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茗将白玉人偶收好,稍稍远离了窥心箱。
月年衣深深叹气:“师妹这才多大啊,就有秘密了,养孩子养到最后真伤心。”再想到自己那一颗小小的白玉瓜子,哎,更难过了。
江溪雪瞟他一眼。
大多数人都围在窥心箱旁,中间倒是空旷了些,秋茗便站在人少的位置,抬眼望去,三位长老在另一边围了个小桌子。
“暮夕今日倒是费了功夫了,”花鸾烟抽了一张牌,对着云暮夕笑道:“这么多弟子,这么多盘子,要隔空移物可不容易。”
云暮夕笑得温柔:“也还好,弟子们想要的美食都没有什么古怪的,用些精神和灵力,这宴也有趣些。”
苏灯凉打出牌,有些委屈地看向花鸾烟:“鸾烟只看见暮夕费工夫,都不见我的。”
云暮夕扫了一眼自己的牌,随意打出一张,摇头轻笑。
花鸾烟挑了挑眉,目光依旧在牌面上:“灯凉,就弄几个箱子,倒是难为你了。”
苏灯凉神色是吃惊:“鸾烟,那可是窥心箱,还是白玉的呢,好难做的。”
花鸾烟很平静:“哦,辛苦灯凉啦。”
苏灯凉抽出一张牌,叹气:“鸾烟你好敷衍。”
苏灯凉手中牌打出,花鸾烟叫唤了一声:“哎!”懊恼片刻,花鸾烟偏头看了一眼苏灯凉:“好好好,灯凉你费了功夫,辛苦,这样不敷衍了吧?幼稚!”
苏灯凉唇角扬起。
云暮夕在一旁瞧着他们还觉得很有意思,面含笑意继续打牌:“说起来我不太懂这窥心之术,灯凉弄的这窥心箱当真能窥心吗?”
苏灯凉摇头:“真能看到人内心深处那这术就成禁术了,不过是看看当下你想要什么而已。”
花鸾烟苦恼地盯着手中的牌,补充道:“看到的不过是最表层的**,就是个游戏罢了。”
云暮夕有些明白了:“这样啊。”
她打出最后一张牌:“我赢了。”
苏灯凉笑了:“暮夕打牌真的厉害。”
花鸾烟不满地看向苏灯凉道:“要不是你方才故意......我早就赢了。”
苏灯凉眨眨眼:“鸾烟,技不如人不能怪我。”
云暮夕笑着将牌收起:“好啦好啦,再来一局。”
“等一下,”花鸾烟打断她:“暮夕你先等一等,我要先把我给今日大宴准备的东西弄好。”
“好,”云暮夕点头。
花鸾烟放下手中的牌,站起,开口对在场弟子宣布道:“今日宗门大宴,准备了个小境,时辰尚早,可以先进境里玩。”
苏灯凉诧异抬头,云暮夕也是怀疑自己听错了。
全场静默,然后有弟子惊讶:“花长老说准备了什么?”
“可以进境?”
在场的声音从不可置信到兴奋欢呼:“花长老,真的吗?”
花鸾烟微微一笑:“自然。”
等弟子们都进了境,苏灯凉面色复杂:“不怪鸾烟敷衍我,比起鸾烟造境,我那窥心箱确实不够看。”
云暮夕有些忧心地看着花鸾烟:“鸾烟,会不会太耗灵力了?这毕竟是一个境,这么多弟子的意识都在里头。”
花鸾烟摆摆手,自觉运功:“没事,这么多年宗门没办过宴,让孩子们玩得开心最重要。”
苏灯凉和云暮夕沉默。
许久,苏灯凉道:“说起来,多少年没办宴了?自从......”
云暮夕神情颇淡:“我记得,上次宗门内办的大宴,是恭贺叙白上金榜。”
花鸾烟拿起牌,却有些失了兴致:“叙白呢?方才好似没看见。”
云暮夕想了想:“好像是接了个任务,应当晚上就回来了,说不定赶得上晚宴。”
苏灯凉拿起旁边的酒壶给自己倒了杯酒:“叙白该是不想参加这宴的吧。”
花鸾烟酒杯推过去:“给我也倒一杯,”酒沾了沾唇,她将酒杯放下:“叙白心思藏得深,我们如今已是看不透了。”
云暮夕笑了一声:“一百多年啦,叙白马上都要突破元婴了。”
苏灯凉苦笑:“我才元婴没多久,现在快被叙白赶上了。”
花鸾烟摇头,叹气。
“好啦好啦,别说不高兴的,”收拾一下心情,苏灯凉道:“要继续打牌吗?或者进境里看看?还不知道鸾烟造的这小境怎么样呢。”
云暮夕刚要附和,抬眼便见有人从境里出来了,尤其见着是谁,便更觉有趣。
“哟,”苏灯凉也瞧见了人:“这不是听晚吗?”
