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王进阴沉着一张脸。
邵瑜又细细数了一下自己手里的票子, 从中又拿出一百块来,说道:“王哥,这不好意思了, 我要赎回自家的土地证。”
先前张翠花母子为了赎回那个银镯子, 将土地证抵押给王进。
那土地证对于张翠花母子十分重要,但对于王进却没有太大的作用, 因而邵瑜心里也很有把握将这份田产赎回来。
岂料王进却像是找回了场子一般,说道:“这点钱可不够。”
邵瑜笑了笑, 明白王进因为对自己做局失败的缘故, 所以生气了。
“那要多少钱, 说个数, 最好今天内都不变卦的那种。”
“一千五百块。”王进说道, 他估算着邵瑜从这里赢下来的钱,大致就是这个数。
邵瑜点点头, 说道:“算数挺好。”
王进嘴巴扯起, 说道:“付钱吧,过了今天明天就不是这个价了。”
邵瑜将手里的票子收了回来,说道:“算数好, 可惜眼力不行。”
王进不明所以, 紧接着就见邵瑜又返回了赌桌。
“你一定要走这个过场?你应该知道, 结果都是一样的。”
听着这话, 王进顿时心头火起, 他从开这个赌局以来,还没见到像邵瑜这样嚣张的人,当场将发牌员拉了下来,说道:“我来发牌。”
可即便是他亲自上场,让手底下的人死死盯着邵瑜防止作弊, 可这样大的架势,结局依旧没有任何改变。
反倒是有不少赌徒看着邵瑜一路赢,只以为他是真的赌神,跟着邵瑜下庄,赢了不少钱,原本赔钱的赌徒们,也跟着赚了个盆满钵满。
再次赢下一千五百块钱之后,邵瑜收手了,任凭一旁的赌徒们再如何恳求,邵瑜都不肯继续下注了。
“做生意就要老老实实的做,万一哪一天遇到一个硬茬子,到时候吃亏的就是你自己了。”邵瑜说着,将刚刚赢来的一千五百块递给了王进。
王进黑着脸接过这笔钱,将土地证递了过去,然后看着邵瑜手里此时抓着的一堆票子,问道:“你的目的就是赢一千五百块?”
邵瑜点点头。
一千五百块钱,是之前邵小弟那借条上写的金额,邵家后来赔了家底赔了所有的粮食,才将王进这尊瘟神送走,如今,邵小弟被王进坑走的东西,全都被邵瑜追了回来。
王进脸色更差,说道:“合着你们分家,我就跟在后面白忙活?”
这样转了一大圈,邵家的资产除了那套房子,全都送到了邵瑜手里,而王进就成了一个纯粹的过渡工具。
王进何时吃过这样的大亏,他此时心下已经想了千百种方法,想要好好教训一下眼前这个人。
邵瑜似是知道他心里所想,说道:“你凭本事设的局,我弟弟凭本事踩的坑,我现在又凭本事将钱赢回来,不是你的赌术无用,只是我的运气实在太好了,你也不是白忙活一场,你帮我的忙,我会一直记在心里的。”
王进冷笑一声,说道:“所以这场分家,都是你自己搞的鬼把戏,那天是你找人通知我去闹的,对不对?”
邵瑜没有承认,而是笑了笑,挥了挥手里的钞票,接着说道:“这地方太偏僻了,我以后可能都不会再来了。”
这是在隐晦的向王进承诺,他拿了自己该拿的东西,以后也不会再来像今天这样搅乱王进的生意。
因着邵瑜这一波赌神操作,不少赌鬼跟在他身后下注,竟然还成功翻本上岸了,看着邵瑜不赌了,也有几个赌鬼跟着见好就收,这样算起来,王进今天这局子亏掉的钱,就远不止邵瑜这一笔。
等到邵瑜的背影出了小院,一个小弟凑了上来,问道:“王哥,要不要把钱抢回来?”
王进脸上闪过一丝狠厉,说道:“避着点旁的客人,既不能把人打死了,也要让这小子知道,我们的钱不是那么好拿的。”
小弟得了吩咐,立马带着几个人追了出去。
半小时后,这几个人就鼻青脸肿的走了回来。
王进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这次出门去教训邵瑜的,都是他手下的好手,任凭他想破了脑袋都想不明白,五六个人一起,怎么会连一个农夫都打不过。
“怎么回事?他身边还有别的人?”
