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我们又要进入密林查探,古城居民们很担心,安慰说就算找不到出路也没有关系,留在城里不需要担心住宿和衣食,他们会好好招待我们。
我们谢过居民们,再一次离开古城。
走出城门的时候,我明显感觉到周围的气氛不太一样了。
虽然日光还是很明亮,但又有些灰蒙蒙的,像是隔着一层玻璃罩那样模糊。
我抬头看天,看不到太阳。
容佳和胥张开本族的纹身,仔细观察四周探查周围的环境,寻找可能存在的十七族族人的灵魂。
容佳带头进山,我跟在她身侧,偶尔有要滑倒的时候,她都稳稳地搀住我。
我问她怎么在这样的地方站稳,脚下太滑,又很多时候会踩空,借不到力。
她让我不要把脚底当做平面,而是要仔细用脚底感受地面环境。至于踩到青苔滑倒,是因为我一不会找落脚点,二不会放力,要学会有控制地释放脚上的力量和自己的体重。
这一次她教得很耐心,有她一直点拨,我很快抓到了一些诀窍,不至于走两步摔一次了,能够慢慢地跟上她的脚步。
我们在树林里转了有半炷香,我已经完全辨不清方向,只能盲目地跟着容佳。她告诉我,根据光照的方向不同,树上和地面都会留下很明显的区别,古城周围唯一的有光照的地方就是古城周围,所以那里的树有很明显向阳的痕迹,而越偏离古城,树就越阴郁。
我虽然听不懂她说的,但是她很显然有在森林里认路的天赋,我只需要相信她就好。
走了很久也没有看到任何十七族族人的痕迹后,我也唤醒了始祖的纹身。
唤醒纹身的瞬间,我就感觉到了异样。当我睁开眼时,我看到了惊诧的景象。
线,金色的线,环绕着我们,连接着容佳,我,胥,还有无数密林更深处的不知道什么人。很显然,是和容佳他们有关的人。
是十七族族人,他们藏在这里。
容佳拉了一下我的手,“你怎么了,怎么停下了?”
我伸出手,像拂过最柔软的丝绸一样,看着这些金色的线从我手中滑落,“他们在这里。”
容佳和胥立刻四下查看,又面面相觑。
“出来吧。我知道你们在等我们。是你们引我来的,对吗?”我向着金线聚集的方向出声。
果然,连接着我的线轻轻颤动起来,紧接着,许多模糊的影子出现在森林的阴影里。
容佳吓了一跳,一把抓住我的手,“啊!怎么回事?这些人,我一点都没感觉到!”
其中一个影子走出来,用非常古老的礼节向我行礼。即使已经相隔不远,我仍然看不清对方,仿佛它就是这样一团迷雾,没有面目,模糊不清,仅仅是存在于这里。
“同泽礼。你是同泽的人?”容佳认出来它行的礼出自同泽族。
“是。”
模糊沙哑的声音从鬼影所在的地方传来,连性别也分不清。
“你是谁?是同泽族人吗?我没有见过你。”容佳急忙追问。
男人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看向我。
“时间快到了……请你救救他……”
又一次,这次十分真切了,是这些被困在这里的十七族族人在请求我救人。
“救谁?为什么说时间不多了?拜托你们一次性全部说清楚。”我没有退让。我已经到这里,也出不去了,如果他们真的希望我救人,至少把前因后果都交代清楚。
“我们……进不去古城……请庇护我……我带你……去看……”
鬼影的声音依旧模糊朦胧,像砂纸在轻轻摩挲。
“要怎么做?”
“请用始祖的力量……让我们……站在阳光下……”
我犯了难,“可,我还不会使用这个纹身的力量。”
“让我们……触碰到你……”
闻言,我正要抬手,忽然被一股力量抓住了手腕。
“不行!”
容佳攥住我的手腕,一双杏眼睁得圆圆的,“萧红!那是给出身体的许诺!不能答应!”