花鸾烟回头,笑了:“听晚怎么出来了?境里不好玩?”
宁听晚走到花鸾烟身前,给长老们都行了礼,然后看着花鸾烟:“师尊没进去,我便出来了。”
花鸾烟眨眼:“哦?”
苏灯凉笑出声来:“鸾烟,你这徒儿当真是好,”起身:“好了好了,坐久了也累,暮夕,我们去走走。”
云暮夕也笑着站起身,拍了拍花鸾烟的肩。
人都走了,只剩下花鸾烟和宁听晚。
花鸾烟手半撑着头,带着丝兴味的目光落在宁听晚身上:“听晚给我倒酒?”
宁听晚乖巧应声:“好,”语罢马上动作,酒杯里很快装满了酒。
花鸾烟拿起酒杯,闻了闻,“嗯”了一声,笑着:“真听话。”
境中,秋茗有些好奇地看了看周围。
师兄们都跑到别的地方玩去了。
前方是一片很大的果林,有着各种各样的果树。
青青拉着秋茗兴奋道:“这就是花长老造的境吗?真好,可以摘很多果子。”
旁边的俊俏小少年昭儿道:“走吧去摘果子,我看着果子都有些渴了。”
于是几个少年少女便爬上果树,秋茗站在树干上,很快摘了个果子,像周围的朋友们一样狠狠咬了一口,真甜。
“秋茗,”青青坐在另一棵树上:“方才我就在让大家帮我想一想花名,你也跟我们一起想想好不好?”
昭儿笑着:“青青太挑了。”
青青不服气:“取花名肯定要好好考虑嘛。”
秋茗在枝干上坐下了,有些惊讶:“自己取花名吗?”
“对呀,”青青坐在树干上,双腿晃呀晃:“我下个月就十五岁了,要领弟子牌登记,肯定要取个花名,取个好听的。”
秋茗想了想,问:“青青你想要个什么姓氏?”
青青一脸的纠结:“我没想好,感觉想不出好听的。”她往树下看了一眼,喊道:“若纱,你平时看书多,也帮我想一想嘛。”
秋茗往下看,那个小姑娘叫孟若纱,此时没有像大家一样爬上树,而是正坐在秋千上慢慢地荡,听了青青的话她问道:“青青也不说说喜欢的,好歹给一个字。”
青青道:“可以保留一个‘青’字,这样我就记得我是青青了。”
孟若纱秋千荡的越来越慢,仿佛是陷入了思考,不久,她道:“叫木青妍怎么样?草木青归二月天,川原明媚发春妍。”
“哇,”其他树上的孩子惊叹:“这么快就想到了,若纱好厉害。”
“好听的哎。”
一个少年问青青:“若纱想的这个花名青青喜欢吗?”
“嗯......”青青假装思考了一下,道:“喜欢,那以后我的花名就是——木青妍!谢谢若纱啦。”
孟若纱声音带笑:“不客气,青妍。”
秋茗垂着头看着下面荡秋千的孟若纱,大家都在叽叽喳喳地聊天,孟若纱说的不多,可她的这种话少很明显和秋茗不一样。
秋茗喊了一声:“若纱。”
孟若纱抬头,动人的眼睛看着秋茗:“秋茗?”
秋茗沉默半晌,也不知道自己莫名叫她是想说什么,最后小声问:“你怎么在下面不上来,不吃果子吗?这个果子很甜。”
孟若纱笑了笑:“因为我今天的衣裳很好看怕弄脏了,而且荡秋千很好玩,果子很甜吗?秋茗能不能摘一个扔给我?”
“可以,”秋茗应声,便站起来找了一个最大的果子,摘下,等要扔的时候又顿住了。
孟若纱一直抬头看着她的动作,道:“秋茗,没事直接扔下来,我接的到。”
听了这话,秋茗便将果子直接扔下去,见孟若纱的秋千荡起,往后摆时她的腰沉下,直接便接住了果子。
秋茗看着这画面,心下只有一个想法:若纱的轻灵舞定然练得好。
身子立起,孟若纱咬了一口果子,嗯,确实甜。
孟若纱抬眼,瞧见秋茗一直看着她,圆圆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她偏了偏头:“秋茗想不想下来荡秋千?”