手下的小弟摇了摇头,不小心牵动了伤口,立时疼得龇牙咧嘴。
“没别人,就他一个人。”
王进眉头皱得更厉害了,问道:“一个人?他有这样的本事?”
“王哥,我们真没骗你,这人路子看不清的,我们也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被他打了个半死,他动作实在太快了,肯定是练过的!”小弟十分肯定的说道。
王进摇了摇头,说道:“他头上的伤还没好全乎呢,这才几天,就能从挨打的变成打人的?”
王进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那天他们几个人追债时,一下子将邵瑜打得头破血流,他们第一次追债,是为了起一个震慑作用,也没想着一下子将人打死,见到邵瑜流血了便停手了,现在看起来,那天他们打人打的实在太轻松了。
他并不知道邵瑜的身体换了芯子,在此时的他看来,邵瑜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外表看上去,邵瑜像是一个普通的农夫,但今天这样小露一手,赌牌时那样老练精干,完全像是一个做惯了的熟手,王进没有见过真的赌神,但在他看来,邵瑜这个样子,离赌神也不远了。
王进再将这些天邵家发生的事情完整的复盘一遍,得出了一个让他后背升起寒意的结论:所有的事情都是邵瑜一手策划的,现在的结果也是邵瑜有意引导的结果,
这个人做这么多,就是为了摆脱母亲和不成器的弟弟,为了没有任何后顾之忧的甩开张翠花母子,故意策划了这场分家大戏,甚至邵瑜额头上挨的那一下子,在王进看来,也是邵瑜故意挨的,且看现在邵瑜生龙活虎的样子,显然那一下子的伤害,也在邵瑜的计算范围里。
王进越想越多,甚至自己还补充了不少邵瑜都不知道的细节,这样下来,他的脑海里形成了一个心机深沉、心狠手辣的魔王形象。
王进虽然自觉在镇子上是一号人物,但一想到邵瑜是这样心狠手辣的人,他也有些后怕,如果可以,他也不想得罪邵瑜。
“你们是不是也伤到他了吧?”
听着王进这问话,那小弟委屈的都要哭了,说道:“我们连他衣服角都没碰到,怎么可能打伤他。”
王进赶忙说道:“没伤到他就好。”
小弟闻言,是真的委屈的哭了起来,说道:“王哥,没伤到他还是好事,这口气你咽的下?”
“咽不下也得咽下,这人最好还是不要得罪。”王进说道。
小弟缓缓的打出一个问号,接着说道:“不是已经得罪他了吗?他头上的伤不是前几天你们打的吗?到现在也还没好呀。”
王进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暗骂一句自己太健忘了,心下犹豫着要不要想法子找补一二。
但那小弟却在此时加了一把火,说道:“王哥,这人气焰嚣张得很,说咱们这局子害人,最好关门大吉,还说王哥你不中用,拦不住他。”
王进脸立刻沉了下来,问道:“他真这么说?”
小弟脸上心虚之色一闪而过,但很快又十分肯定的点点头,说道:“是的,他就是这么说,王哥,咱们要不要教训他!”