“什么意思?给出身体?”我愣了。
“天族赐予我们九幽十七族关于灵魂的一切,我们有用灵魂夺占别人身体的能力。如果你应允了他,他是可以夺去你的身体的!”容佳言之凿凿,不容我不信。
“但他不是你们的族人吗?难道他不可信?”我问。
容佳看了一眼那些模糊的鬼影,“不……它没有回答我……我也不确定。而且就算是,也不能答应。我们从小就记着,遇到有什么东西想要碰你,绝对不可以回答,就连父母亲人也不行。”
“如果夺占身体,会有很可怕的后果吗?”
容佳像看白痴一样看我,“那你就失去身体,灵魂被挤出去了!这样子的灵魂是很脆弱的!一不小心就会被抓住,死掉或者消失!”
我看向那些模糊的影子。他们重重叠叠,带着诡异不安的气息立着,的确像是失去了身体,想要抢占他人的恶鬼。
我按在容佳的手上,推开了她,“没关系。”然后向鬼影伸出手。
“你傻了吗?还是疯了!我没说清楚吗?你会消失的!”容佳抓着我摇晃。
“没关系,我现在站在这里,对他们而言,我就是大祭司。”
一道奇怪的意志传入我的思绪中。引导着我说出了一个很陌生的词。
大祭司。
那位和始祖在一起的女性,传说来自山上,与始祖相遇,从此伴他左右,协助于他的,狐狸化成人形的女性。
她是天族的大祭司。
听到大祭司这个名字的时候,容佳怔了,那些鬼影也怔了。
向我问话的鬼影迟疑着,小心地上前。
模糊的影子从它的身体上分离,慢慢向着我靠近。
我看着它像手臂一样的影子越来越近,眼看就要能够碰到我的指尖。
说不害怕是假的,我知道被夺走身体的后果,也知道自己这样做肯定会导致那种结果。
但我不能退。不如说,如果在这里退了,我就没有继承这个纹身,这个名号,还有这份能力的资格。
鬼影与我指尖相触,奇异的金芒绕着我的手生出,画出环绕的金线,将我与对方连接起来。
从金芒注入的地方,笼罩着它的鬼影迷雾慢慢散去,露出了人的身体。金芒愈来愈盛,直到驱散了所有迷雾,才现出我面前的人的真容。
那是一个年轻的男人,穿着古朴的衣衫,他怔怔地看着我,面色非常复杂。
像是忽然崩溃了一样,他在我面前忽地跪下来,仿若年久归家的孩子一样,泪雨滂沱。
“大祭司啊!您的温暖,永远照拂我们!”
我愣愣地看着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些鬼影又一次,小心地靠近,似乎是想要碰到我。
我集中注意力到手上,回忆起刚才金芒生发的感觉,模拟出让金芒再次产生的过程,果然如我控制的那样,星星点点的金色光芒如萤火虫一样飞向影子们,被金色的线连接起来的影子褪去遮掩的迷雾,一个接一个恢复成了人的外貌。
“这……这是怎么回事……”
容佳结结巴巴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但很快,她的声音就被更多的声音淹没。
“竟然……竟然能够恢复……”
“是大祭司,大祭司一直庇佑着我们!”
“好温暖……是大祭司的温暖!”
我听到一个女孩的声音,有些耳熟。仔细一想,似乎是在祭坛那里喊我的声音。
我看向声音的主人,那是一个年轻的女孩,有着温柔的眉眼。她的眼角蓄着泪水,像花瓣上的露珠。
鬼影们在纹身的力量之下全部恢复了人形,他们虔诚地感沐大祭司的恩泽,那是一种我没有办法理解的纯粹的孺慕之情,近乎于信仰。
他们口中的大祭司,应该就是天族壁画上的那位尊贵的女性。她将力量借给我,让我来给她的族人后辈带去温暖与希望。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希望我拯救她的族人?因为在这里需要让我赢得族人们的信任,获得他们的帮助?又或者,还有更深的,我还没能想到的理由呢?
