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士所地牢里的气味算不上好闻,普通人进来都能立刻感受到这令人不适的味道,更何况温蒂本身嗅觉灵敏。几天前她以为自己不会来这里第二次,却没想到自己会在意女巫。
“你还是什么都不愿意说吗?”
如果自己没被克莱尔拉来查案,她就不会关心进展如何。人各有命,有的人逃不过提前死亡的命运,就算有人来帮忙也无法改变。她无法让已经死了的人复生来告诉自己凶手是谁,只能依靠与之相关的、唯一活着的共犯。
尽早得知有利的证据,抓到凶手,那样她才有自己的时间去查战神祝福。
女巫移开视线,不再与温蒂对视,她转身走了几步,停了下来,语调平和,却没有任何一丝情绪:“我不会说的,哪怕死了也不会说。”
最后几个字,温蒂听出了不甘,很少,但也够用,她问:“一点线索呢?你只要告诉我就好,我来查,不会闹出大动静,我也不会跟其她人说。”
她很清楚女巫的顾虑,只要避开人群就好,况且温蒂自己也不相信骑士。
“你不想让那个人消失吗?你一个人做不到,但两个人呢?”
怕她还是不愿意,温蒂轻咬了下嘴唇,嘴唇轻启,坚定地说:“你相信我。”
“……”她听到轻轻的叹气声,似妥协,似无奈,看着女巫朝自己走近,微微屈膝朝她招了下手。
温蒂凑近女巫,耳朵贴近,听她轻轻说了两个字:“学院。”
这片大陆只有一个学院——魔法学院。各个国家拥有神之祝福的人都会来这里,还有权贵们,一方是有能力的人,另一方是有权力和资本的人,这样的人出于什么理由去杀一个厨师、男巫还有退休了的老团长?
光是杀人就已经不合常理了,从魔法学院毕业的魔法师都能拿到学院证书和推荐信进入自己国家的骑士团,虽说不上可以享受荣华富贵的生活,但也比普通人好上很多。而那帮权贵就更没必要了,死的几个平民,跟她们又没多大关系,根本不影响她们的地位。
是为了别的。
诺尔亚国的奸细?杀害格蕾芬国的平民制造恐慌,从人们的心理开始瓦解这个国家?
有了一些眉目,温蒂就想知道更多,她继续向女巫打探,而她只是一味沉默、摇头。
“我下次再来看你,你想说再说吧。”为了让女巫放心,她又说,“我明天还会再去看那只小鹿的。”
温蒂迈步离开,听见后面声音悠悠响起。
“谢谢。”
离开地牢,温蒂被一名骑士叫住:“考克斯小姐,王女殿下在办公室等你。”
她被带去王女的办公室,房门打开,艾米和库拉也在。
温蒂朝克莱尔屈膝行礼:“殿下。”
“嗯,你去地牢找女巫了?”不等温蒂回答,克莱尔紧接着问,“问出什么来了?”
虽然在地牢里答应女巫不跟别人说,但是她给的线索范围太大,光靠自己一个人并不能查清,可是……如果说了,女巫知道后吞药自杀,就更问不出什么了,这时候她突然有些后悔给她药丸了。
“什么都没问出来。”温蒂摊开手,耸了下肩。
遵守诺言,她决定先自己查一下。
库拉往前站了一步,不悦地提议:“要我说,还是拉到审讯室打一顿,知道痛了才会服软。考克斯,你上次说女巫有自我了结的能力八成是骗人的吧,我打听了下,没有人听说过这种说法。”
“你不信就试试好了。”
认定温蒂说的是谎话,库拉掠过她,向克莱尔请求:“殿下,能不能让我审一次?”
普通人挨一顿打说不定就全招了,但是女巫却不同,克莱尔也不相信温蒂的说法,但是却也认为女巫不会因为严打就招供。
“明天带到审讯室,”说完,想到库拉的脾气,接着又补充,“控制点。”
库拉得偿所愿,满意地退到一边安静听着。
倒是温蒂没想到克莱尔现在就同意了,她原以为还能拖上几天,不过审讯的确无法避免,女巫应该也做好了心理准备。
“老团长身上,和之前一样,没有找到任何伤口,至于男巫,是利器所伤。”艾米将手上的纸卷递给克莱尔,说起检查细节,“老团长像坏死病。”
“坏死病?”温蒂好奇发问。
艾米点头:“身体干枯是坏死病最明显的特征,他全身干瘪,眼球突出。”
“突发坏死病?从来没有这样的例子,”温蒂回忆起那天杂货店见到他的情景,将疑点说出,“我前段时间还见过他,看上去没有服用过多幻花草的迹象。”
库拉正色,看着自己手里的纸卷说:“那天老团长床边有几根幻花草掉落,只是没有使用过的痕迹……”
艾米:“也可能是他一次用量大,疼痛难忍时,有人会一次用一根。”
“没有发现悬崖花吗?”温蒂问库拉。
“悬崖花?”
