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路人甲 第61章 耀眼的赤色蝶

“然后大家都跑出来，之后就没了。诶，不过早上我起来，发现我平常用的那个碗竟然变成金碗了！诶那个闪的，我还咬了一下……”

不等小米说完，唐小冬就打断了他，“你看到的那朵花，是不是白色的，像荷花一样？”

小米纳闷，“好像是。你咋知道？”

我也纳闷，唐小冬怎么会知道小米梦里梦到的花长什么样，竟然还说对了，难道唐小冬也做过一样的梦？

唐小冬不回答小米，她转过头来看着我，我不明就里地看着她。她似乎想说话，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她不敢开口，仿佛被人施了诅咒，一旦把什么秘密说破，就会遭到严厉的惩罚。

小米看她神情怪怪的，就问，“咋了，你看啥呢？”

唐小冬忽然抓住我的手，“萧红……我……你陪我去算命吧！”她说得郑重其事。

我“啊”地诧异出声，还是点头，“行啊。我陪你。”

说完她就要出发，我赶紧跟上她。小米在后面惊诧，“喂，我还没说完哪！”

我们跑遍了黑角域，找了能找的所有算命先生，有靠谱的有不靠谱的。唐小冬没有说小米的梦也没有说伴生花，就让先生看看自己命格如何运势如何。有的说唐小冬生来带福带财儿孙满堂，有的说她命途多舛遇事不顺，也有的说家庭和睦情路受阻，还有的说她一生坎坷多灾多难，乱七八糟什么都有。

最可信的是个年轻的女占卜师，据说她占卜过很多事都很灵验。她给唐小冬卜了一卦，沉思了很久才说，“你的来历非常特别，你是为这个世界而生的。你想做什么呢？也许能成也许不能。你现在太弱小，恐怕无法完成想要做的事情。”

唐小冬既不兴奋也不颓然，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只是木木地看着手里的一张占卜用卡牌。

卡牌上是一个女性站在满月月轮里，似动非动在跳舞一般。不像道教神仙，也不像诸佛菩萨，倒是有点像日本神话里的月读大神。

出于好奇，我也让占卜师给我卜一下。随机抽出一张卡，上面是副骷髅，蜷成一团缩在角落里。

占卜师有点疑惑地看了看我，让我再抽一张。我又抽一张，画面中心是一块石碑，石碑下面一半是火一半是冰。占卜师还让我抽一张，这次是一个天平，它被奇怪的铁链拴住，一边没有东西但是在下，另一边装满了无法形容的东西却高高翘起。

占卜师想了很久，最后说，“你的命太奇怪了。你的三张都是‘死牌’，两张没有生气，甚至有一张‘逆’，这样的组合极少见。和你气质相似的人，大多平凡没有才能。而抽到三张‘死牌’的人，都将面临九死一生的险境。我只有一句话：万事小心。你现在的处境非常危险，而且会一直危险下去。”

回到湖边，我想了很久占卜师的话，总觉得寒毛直竖。

和我气质相似的人，都是普通人，没有才能，平凡过一辈子。而我此刻却非常危险，并且会一直危险下去。什么意思？一个不够资质做主角的人，被扔到了主角的位置上吗？还是说，我被钦定成为了烘托主角而被牺牲的炮灰？

凭什么？我普通就普通吧，我承认我没什么过人之处。可是为什么我会面临危险？为什么是我？还九死一生。我可去您个小饼干吧！

白毛死小孩之前说，被神选择的人，都背负着使命，要为此经历非人的磨难。可萧薰儿天之骄女，萧炎天之骄子，白毛死小孩再不济还有斗尊实力护身。我呢？云梦巧呢？云梦巧因为说了真话被弄成疯子。我会怎么样，因为不修炼被村外野怪一巴掌拍死？

唐小冬也在思考自己的事。她没有把她的心事告诉我，我也没有把我和萧薰儿的矛盾讲给她听。个人都怀着个人的苦，没有余力再为他人撑伞。

看到唐小冬闷闷不语的样子，我又想，提前知道自己的命运到底好不好？如果知道自己将来是个很牛逼的人，还会在现在努力吗，又或者说，连现在的停止努力也不影响未来的牛逼呢？如果知道自己努力了也不会牛逼，现在更加努力也不会让未来变得好受，那还有活着的意义吗？唐小冬是为这个世界而生，只因为现在的弱小而无法实现抱负，那她起码还有个盼头。她的尽头在哪里？谁又能预知我的未来如何？