小弟也有自己的私心,他跟在王进身后,别的没学会,倒是学会了睚眦必报,眼看着王进似乎没有替他找回场子的意思,他自己制造机会也要报复回来。
王进心底的一丝害怕,立时被愤怒给压了下去,冲动之下,王进刚想喊了人手杀过去,但转念一想,邵瑜既然身手了得,现在喊了人过去估计也拿他没办法,而从另一个方面想,邵瑜既然费了这么大的力气,也要甩开张翠花母子,可见这两人才是他的死穴。
王进立马朝另一个小弟招招手,说道:“你去一趟老屋村,找到邵家那个废物,不用说别的,只用说一说他哥赢钱的事情。”
邵瑜丝毫不知道王进的算计,若是知道他要去通知张翠花母子,邵瑜估计还要暗自叫一声好,但他看着王进这出老千出不过,就恼羞成怒派人过来抢钱的习惯,猜测这人多半事后要打击报复的。
邵瑜自己不怕王进,但他是有妻子女儿的人,况且他如今借助在郑老太太家里,万一吓到了老人家就不好了。
如今钱和地都要回来了,邵瑜也没有继续跟王进周旋下去的意思,直接又去了一趟派出所,先前举报张翠花的结果他也已经知道了,到底是孩子的亲奶奶,邵夏夏也没有真的被卖掉,村里人也不愿意村子里出一个囚犯,所以最终因为证据不足,张翠花关了两天就放出来了。
这一次倒不一样,王进运气好,正好赶上了全国严打,本来警/方就已经盯着他们这些市井混混了,但因为一直找不到他们的据点而只得作罢。
邵瑜并没有出面,而是在派出所外面找小孩送了一封举报信进去,待亲眼看着警方出动,邵瑜才转身离去。
等回了家,就见到刘小芸正在洗衣服,孩子们全在屋里,只是里头依旧仅有邵夏夏一个人叽叽喳喳的声音。
“这不是我们家的衣服,也不是老太太的。”邵瑜只略略一瞟,就看出不对劲来了,里面的衣服看起来不便宜,一旁放着的床单被罩也不像是这个家里的东西。
刘小芸笑着说道:“是我在外面接的,洗一盆衣服能有八毛钱呢,这镇子上的人真有钱,连洗衣服都觉得累,情愿花钱雇人,也不愿意自己动动手。”
邵瑜看她积极性这么高,虽然觉得她干这活吃力挣的钱还少,但也不忍心打击她,便蹲下身子来,轻声问道:“手累不累?要不要歇一会?”
刘小芸摇摇头,说道:“洗点衣服有什么可累的,倒是你,在外面转了大半天,累狠了吧,大娘说了,镇子里人多,机会也少,很少有缺工的地方,你也别着急,我算了算,我一天可以洗五盆衣服,那就是四块钱,这么多钱,足够我们在镇子上生活下去了。”
邵瑜低下头,看着刘小芸身前的大木盆,这么一大盆,彻底洗干净估计也要一个小时,若仅仅是夏衣倒还洗的容易,怕的就是床单被罩这中又大又难洗的。
炎热的天里,哪怕刘小芸的手一直浸泡在凉水里,但额头也已经沁出一层汗水来。
“哪有那么多人家要请人洗衣服。”邵瑜说道,不愿意洗衣服的人毕竟是少数,邵瑜并不太看好刘小芸这份事业的未来。
“今天我认识的那位女士说了,以后她家的衣服都可以交给我,有机会的话,还可以将她的朋友介绍给我。”刘小芸心底美滋滋的算着账。
“算了,看你也累了,你休息一会,我来帮你洗。”邵瑜说道。
刘小芸见丈夫体贴,心下虽然美滋滋的,但还是拒绝道:“不用,你是男人,还是少洗衣服,这些都是女人的活。”
邵瑜明白她的想法,但却无法认同,便问道:“你也希望女婿在家不洗衣服吗?”
“那当然,男人结了婚,衣服不就该由家里的女人洗。”刘小芸理所当然的说道,在她看来完全没觉得不对劲,反倒认为是这么多年来流传下来的道理。
邵瑜看着这一盆有男有女的衣服,接着问道:“那这一盆衣服的主人,为什么不洗衣服,家里难道没有女主人吗?”
刘小芸望着手下正在洗的一条花裙子,愣了片刻,说道:“这不一样,这位女士有钱又体面,不愿意做这中事不是很正常吗?”
“你不希望女儿当体面人?”邵瑜问道。
刘小芸低下头,说道:“我也想,可我们就是穷人的命。”
邵瑜却没有急着反驳,而是像闲聊一般说道:“等九月份开学了,我打算送夏夏去读书。”
刘小芸闻言一愣,满脸都是不解,道:“这两年冬冬还小,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等过两年,到时候家里有闲钱了,秋秋也大了,姊妹俩正好读同一个班。”
“有些事等不得,迟一年可能就要错过很多,都照顾冬冬是我们的责任,不是夏夏的责任,以后三个孩子到了年纪就读书,只要她们想读,我就会一直供下,她们要想改变人生,就要从读书开始,你也希望她们日后能体面的活着,对吗?”
“可家里哪有钱供她读书,现在这个情况,连吃饭都是问题。”
“钱不是问题。”邵瑜拿了两百块钱递给她,说道:“你先拿着,这是家用,她们的学费我另外准备好了,一直在郑大娘家白吃白喝,晚上你买点猪肉,做个硬菜,也算是稍稍答谢大娘。”
刘小芸何曾拿过这么多钱,便问道:“这是哪里来的钱?”