温蒂解释道:“有坏死病症状的病人,一般会配着悬崖花水,用来抑制坏死病,一种透明花瓣的花。”
“搜查的骑士没有搜到这种东西。”
克莱尔将所有可能性在脑海中整理一遍,说:“如果是突发的坏死病,那就没时间去买悬崖花,但如果没有这种突发病情,就是凶手动了手脚。”
突发坏死病……温蒂并不认可这种可能,她更相信是凶手动了手脚,但是什么东西能让人一下就全身枯死?
一时谁都没有说话,气氛浓重,温蒂有一瞬感觉自己失去了呼吸的能力。还没开始调查时,一切都被浓雾包裹,让人无法触及真相,可如今越是调查,越是难以靠近这片雾气。
艾米继续说:“还有男巫,那个伤口和萨曼莎的一样。”
“伤口一样,但这样的利器,其实很常见吧。”库拉看了看纸卷,眉毛一挑,嘲讽一笑,“不如说是毫无进展。”
“不,不对。”温蒂眼眸一闪,嘴角上扬,“凶手打不过老团长。”
克莱尔投以欣赏的目光,视线与温蒂相撞,眼角弯起了不明显的弧度,期待温蒂继续说下去。
“打不过老团长,所以用了一种麻烦的方式,应该是下药,这种药能让人失去力量、身体干枯致死,而萨曼莎和男巫对凶手来说不算什么。”
她停了几秒,又皱起眉,想了想说:“只是男巫为什么会出现在老团长家?我第一次见老团长的时候,他和男巫明显不对付。”
库拉突然快速翻起了纸卷,在几张纸里挑出了一份:“男巫腰间挂了个空的刀套,骑士们没有找到那把刀。”
克莱尔声音低沉下令道:“去查刀套。”
长时间的讨论让人困倦起来,温蒂打了个哈欠,看了眼克莱尔,同样是一晚没怎么睡的人,她那天困得眼睛都睁不开,路过战神教室随意瞥了眼,就刚好看到克莱尔在专注地写字。
今天也已经夜深,这位王女殿下看起来依旧很有精神。
克莱尔注意到温蒂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单手抚上自己的脸,问她:“怎么?我脸上有什么?”
温蒂干笑了两声,尴尬地捏了下自己的手指:“没……没有。”
她听见克莱尔不在意地笑了下,接着说:“就先到这里吧。”
夜色昏沉,路边灯罩里的烛火已燃一半,温蒂跟着艾米坐上马车回到家。
刚一进门,艾米拉上所有的窗帘,牵着温蒂坐下,神色严肃,不容拒绝:“女巫说的魔法是怎么回事?”
“你现在才问?”还以为她不准备问呢,尊重自己的**什么的,温蒂曾这样想过。
艾米推了推她:“快点!正经事。我之前没时间管你,你怎么搞的,这么大的事情都瞒着我!”
“这很难解释……”温蒂向一边瞥去,不敢看艾米的眼睛。
“那你就做给我看。”
退无可退,温蒂深吸一口气,拿起茶几上的杯子放在手心,依旧是不稳定的金光从手心发出,一眨眼的时间,木制杯子变成了歪歪扭扭的麻雀雕像。
艾米瞪大眼睛,紧盯温蒂的手,好久才发出声音:“你这……”
“女巫说是创世神祝福,”温蒂将手里的雕像递过去,指了指麻雀尾部,“不过我的能力很弱,有时候会失败,做不了一个完整的东西。”
“你想去魔法学院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研制药啊。”她理所当然的撒谎,被艾米瞪了一眼,倏地缩了下脑袋,抬手护住自己的头。
如她所料,艾米拍了一下她的脑袋,说:“老实点!”
“就是想查明白这是什么东西,我还以为是巫术呢。”
两人之间没有人说话,艾米只觉得自己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温蒂,她想问问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又是什么时候决心隐瞒的,可是她自己都有些害怕听到答案,害怕她很早就发现了自己的能力,又很早就决定谁都不信任……
失望是有的,不被自己疼爱的侄女所信任带来的窒息感扑面而来,负面的情绪蔓延全身,但她还能控制。
她一边起身,拍了拍温蒂的肩膀:“总有一天会被她们知道的,你要做好准备。”
“我知道的,”温蒂顿了一下,“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