“大祭司,您真的没有错认,她是值得信任的!”
那个在我面前泣不成声的男子激动地张开手,向着看不见的天空诉说。其他族人们也双手交握,喃喃地祈祷着。
等他们情绪平静下来,我才上前,想要扶男子起身,他却拦住我,“不,请不要触碰到我们,会给你带来麻烦。”
另一个女孩子,那个曾经向我求助的女孩子,她走上前向我解释,“我们已经失去了身体,现在你将大祭司的力量借给我们,如果碰到我们,会干扰你的灵魂和身体。”
他们这样说,就是承认了容佳刚刚提到的危险,也等同于表示,他们不会这样做。
“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你们会在这里,为什么一直等到现在才出现,还有之后我们要做什么?”我向他们发问。
“请不要着急,我们会讲出有关这里的一切。”男子回答,“首先,请相信你们已经被城里的居民们怀疑了。他们怀疑所有进入城内的人,并且隐瞒了一些事。”
“怎么可能,他们为什么要怀疑我们?他们不是天族的吗?”容佳插话进来质疑。
“原因非常复杂。请等到深夜,只有深夜,所有城里的人都放松警惕的时候,我们才能进城里。”
“你们要进城?”我试图抓关键的信息。
“是的,所有的秘密,都在城里。”男子回答我。
“但是,到了夜里会有天光,被天光照到就会失去意识。”
“是。所以,要尽快。”男子解释,“如果被他们抓到,就麻烦了。”
我们现在没有任何突破现状的办法,只能相信他们对大祭司的感情,不会出卖我们。
容佳对这些人将信将疑,但她显然也拿不出好主意,只能缄口不言。胥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一直在默默看着。
等到了夜里,城墙内的灯火悄悄燃起,又逐渐熄灭。
其他族人们留在了森林中,只有那位男子带着我们潜入城中。
他告诉我们他是同泽族一员,名叫同泽玨,是最早被派来查探天光的队员之一。但他们当年被困在城外的密林,找不到任何出路,也没能发现这里的秘密。直到很久以后有第二批人来,他们与之合作,才摸清了这里的状况,也意识到自己被困在这里是受了城里居民们的引导。城内的居民不希望被窥探。
但是尽管他们大致弄清楚了这里的状况,却仍旧无法离开。后来陆陆续续又有很多人来,这些人有的愿意相帮,有的却不敢相信他们,乃至于成为阻力。经过长达百年的合力探索,他们终于找到了祭坛深处的秘密。但这个时候,他们已经被城里的居民们当做敌人了。
之后来城里调查的人们都遭到了城内的居民刻意引导和隐瞒,调查工作再也没有进展,没有调查者主动与他们联系,也始终无法找到离开这里的方法。
随着时间流逝,结界对灵魂的干扰越来越强,存活在结界内的灵魂力量被不断削弱,连保持形体也无法做到,甚至记忆也在逐渐流逝。
为了保持记忆和存在,族人们选择了牺牲,把剩余的力量全部交给了同泽玨,让他一直坚持,等待一个机会。
直到前不久,他们听到了大祭司的声音。大祭司指引他们,让他们等待一个破局之人,这个被选择的破局之人一定能结束眼前的局面。
而这个人,就是我。
因为机缘巧合,得到了来自汝兰族的纹身,而成为了大祭司改变困局的可能性。
尽管我对自己完全没有信心。
“要去内城的祭坛。”玨说着,带我们进入了一个不起眼的小屋子。
“去祭坛不是应该直接进内城吗?”我问。
玨摇头,“不,如果直接去祭坛,一定会被发现。”
他带我们走进这间小屋。我之前在城外廓转了好几圈,都没有注意过这些屋子里有什么秘密。
这间小屋和其他屋子一样,陈设相似,看不出什么名堂。但玨很快就发现了一架围栏背后的水缸,他指着水缸,让我们把水缸搬开。
胥上前移开水缸,底下露出一个勉强可供一个人通过的地洞出来。
“请跟我来。”他沿着洞口下去。我带头跟上,容佳和胥在我后面下来。
我很轻松地跳进了地道,但这个深度让我有些吃惊。我本以为这么狭窄的通道,至多两三米深已经是极限了,但这个地道至少有五米深,而且似乎还是微陡的斜下坡。
洞穴非常狭窄,连我这样的小个子都必须弓着身子,身材高大的玨和胥想要在这里行动就有点困难了。
沿着地道走了很长一段路,似乎到了终点,玨在前面说了一声“到了”,然后推开了什么东西。
他在前面钻出去,我在后面跟上,明显能感觉到宽阔了许多,但是没有光源就什么都看不见。
我问,“能点火或者用什么东西照亮吗?”