“都是自家的钱,是妈赔给王进的,我给要回来了。”
刘小芸颇觉惊奇,问道:“这还能要回来的?”
邵瑜笑了笑,说道:“王进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还有一千多块钱,我准备拿着做点小生意。”
刘小芸结婚这么多年,从来没管过账,当然之前在邵家时,钱也都攥在张翠花手里,压根就到不了她手里来,而现在这钱是邵瑜凭本事拿回来的,刘小芸觉得跟自己没什么关系,拿着竟然觉得有些烫手。
邵瑜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笑着说道:“别人家都是女人管账,以后三个女儿也还要你教她们管账,你要是管不来钱也别怕,可以向郑大娘请教。”
邵瑜一直认为,家庭教育很重要,而这中教育的关键不是父母如何教,而是父母如何做,父母的所作所为,全都会投射在孩子身上,故而,言传身教,才是对孩子最好的教育。
邵瑜想要让孩子们健康成长,刘小芸的问题便不容忽视,索性,这是一个好妈妈,也愿意为了女儿们的未来作出改变。
丈夫说了是为孩子们好,刘小芸便没有半点迟疑了,只心下想着如今家中日子不好过,自己要不要接更多的活,这样才能供养三个孩子读书。
谁知,邵瑜下一句话就是:“洗衣服太累了,夏天还行,冬天你怎么办,哪有那么多热水?”
刘小芸以为丈夫是在心疼自己,便说道:“我也没有别的本事,只想帮你分担一点。”
邵瑜接着说道:“我手里有一张方子,做出来的药丸对美容养生有奇效,找旁人来帮忙我怕泄露了方子,我只信得过自家人,可是你现在接了这么多洗衣服的活,估计也没工夫给我帮忙。”
刘小芸立马说道:“那我回头送衣服过去的时候,把这事给辞了,还是咱家的生意比较重要。”
邵瑜看了满满一盆的衣服,又说道:“你把盆里女人的衣服洗了,一会我来洗男人的,你明天要帮我搓丸子,不能伤了手。”
刘小芸当下不敢马虎,也不跟邵瑜客气了,快速将盆里的女人衣服搓洗干净之后,就换了邵瑜过来洗衣服。
等到晚间吃过饭,郑老太太看到桌子上那一碗肉,还责怪邵瑜夫妇不知道省钱,觉得他们实在是太客气了。
在老屋村时,邵家逢年过节才能吃一回肉,甚至大部分都进了邵小弟和邵小宝的肚子里,这一次人少,倒是所有人都能吃个饱。
“爸爸,以后要是能天天吃肉就好了。”邵夏夏童言童语的说道。
就连不爱说话的邵秋秋,此时也有些期盼的看向邵瑜。
刘小芸却沉下了脸,觉得女儿的要求有些过分,说道:“夏夏,要懂事。”
邵夏夏闻言立马低下了头。
邵瑜不赞同的看了妻子一眼,接着摸了摸大女儿的脑袋,说道:“想经常吃肉也不是不行,爸爸平常教你的那些词语你记住了吗?”
邵夏夏之前没有任何学习基础,邵瑜如今有意帮她在学前打一打基础。
“都学会了,爸爸可以考我。”邵夏夏有些得意的说道。
邵瑜点点头,接着问道:“夏夏不仅要自己学会,还要教会妹妹,可以吗?”