没人能回答我，我也回答不了自己，更没人能回答唐小冬。

重新开学，又有一批新的学生进来。我和唐小冬因为没有特殊的成就，斗气进步也不大，所以仍然留在黄阶四班。萧薰儿也决定继续留在黄阶，因为她要等萧炎回来。

值得庆幸的是，狐媚儿和慕海因为成绩优异，加上个人意愿，又通过了考试，成功进入玄阶班级。从此再不用见到他们俩。

开学一个月平平淡淡。

经过很长时间的晃荡，以及萧薰儿“想去见韩云鬼你就得努力修炼追上他”的逼迫，我的斗之气终于凝实，在萧薰儿提供的不知什么丹帮助下，成功晋升斗者，并且开始研习她很早就给我的那卷功法，瀚海诀。修炼的事一向枯燥，不感兴趣，也懒得记述。

终于迎来了新学年汇演，全称是“迦南学院外院院级才艺展示大赛及年度汇报演出”。

汇演从晚上六点开始，到九点结束。但有节目的人中午就要到场，开始准备演出。每个节目表演完后，下方观众席上的评审都会打分，最后依据分数进行评奖。前六名节目表演人员有奖励。

唐小冬自己准备的舞裙，一条金丝滚边的白衫长裙，水袖袖口和裙边都是红色和粉色的绣花。穿这条裙子跳舞，真有几分仙逸。

只可惜追不上萧薰儿天生的标致，我们需要各种外在装饰才能拼凑的几分美感，她只需要笑笑就能轻易达到。她是天生的青莲仙子，走到哪里都好像带着光，每个人都会不自觉地扭头去看看她。她的影子美好到只是想想都让人发自内心地愉悦。

我不用上台，只用在幕后吹笛子就行，所以我还是穿自己的衣服。

让我有点讶异的是，我们的节目被排到非常后面，在倒数第三的位置。到这个点能跑的人基本上都跑完了，全场剩不下多少观众，肯定没有多少人看我们的乐舞了。唐小冬说这样也好，人太多的话，她会紧张。

之前我一直在看别人的节目，有唱歌有讲相声有演话剧有出小品，真不知道这个世界怎么会有这么多综艺，虽然水平还是学生级，但着实让我吃惊了一把。

除了几个用流行梗和搞笑段子拼凑起来的娱乐表演还能引来一两片笑声，并没什么出彩的节目，观众们百无聊赖，已经悄悄离场了不少。

平淡的情绪一直维持到倒数第四个节目，也就是我们前面的一个，乐舞表演，赤色蝶。

这是一支双人舞。表演者是狐媚儿和慕海。

狐媚儿一身火焰一样的红裙傲然登场，慕海一身黑色紧身衣作出种种常人不能达到的姿态，从舞台另一边出现。两人边跳着舞边向着对方去，在舞台中央牵手，又转着圈分开。

狐媚儿跳的竟然像拉丁，而且是练过的好手，腿踢得那么高，下腰能直接下到地上，每一个动作每一个亮相都那么性感撩人，每一个转身每一个昂首都那么风姿出众。配合节奏强烈的鼓点，全场的气氛像投入了火把一样被点燃，跟着她的节拍挥手击掌。那么热情那么隆重，好像狐媚儿是绝世的舞者，此舞一出世间再没有人能与之齐肩。

确实好，狐媚儿在慕海的怀中热舞，就像一只振翅的赤色蝴蝶，和慕海的配合更是天衣无缝，好像彼此已经共舞了几十年，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能给对方传递无限的信息，默契如一胎生的双子。

我忽然有点想笑。因为我不可遏制地拿狐媚儿和唐小冬比较了一下。唐小冬输了，输在美貌，输在气场，输在粉丝数量。

还偏偏是在我们前面，正前面一位。

评审坐在观众席第一排，看着狐媚儿和慕海微微颔首，眼角眉梢都是赞许。评审身后，是浪潮舞动的手的海洋。

有人从后面拍我的肩膀。

我回头一看，萧薰儿不知什么时候站到我身后来了。

“你知道为什么你们的节目会被安排在她后面吗？”