容佳刚说她可以,就被玨拦住,“不要动用本族法术,会被发现。”
我问,“那用斗气的月光石照亮可以吗?”
玨有些不安,“我不太知道你们外族人的东西,也许可以一试。”
于是我从纳戒里翻出月光石,注入斗气,月光石立刻放出莹莹蓝光,照亮了整个空间。
下一刻,我就被眼前所看到的东西震惊。
如山海一样的兵器,卷轴,珍宝,丹药,就这样堆满了整个地下室一样的空间。我稍微靠近,都能感觉到从这些东西上散发出根本无法掩盖的强烈气息,这些东西没有标注等级,也不需要标注等级,只是凭气息判断,我就能感觉到这些东西的可怕。任何一件只要拿出去到大陆上,就会引发近乎疯狂的争夺。
“这些是什么?”我一开口,就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不是贪婪,是无法遏制的恐惧。
这等巨大的储蓄背后,一定酝酿着无法想象的筹谋。
容佳的声音也在发抖,“这……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这些,如果有这些……我们一定不会……”
玨站在我们前面,背对着我们,“这就是这座城,这个祭坛的秘密。”
我们都把目光投向他。
他缓缓转过身,说,“这里是,当年始祖为了逆神之战所准备的全部。”
“不可能。”我脱口而出,“始祖已经不在了,这些东西不可能还留在这里。”
玨摇头,“你已经发现了,这里并不是真正的人世。”
这句话我没有办法反驳。我早就发现这里和斗气大陆不一样,如果按他所说,眼前的这些东西都是始祖为了逆神一战准备的,那么就等于说,这里只是一个幻象。
一个拥有过去记忆的人张开的幻象,巨大到复现了一整座古城,还有城里的居民。
真的可能做到吗?维持一个长达几百年的,巨大的幻象空间?
玨继续向我们吐露真相,“这里是不真实的地方,我,还有无数族人,我们为了调查从天而降的光来到这里,于是再也没能离开。”
容佳问,“这里真的出不去吗?我们都要被困死在这里?”
玨把目光投向我,“当数百年已经没有人再次来到这里,我们本以为只能如此。但是,被大祭司选择的外乡人,你是我们的希望。”
这句话像一个沉重的枷锁,当他这样说出来的时候,我感觉自己背上了一层无形的压力。
“那么为什么,你们没有在我一开始来到这里时就向我求助,而要等到我主动寻找你们?”我问。
“因为大祭司的指示。”玨回答,“大祭司希望你们先自行在城中探索,等到你们察觉到我们的存在时,才可以现身。”
等我们察觉到,他们才可以出来?
我尚在思考,容佳已经比我先反应过来,“我明白了。”
“什么?”我还什么都没想明白,被她吓了一跳。
容佳继续说,“大祭司是故意让你们不要出来的。因为整个迷局的关键是萧红,只有她想出来办法,我们才能得救!”
“什么意思?”我仍然费解。虽然容佳信誓旦旦地解释,但是说得像谜语一样,把我绕晕了。
“意思就是,因为他们也没有破局的方法,如果他们预先把已经知道的真相说出来,很有可能会干扰你。”容佳用心疼智障的眼神看着我。
好像是这个道理。但是……
容佳怎么好像突然灵光开窍一样变得这么聪明?