邵夏夏有些为难的看了邵秋秋一眼,这几天邵秋秋除了特别烦她的时候,几乎很少跟这个聒噪的姐姐说话,大多数时候,邵秋秋都宁愿自己一个人安静的缩在角落里,像是一个影子一样。
邵瑜懂一点心理学,知道这孩子是自闭症的先兆,他也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法,目前想的,便是通过邵夏夏的活泼,改变邵秋秋的症状。
毕竟这个大女儿,可是一个能够逼得自闭症开口的存在。
邵夏夏虽然觉得妹妹太难搞了,但为了心爱的肉肉,邵夏夏觉得自己还可以更努力一点,当下便同意了邵瑜的请求。
晚饭过后,邵瑜私底下找了郑老太太,递了二十块钱过去,当做这个月的房租。
“你这是干什么,我家那屋子空着也是空着,让你们住还能有点人气,你们能陪陪我这老太太就很好了,要什么钱呀。”老太太满脸写着拒绝。
这个年代的人都淳朴,要是放在二十年后,估计也没几个老人敢收留陌生人住家里,也正是因为如此,邵瑜才更不想破坏彼此间的情谊。
“本来我们一家就是走投无路,承蒙您搭救收容,这才安顿下来,在您家已经白吃白住两天,怎么好一直占您的便宜,这钱您一定要收着。”
“什么占便宜,你救了我的命,你媳妇又天天伺候我,在家里住住怎么了,放心,没人敢说闲话。”老太太笑着说道。
邵瑜见老太太不肯,脸上故意做出一副不高兴的样子,说道:“您要是执意不收钱,那我可就带着老婆孩子搬家了。”
邵瑜都这么说了,老太太也只得收下钱,只不过一再说邵瑜钱给的太多了,将邵瑜定的一个月二十块租金降到十块钱。
这是九零年代伊始,猪肉只要一块五一斤,基层公职人员的工资都不足百元,在老太太看来,一间闲置的房子,收十块钱的房租都是她在占便宜了。
只不过因为邵瑜威胁如果再降就搬走的缘故,老太太也只能占下这个便宜。
因着昨天回来时不经过诊所的缘故,邵瑜今日又出门了,镇子里没有要点,他打算去诊所里买一些中药。
出门的时候,便看见街道尽头聚集了不少人,甚至路上还有不少人往那边走。
“这两天镇子上事情可不少。”
“可不是吗,昨天混混头子王进落网了,听说他那地下赌坊被一网打尽了,这可真是大快人心,不过前面是怎么回事?”
“听说是死了人,来这里闹事的。”
“这赵家村的人可真刁啊,听说他们村的人去老屋村的路上,被山上掉下来的石头砸死了,他们不怪自己非要往哪跑,还怪上了老屋村的人呢,可真是不讲道理。”
“这就是穷山恶水多刁民,在这都堵了一晚上了,非闹着让老屋村的人偿命呢。”
邵瑜混迹人群里,勉强将这个瓜吃清楚了,才知道这么一群人聚在这里,那些头上缠着白布的是闹事的,至于其他的,似乎都是看热闹的。
只是他听着“赵家村”“老屋村”,心里就咯噔一下,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等他真的穿过人群挤到中间去,便看见了一脸愁容的村长和老叔公。
“您二位怎么在这里,赵家村的人是在找你们的麻烦?”
“哎哟,你怎么来了,他们不是找我们,是在找你,快走快走,别让他们发现你。”老叔公推着邵瑜就往外赶,他原本不知道邵瑜在哪里,赵家村的人找上门来的时候,他还能硬扛着不让他们去找邵瑜,谁知道他千防万防,邵瑜竟然自己跑出来了。
只是此时再想将人赶跑显然已经迟了,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从他们身后走出来一个穿着麻衣的中年女人。
女人双眼红红的,看着邵瑜的目中满是恨意,说道:“不许走!乡亲们,就是他,就是他抢了我女儿,害死了我男人!”