秋茗愣了一下,有些呆呆的:“好,好的。”
爬下了树,孟若纱已经从秋千上下来了,对秋茗道:“来,秋茗上去吧。”
秋茗四处看了看,很多树下都有秋千,她道:“你可以继续玩,我去那边荡秋千。”
孟若纱“啊”了一声:“秋茗不是要和我一起吗?”
秋茗疑惑地看着孟若纱。
孟若纱明白了,无言了一会儿,道:“秋茗先上秋千吧,我们一起坐。”
秋茗看了一眼秋千,这秋千的位子不小,她有些懊恼,自己怎么这么笨。
秋茗默默坐在了秋千上,孟若纱也跟着坐上来,她又咬了一口果子。
秋千缓缓荡起来,孟若纱微微笑着:“秋茗,寒烟山好玩吗?”
秋茗想了想,寒烟山好不好玩她不知道,毕竟上了寒烟山,她没怎么逛过,也就每个月玩乐日跟师兄打牌。
师尊都没见过几次......
看秋茗想了这么一会儿,孟若纱就懂了:“秋茗是不是每日就知闷头修炼?秋茗你现在好厉害了这么早就筑基,可以多出去玩一玩,不然这日子不是太没劲了吗?”
秋茗抿唇,“嗯”一声:“好。”
孟若纱侧头,看着小小的秋茗,乖乖巧巧的,她叹气:“我也没资格说秋茗,我还卡在练气十二层没筑基呢。”
秋茗抬眼看她:“那若纱很快就筑基了。”
孟若纱想了想,还挺高兴:“也是,赶紧筑基吧,我现在才十七岁,快一点说不定能上筑基榜。”
秋茗点头:“嗯!”
木青妍在树上探头看下来:“呀,若纱和秋茗都在荡秋千,我也来啦。”
她说完就爬下来,孟若纱将秋千慢下来,木青妍便直接上了秋千,于是三人坐在一个秋千上。
秋茗:“......”是有点挤了。
孟若纱笑看木青妍:“旁边有秋千不去坐。”
木青妍“哼”一声:“就要一起坐一起玩。”
胡乱聊了好一会儿,昭儿道:“在这里待了好久了,果子吃够了,要不要去前面看看?”
“好呀,”大家都没什么意见,于是树上的,秋千上的都下来了,一道穿过果林。
“前方有条河!”一个少年高兴道:“我们打水漂吧!”
秋茗不会打水漂没有加入这场游戏,不过她还是走到了河流旁,想洗洗方才吃了果子的手。
手触到水,秋茗搓了两下,抬眼,看见水中的倒影,眼睛一圈是白的,头上有两只竖立的耳朵。
秋茗看着倒影,眼睛有些涩,眨了一下,再看,倒影换了。
水中人很狼狈,几缕发垂下来遮住了半张脸,她衣服破旧,腹部处有血渗出来,身上有大大小小的伤。
最可怕的,是她身上死气沉沉的东西,压得人喘不过气。
秋茗被吓了一跳,她身子下意识往后退,却因太急跌坐在地上。
“秋茗怎么了?”孟若纱就在不远处,连忙跑过来扶起秋茗:“怎么摔了?”
秋茗站稳了,低声道:“没事,没事,”她手触到腰间悬着的弟子牌,莫名安心,再侧头看河水,什么异常也没有,既没有奇怪的耳朵,也没有遍体鳞伤的姑娘。
看秋茗神情复杂的盯着河,孟若纱有些担心:“秋茗,你......”
秋茗摇头,心还有些惶惶,她声音很轻:“我,若纱,我先出去了。”
出去,就是出境,秋茗此时努力想摆脱方才看见的,或许是幻觉的东西,于是她出了这个境。
可刚刚从境中出去,秋茗还没反应过来,抬眼看见的画面,确实让她忘记了方才的惊惶。
秋茗呆愣在原地,她看着前方。
她看见了,花长老半撑着头靠着椅背;她看见了,宁师叔站在花长老身旁,俯下身。
她看见了,宁师叔的唇,虔诚地落在花长老的眼睛上。
袖中东西将将滑落,秋茗抬手扣住,有些凉,突然想起,她袖中的是个白玉人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