大概是觉得我看她的眼神不太对劲,容佳色厉内荏地瞪了我一眼。
倒是旁边一直默默看着的胥笑了,“以前祭司在她学习巫祝的时候,让我不要干扰她,说,如果不是自己学会的,就没有用。”
容佳非常不满地掐了他一把,“干嘛说出来!我好不容易显得聪明一次!”
我看着这对小情侣打情骂俏的模样,忽然觉得放松了很多,连一旁的玨也露出了微笑。
在这样不安的地方,有值得信任的友人在身侧,就不会失去前进的勇气。他们鲜活的生命让我感觉到,我所做的一切,我付出的努力,都是有价值的。
要解开这里的迷题,把他们,还有在这里困顿了几百年的人们,全部都带出去。
“那么,如果真的如你说的那样,这里是被人重现出来的几千年,不,有可能是几万年前的天族生活的地方,你们要我救的人,到底是谁?”
到现在迷局逐渐清晰,我终于可以问出这个关键的问题。
从一进入九幽谷,就有人在向我求救。随着我一点一点向这里靠近,呼救的声音越来越多。可我到了这里,却再没有人提起这件事。
他们明确地,一再地强调,希望我救救“他”,这个他究竟指谁?这应该是这个古城最终的秘密。
玨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的眉毛逐渐皱起,似乎回忆起了痛苦的往事。
“在那之前,还有一些事需要告诉你们。”玨抬起头,看向不存在的天空,“你们应该知道,始祖当年得黑阎龙之力,四处征战,收纳了无数宗族,并将力量赐予了八彝,后来遭到神的镇压。”
容佳急忙点头,“嗯,这些故事我从小就听说了。”
“也知道八彝背叛始祖,大肆屠杀,最终逼迫天族灭亡,十七族隐匿九幽谷。”玨继续说。
我和容佳都点头。
玨这才进入正题,“但祭司们应该不知道,黑阎龙是如何赐予力量,始祖又如何将力量分与八彝的。”
我们三个立刻集中精神,仔细听他所说。
“黑阎龙,在太初之神的命令下,将力量赐予始祖,化出了天族的守护龙。而始祖将守护龙的力量给了其他的动物,又诞生了守护八彝的龙。”
“龙……城里的居民们好像有提到。龙是什么,真的是那种有角有鳞片的,会飞的龙吗?”我问。
“是我们无法理解的,比我们高的存在。八彝也得到了他们各自的守护之龙,但是……那场逆神之战过后,这些龙都被神下令杀死,然后收回了,作为始祖的罪证。”玨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地叙述着隐秘的过往。
八彝的守护之龙。确实,之前在南山楼下见到的壁画,代表远古八族的兽人身旁都有龙。
这些龙全部都被杀死然后收回?八彝不是和天族对立吗,为什么连他们的也要收回?
我正在思考的时候,容佳问了另一个问题,“那,天族的龙呢?也被收回了吗?”
我听见她这么问,赶紧集中注意,等玨怎么回答。
玨没有肯定或者否定,“天族之龙,也被杀死了。它本该被收回……”
“本该?”容佳追问。
“现在我们所在的地方,是它造成的 ”
我立刻低头看脚下的地面。这个幻境一样的地方,是天族之龙的手笔?
