的面容上满是难堪,眼睛红彤彤水灵灵得跟个兔子一样:“我……我不懂得这些,沈侍巾家世好长得也好,不比我,他得陛下喜欢是应该的。”
虞乔与贺兰君卓齐齐嘲笑起来,两个人是一丘之貉,不过贺兰君卓看着比虞乔有脑子也爽快许多。
“等来日西北的乱子平了,沈廷他再没了那张脸,看陛下还乐不乐意同他多说话。”虞乔笑够了,恨声泄愤道,“他哪日吃错了什么东西,或是摔一跤倒霉摔破了脸也未可知。”
黎慎德连忙打断他:“虞奉栉慎言!”
今日此话一出,沈廷若真有那一日,虞乔就是没干系也得有干系了。
“我就随口一说。”虞乔不甘地抿了一下嘴,他又不会真做这种事。
角落里坐着的荣招妹抬眸,用怯怯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又飞快把目光略下来,贺兰君卓也瞥他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待到近晌午之时,这些人该回宫吃饭了,才逐渐告辞散去。
人走了,厅堂里清净起来,分荔才扶着黎慎德回寝房休息,他劝道:“虞奉栉莽撞,侍君以后还是不要请他的好,那样的人也不值得宽慰,将来再给咱们惹了麻烦。”
黎慎德温和地笑笑:“不碍事,后宫不稳,陛下也不能专心于前朝,本君身为侍君,自然要替陛下分忧,安抚后宫。
徐侧君性子冷,不爱搭理后宫众人,贺兰承使又是爱玩的性子,除却他二人,便属本君位份最高,自然要担负起责任。沈侍巾今日病了,你晚上送些补药去瞧瞧。”
分荔与有荣焉地夸赞:“还是咱们侍君最贤惠,陛下若是了解了,必然会最宠爱您的。”
“本君要的不是宠爱,是敬爱。”黎慎德勾唇淡淡道,“宠爱也终究是宠,本君要做那个能辅佐陛下的贤德之人,做无可替代的那个。”他意属的,绝非小小的慎德之位。
这头各怀心思,那头沈廷被萧乐摁着往嘴里灌药。
他喝一口吐半口,药没喝进去多少,蜜饯吃了一肚子。
沈廷倒是不闹,也不说苦,单就白着一张脸,下巴尖尖的,抓着萧乐的衣角可怜巴巴看她,问他,他就点头能喝,强行喝进去又吐。
萧乐的心也不是石头做的,他看着实在怪可怜,大眼睛里水汪汪的,就把药碗先放下了,让人先去温着,过会儿他好些再给他吃。
沈廷侧躺着,乱糟糟的头发披散在身上,小心勾勾萧乐的腰带,小声跟她说:“我想喝板蓝根颗粒。”
萧乐冷笑,抬手又试了一下他的额头:“板不板蓝根颗粒我不知道,我就知道你再烧下去多半提前杀青,你杀青后我帮你火化成颗粒倒是可以。”
沈廷瘪瘪嘴,翻身睡过去:“有你在呢,咱们俩肯定不会杀青的。说不定咱俩穿越过来,就是剧本里的角色怨念太强,所以让咱们来改变他们的结局的。”
“哪里听来的鬼话?”萧乐敲他脑袋。
沈廷捂住头:“穿书文里都这么写的。”
他觉得萧乐真是没意思,老乡见老乡,不说该两眼泪汪汪吧,也得略微热情温柔一些,她还是跟以前一样,动不动就凶他。
沈廷呲了呲小虎牙,生气、没办法、睡觉!
只要他好好活着,他娘就不会造反,他决定明天开始就强身健体。
嗯……明早先打虞奉栉一百个巴掌热热身……
沈廷这一睡就到了黄昏,他烧略微退了点儿,萧乐命人用轿子抬回去。
临走时候,沈廷还抓住萧乐的袖子,眼巴巴的:“陛下,我明日再来找你。”
萧乐把他的手从袖子上扯下来,给他塞了点钱,点头:“随时来。”
两人氛围有点说不清道不明,周围站着的宫人心想这沈侍巾虽然才德上欠缺点,但撒娇倒是挺厉害的,关键陛下也吃这一套。
温书咬着手指头,激动的恨不得冲刺回将军府,大喊他家侍君光宗耀祖,得到陛下宠爱了。
沈廷在御景殿待了将近一天,晚上又是乘着皇帝派遣的轿辇回去的,走了一路好不风光,整个皇宫都知道了,自然也瞒不过太后的耳目。
李太后极为不满萧乐给沈廷过度优容的行为,即便他是大将军的儿子也不该如此厚此薄彼,免得宫中侍君们都生了怨怼。
他派身侧的管事大人,去给萧乐传信,她的身体既然已无大碍,就该召幸后宫,雨露均沾,多多绵延子嗣。
后宫侍君:争宠!宫斗!搞事业!
小沈:贴贴老婆,黏黏老婆!
小乐:如何提高一个傻子的存活率……先塞点钱吧……
咳咳,大家可以带入一下女帝视角。
什么黑皮金瞳异域美男、乖软可怜绿茶小白兔、歌喉非常动听的小狐狸精、才华横溢冷美人、宽容大度母仪天下白莲花以及男主又娇又辣只听老婆话的笨蛋美人小狗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 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