我没有说话。

萧薰儿冷冷一笑，“你们的节目也是舞蹈，如果单独看两支舞，评审打分就更客观。可放在一起，就有场面效果的拉分。狐媚儿明显更能带动气氛，评审打分自然更高一些。”

我早就猜到了这个用意，所以并没有感觉到悲伤或者愤怒，“为什么，是存心要刁难唐小冬吗？”

萧薰儿没有给出肯定的答复，“或许吧。汇演只是学生活动，并不由领导们过目，所以都是学生和处理学生工作的导师负责的。表演顺序在一个月前就订好了，据我所知，那个负责排序的导师，和狐媚儿稍微有些交情。”

“噗嗤。”

我没忍住笑出了声。

萧薰儿一脸惊诧地看着我，“到这一步，你还能笑得出来吗？”

我收了笑，眼角却有眼泪滑下来，不知道是笑哭了，还是真的哭了。我擦了眼泪，问，“小姨，你猜，狐媚儿是冲你来的，还是冲唐小冬来的？”

萧薰儿没有回答。难得也有她答不上来的问题。最后她撂下一句，“你们如果有能力自保，都不会如此”就匆匆离开。

萧薰儿走掉之后，唐小冬才怯怯地走到我旁边。她的声音都在抖，“萧红……”

我拉住她的手，“别怕，冬儿。你又不是来争第一的，管她呢。”

唐小冬还想说点什么，但她很快就恢复了平静，“是的，我是为半生花祈福的。而且……”她也回握住我，“萧红，我想跳给你看，你记得，这支舞，我是跳给你看的。”

忽然有一股海潮扑面而来，将我吞没。

我的眼眶湿了，视线变得模糊，眼前的唐小冬忽大忽小，忽近忽远。她伸出手，擦掉我眼角的泪，“萧红，别怕，我们在一起。你说过的。”

我狼狈地用袖子在脸上胡抹，“别弄脏你的裙子。快上去吧，到你了。”

唐小冬松开手，转身上舞台，走出去两步她又回头看了我一眼。我对她点头，她才迈步上台阶。

我搬了凳子在幕后看不到的角落里坐好，唐小冬在幕布背后整理裙子。

狐媚儿表演才过，观众席上的热度未退，还在喧嚷，主持人拉几句场，让观众的情绪平静下来，这才报幕退后。负责控场的同学向我做了个手势，示意我开始。

我吹响了笛子。

身着白裙的女子踏烟而来，在笛声里轻柔曼舞。

她以身体为笔，画绝尘的图。像一朵莲花平地升天，缓缓盛开。它绽放的时候，整个世界遥目远看。

她的舞跳得太好了，即使我使尽浑身解数也追不上，只能很用力地吹笛子，尽量让声音更大一点，让更多人听到。

我看着她那么努力地旋转，挥舞手中长袖，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小米的梦，我恍惚中看到被火烧透的夜空，一个女子踏着火焰翩然而舞，火焰一样的莲花围绕着她。梦境和现实渐渐重叠，转着圈的唐小冬周围好像出现了红色莲花，背景不再是舞台的幕布，而是血红的夜空。

真美啊。若果真有能从睡梦里唤醒世人的舞，就应当是这般模样。只有这样的舞，才能引着困囿于燃烧城镇中的人离开。那一刻人们都仰头看天，火焰变成朵朵莲花，神明下凡拯救所有人。

一曲终了，唐小冬作最后的旋转，水袖划出完美的圆。她轻轻地点地，退半步作谢幕姿态。场下响起几点掌声，虽然少但不至于没有，证明我们的努力还有回报。

没有回报也没关系，唐小冬只是为了伴生花而祈福，我只是想要陪着她。

最后颁奖评分，第一名是狐媚儿的赤色蝶。唐小冬综合分低，没有得奖。不过她并没有难过，我也没有。我和她一起坐在下面的观众席上，一点点帮她擦掉脸上的妆。她说，自己还从来没有化过这么浓的妆，也很少穿这么好看的衣服。我和她一起笑笑。

唐小冬是人，不是神。她不是无欲无求，她有所求，只是不贪心。所求已达到，得到更多会开心，得不到也不悲伤。

我也学着像她一样，不去想。

仿佛只要不想，那些悲伤难过的事情就不会落在我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