“你们老屋村的人害了人命,别想跑,今天不给个说法,我们就堵在这里不走了!”赵家村一个年轻的汉子喊道。
“对,不走了!给说法!”其余的赵家村人纷纷应和。
邵瑜看着王招娣,再看着这阵仗,大概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转头看见村长和老叔公全是一脸担忧的看着自己,便说道:“因为我的事情,给您二位添麻烦了。”
“没事没事。”村长摆摆手,看着邵瑜的眼神也有些同情,觉得这孩子好不容易摆脱了偏心妈,千辛万苦接回自己的女儿,现在又被这群人给缠上了,倒霉的事情真是一件接着一件。
“邵瑜啊,这些人你怎么办?要不然,还是我回村把你的堂兄弟们都喊过来,也给你壮壮声势。”
老叔公话音刚落,一旁一个年轻人立马说道:“老爷子,您可别给我们添乱了,现在已经聚集了这么多人,真让你们老屋村的人也来了,那可就真成了两个村子火拼,这要是动起手来,发生点什么事,让我怎么跟上头交代。”
邵瑜看了一眼这年轻人,此时眉头紧蹙,显然是对眼前的事情焦头烂额。
“这位是?”邵瑜问道。
“邵瑜啊,这是镇子里的陈干事。”村长赶忙在一旁解释道,陈干事此时本就不太高兴,村长也怕邵瑜说错话得罪人。
年轻干事虽然知道这事不是邵瑜的错,但看到他还是觉得心火直冒,因而口气也不太好了,直直的说道:“这事你惹出来的,你来都来了,现在也别想跑了。”
邵瑜虽然觉得自己没错,但也知道给这小干事造成了困扰,便说道:“你放心,来都来了,没解决之前我不走。”
邵瑜又问了几句,便大致知道,这小年轻是被镇子里的领导派过来调解的。
领导们虽然只拍了他一个人过来调解,但也跟他说了尽力而为,也没有强求他一定调解出个结果来,只让他务必将赵家村的人稳住,不要发生什么流血事件,甚至为了照顾这小干事安全,离着不远的地方,也有警/察盯着在,一旦发生冲突,就能立刻冲过来拉架。
此时赵家村的人个个都是红着眼睛的样子,显然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似乎离发生冲突只有一步之遥。
这些人的诉求是让邵瑜坐牢或者赔钱,但对于镇子里的领导来说,这事虽然和邵瑜有点关系,但实际上邵瑜也没做错啥,哪怕他们是领导,也不能强按着让邵瑜来认错。
这也是为什么,事情从昨天下午闹到今天,哪怕邵瑜这个正主没出现,也没有人去找他的原因。
镇子不大,几乎没有什么秘密,各家各户住进了新的租客,瞒得过旁人,但瞒不过邻居,他们如果有心寻找,肯定是能找到邵瑜的,但他们却没有,他们选择了最妥善的解决方法:和稀泥。
此时领导看着邵瑜出现,没有半点高兴,反而心下暗叫一声糟糕,原本在他们的打算里,赵家村的人无理生事,他们不能强硬执法已经够憋屈了,可只要这些人几天见不到邵瑜这个正主,闹得差不多了也该散了,这样冷处理之下,事情耗一耗就过去了。
但邵瑜这个正主出现,直接导致原本的冷处理失效,本来已经有了消停苗头的赵家村人,此时又群情激昂起来,全都在大门口围着,叫嚣这着要让政/府主持公道,必须要严惩邵瑜这个杀人犯。
一群人聚集在一起,看起来气势十足,偏偏他们都是合法公民,完全不听劝,但也没有动武的意图,这样一来,便是政/府大院里头的人想管,也不知道从哪里着手。
“陈干事,现在怎么办?我们村的人又不是真的杀人犯,这些人完全不讲道理,你可要管管啊。”村长说道,他心里还是想护住邵瑜的。
陈干事看着这一幕也颇觉头痛,因为站的离邵瑜近的缘故,他此时也被赵家村的人围着,他才工作半年,头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情,哪怕他一直喊着让他们安静,但却没有任何人买账。
邵瑜也试着喊了两声,但却完全被这些人的声音掩盖,没有办法,邵瑜只得用力挤开身边围着的赵家村人,接着三步两步从一旁的木梯爬上了政/府门口的围墙。
“听我说两句。”邵瑜站在围墙上朝下喊。
“不听,你个杀人犯!”赵家村的人喊道。
邵瑜没办法,冲着陈干事喊道:“能借个大喇叭吗?”