“已经死掉了,怎么可能还会……?”容佳立刻反驳。
玨摇头,“我们也不明白,大祭司没有告诉我们。我们几百年里不停地在古城寻找,才逐渐相信。始祖的确已经不在了,还能够做到重现当年景象的,不是大祭司,只能是天族之龙。”
我凝眉沉思。死去的天族之龙,被灭族的天族,九幽十七附属宗族,似乎已经可以完整地串起来了,关于那段千万年前的过往。
“这也是大祭司,还有我们,请求你来帮助的原因。”玨忽然说了这么句话,打断了我的思考。
“什么?你说,天族之龙?大祭司要我救的,是它?”我一下子没转过弯。
“是。请帮帮它,只有这样,才能让一切恢复原状,让所有被困在这里的人得到解脱。”玨回答。
我立刻摇头,“不行,我做不到。如果正面撞上它,它又把我视作敌人,我肯定不是对手,只能送命。”
玨摇头,“大祭司选择了你,我们也相信你,你一定可以做到。”
我想了想,现在我还需要再多获取一些信息,于是故意说,“但我不能相信你们。”然后仔细看玨的反应。
他仍然很平静,没有一点多余的情绪。
我继续施压,“对于被困在这里的你们来说,以你们的立场,请求外来人帮忙破局,让自己得以离开,才是更符合道理的可能性。你们在这种情况下提出,要我帮助一个罪魁祸首,我要怎么相信你们没有别的目的?”
玨没有说话。
就连旁边的容佳和胥也都沉默了。
死寂一样的沉默。
我和珏互相对视,谁都没有退让。
就这样,在这个无人说话的地下空间里,空气逐渐冷下来,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喂……”大约受不了这样压抑的气氛,容佳忍不住打破了沉默,“就算是想要出去,对我们来说,也不是完全无益啊……说不定解决了事情以后,我们就能离开了……”
我没有点破我真正要说的内容,我担心容佳接受不了。也许解决这里的一切,所有被困住的人都能离开。
但是,我呢?
大祭司无疑要救自己的子民,但我这个被选择的外来人,又会是什么下场?
正面迎战天族之龙,那可是拥有太古之力的存在。而我是什么?我只是区区一个斗师。
我真的有一战的实力吗?连我自己都不信。
没有实力的话,我被带到这里的理由是什么呢?如果我不是被选择的勇者,那就只能是开门的钥匙了。
为了救一部分人,需要牺牲另一个人?
那位大祭司,真的是为了这样的结果,才做了这些安排?
玨终于发话了,他垂下头,轻轻叹了口气,“必须承认,虽然我们是大祭司的后人,但对龙没有大祭司那样的感情。我们离那个世界太远了。”
“什么意思?你是在回答我的问题吗?”我没懂他说的话,只觉得不是在回答我,于是默认他是在逃避问题。
容佳迟疑着问,“你是说……因为我们从来没有见过龙,所以不了解龙?”
玨仍旧摇头,“你们与古城里的人交谈过吧?还记得他们是如何评说龙的吗?”
我使劲回想古城居民们说过的话。
他们说龙是很尊贵的,龙使用专门的颜色。除此以外还有什么吗?
“龙……是守护天族的。”容佳一语道破。
守护天族……对了,龙是他们的守护神,那么古城居民们对龙自然是尊敬的。从龙那里获得力量的大祭司同样如此。
因为尊敬,所以才请求我救他。
原来如此,是我太狭隘了。
我惭愧地低下头致歉,“对不起,我不该说得那么过分。”
玨稍稍放松了一些,“为自己考虑是常理,不该被责备。但是,从来没有亏待恩人的道理,我想大祭司一定不会置你于险境。”
那时的我没有意识到,我并非出于为自己考虑才会想这么多,所以接受了玨的说法。很久很久之后,当我回想起我经历过的一切,所有点点滴滴的细节时,我才终于明白,被选择并不是偶然或者运气,而是因为我就是这样的人,是无论大祭司,还是那高高在上的神,都想要托付意志的人。
玨讲述完了当年的过往,然后就带我们离开。
容佳对这里摆着的那些东西颇有不舍,大概是希望能够用这些东西增加自己族人的力量。但她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做,离开了这个地下宝库。
我们回到小屋时,月已经到了正中。
玨回头对我们说,“月亮到正中天的时候,天光会降临。不要被天光照到,会失去意识。”
“怎么样才能避免被照到?待在屋子里有用吗?”我问。
玨点头,“天光降临以后,古城会变得混乱,这个时候不要出去,一定要等到天亮。”
“混乱是什么意思?那些人都会出来吗?”容佳提了我想问的问题。
“不是那样,古城里会变得扭曲,随意走动会走到不知道什么地方。”玨的面色很凝重。
我之前看到天光坠落,然后立刻就昏厥过去,再睁开眼已经天亮了,应该就是受到了天光的影响。但是古城变得混乱,我就一点也不清楚了。
接下来应该做什么呢?找到天族之龙,制服它,让它解开这里的封锁。无疑只能这样,但要怎么找那条龙呢?
我之前见到的黑袍人就是天族之龙吗?它跑得太快了,虽然我能感觉到它的气息,但是根本抓不住它。
玨对我们说,趁着天光还没有来,他必须离开古城,并嘱咐我们最好在屋里等到天亮。
我们向玨道别,然后在这间小屋里一边休息一边商量对策。
我说了我的想法,问容佳有没有什么好对策。容佳摇头,表示她也没有办法。
我又问容佳,之前在古城里打探的时候获得的信息,现在回想起来有没有觉得奇怪的地方。
容佳还是摇头。
我自己也没能想到还有什么是被我们遗漏的信息。
既然没有线索,就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胥让我和容佳休息,他来守夜。我没有推辞,毕竟一直开着纹身确实很累。
等明天一早醒来,要想办法去抓黑袍人。
这一夜我睡得不是很安稳,夜里醒了几次,做的都是噩梦。大概是抓天族之龙给我带来的压力有点过大。
我现在手里什么依凭也没有。没有审判和裁决,也没有焱仙和茨木童子帮忙。大祭司给我的纹身虽然能让我看到因果,可是我能力实在有限,能不能看到另说,更别提主动影响和改变因果了。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容佳和胥的状态看上去也不是特别好。
我问他们,要不要再休息一下。容佳摇头反驳,说我们多停留一会,族人们就多受难一会,她想要尽快破开这里的困境。
我强打精神,重新唤起纹身。温暖的感觉一点一点从后背流向全身,驱散了不安和疲倦。
我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来,然后看向容佳。
她的神情很简坚定,对我说,“走吧。”
我点头,推开门走出去。
最近文思枯竭,干脆鸽了一阵。怕一鸽到底漏了很多没填的伏笔,所以整理一下目前还没填的坑。
萧红的纹身源于天族的大祭司,因果律武器,是本世界观唯一超神的技能。
萧红和萧家不会再有联系,但她的前世还没讲,预计占半章到一章的篇幅。
韩云鬼是男主,之所以是男主,和他的身份有关。番外剧透了很多,他是正篇里的重要boss,很强。
萧炎和萧薰儿的剧情跟着斗破主线走,不会改。
王婉然是我在写完了迦南学院篇以后新加的人物,是后补的,下一篇章是她的剧情。
焱仙、双刀都会拿回来,是剧情NPC和剧情道具,没它打不了boss。
还想说点心里话。迦南学院篇我花了非常多的心思去让每一个人物之间产生交集,结果剧情复杂到我没有办法跟朋友简单概括某一个人的完整支线,所有人都互相关联。如果你感受到了这种剧情的复杂,说明我的努力没有白费。
萧薰儿这个角色,我的感觉很复杂。我对她没有任何恶意,最初只是想呈现“如果萧薰儿是你的敌人”这样一个故事。她对萧红施与的每一分恩惠都留有后手,结果她强过头了,萧红被压得太狠。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加了一段萧红失明时的控诉。
韩云鬼,他老惨了。等他杀青我会考虑写一个他视角的番外来补充剧情。可以剧透一下,韩云鬼从出生起就失明,萧红给他的眼镜很重要。萧红和韩云鬼这两个人没可能,不是剧情杀或者身份门第有别,正常情况下这两个人不会相遇,相遇了也很难修成正果。我会慢慢把这个坑填完的,一边填坑一边让自己放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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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九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