陈干事本就六神无主,此时得了邵瑜的指使,也不管是不是惯用,立马往单位里面跑,几分钟后,他抱着一个白色的扩音喇叭冲了出来。
邵瑜接过喇叭,试了一下音之后,才说道:“听我说两句,听我说两句。”
底下依旧是闹闹哄哄的,赵家村的人似乎没有半点要和邵瑜交流的意思。
邵瑜也不着急,而是直接对着喇叭开始唱了起来:“小白菜呀,地里黄呀,两三岁呀,没了娘呀……”
这一番骚操作,别说赵家村的人了,就连里头那些随时注意这里情形的领导们也惊住了。
邵瑜为了避免伤害到赵家村人的感情,还特意选了一首比较悲的歌,他唱得倒是没走调,只是原身的破嗓子,哪怕对了调听起来也十分辣耳朵。
见人群全都安静下来了,邵瑜开口说道:“你们不是要个说法吗,我现在给你们一个说法。”
邵瑜的视线在下头的人群脸上扫了一圈,接着说道:“我前天去了一趟赵家村,不是作别的,是去接会我失散四年的亲生女儿。我叫邵瑜,你们中的大多数人都不认识我,但如果你们去老屋村,也许能打听到我的事情,我命苦,爹死的早,娘心里只有我弟弟,弟弟欠了赌债,追债的人跑到我们村子里来,弟弟躲了起来,我妈却把我给推了出去,我头上这个,就是被追债人打的。”
邵瑜指了指自己额头上的疤痕,上面刚刚开始结痂,依旧能从伤口上看出当时的凶险来,邵瑜看着人群沉默下来,完全不管老叔公疯狂打的眼色,邵瑜直接将自家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全都吐了出来。
老叔公年纪大了,爱名声,只觉得家丑不可外扬,邵瑜却没有那么多顾忌,他反正说的都是实话,做丑事的人都不觉得丢脸,他一个受害者有什么好怕的。
听着邵瑜的遭遇,看热闹的人群里,那些心肠软的,已经开始落下泪来。
“我妈不喜欢女孩,所以我那二女儿打落地,就被她送走了,我以为她会给孩子安排一户好人家,但万万没想到,确实才出虎口,又进狼窝……”
邵瑜讲故事的能力很强,不多时,围墙下头已经哭成了一片。
“所以你们赵家的人说我抢孩子我认,但这孩子我是不抢不行了,我看到她的时候,四岁的孩子话都不会说,蹲在地上洗菜,明明已经洗的很干净了,还被养母责骂,甚至孩子身上全是伤痕,压根没有一块好肉……”
不少人已经将谴责的目光看向王招娣,原本还觉得这女人死了丈夫可怜的,现在只觉得她面目可憎。
“她是我的亲生女儿,她在你们家吃不饱穿不暖,还要天天遭受你们的责打,四岁大的孩子,你们怎么忍心下手?这中情况,我能不抢回来吗?”
“该抢!”围观群众喊道。
邵瑜停顿了片刻,接着说道:“王招娣这样伤害我的孩子,还不允许我带走她,甚至还有狮子大张口跟我要一百块钱,我才从家里净身出户,哪里有钱给,任何一个父亲,恐怕都无法容忍别人这样欺负自己的孩子,王招娣,你也有孩子,你会这样对你儿子吗?”
王招娣被问的节节败退,脸涨得通红,嘴巴张了张,却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邵瑜却没有放过她,而是继续说道:“抢孩子是我不对,你要是觉得气不过,我可以给你磕头赔礼,只求你不要将孩子抢回去。”
“别还给她,她就是个老虔婆,肯定会磋磨你女儿的!”人群中不知道谁这样喊道,旁人纷纷应声。
“多谢乡亲们声援,放心,只要我活着一点,我就觉得会保护我的孩子。”
“好!”人群纷纷交好,这一个冲突事件,愣是被邵瑜弄成了单口相声。
“抢孩子这事我认,但是杀人我不认,赵大石是怎么死的,你王招娣最清楚。”
不了解内情的人,此时全都看向王招娣。
王招娣也慌了,喊道:“你胡说什么,我男人是被山上掉下来的石头砸死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人群里有偏向邵瑜的围观群众,闻言立马大声喊道:“大家伙都听到了,他男人是被石头砸死的,她自己都承认了!”
这话可把王招娣气得够呛,气得指着邵瑜骂道:“要不是他抢孩子,我家男人会死?都是他的错,那块石头也是老屋村山上的石头,砸死了人他就该赔偿!”
邵瑜此时已经占据民心,他已经不需要做太多,只要做出一副难过的样子,自有正义之士帮他出战。
果然,有人说道:“那按照你的说法,我现在走到你跟前摔死,是不是也是你的错,因为我是因为你才走到那个位置的,你没扶住我,就是错上加错。”
王招娣气这个路人胡搅蛮缠,只得放了大招,说道:“我男人出事之前,他还说了风凉话,他早就知道我男人要出事,但却不阻止!我男人出事,都是他害的!”
邵瑜深深的叹了口气,说道:“我学了一点相面之术,因而勉强推算出你男人将会有一劫,所以我建议你丈夫今年内都不要外出,我都已经说得直白了,你为什么不拦着?还一定要撺掇着他出门?”
最后一句话,完全是杀人诛心,此时不止是围观群众了,就连赵家村的人,都用怀疑的目光看向王招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