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县的归元叛军和当地世家的冲突,不能说由来已久,也只能说迟早发生。
这个地区位于豫州靠近兖州的平原,离绿水江只有不到百里距离,当地人以农耕和商业经营生活,在旱灾来临之前,是一片富庶地区。
以上这些背景不太重要,反正旱灾来了大伙都很难过。
今年夏天,作为豫州腹地的隆缙发生了和其他地区一样千里不长草大伙没饭吃的情况。也和受灾三州其他地区一样,农民和穷人死的死逃的逃,一些人不想出去抢钱留在家里勉强等死,隆缙当地世家抱团团结在朝廷派来的官员身边自保,与此同时在荒芜的乡野里归元叛军好像蘑菇一样冒出来越长越大。
最开始大伙还相安无事。
世家和朝廷吃自己的存粮,隆缙的父母官不像翼州府君那样爱护子民,因此他们完全不需要面对得养活一大家子流民的后勤压力,很稳定地维持着生活。
归元叛军呢,他们不是在豫州发的家,过去在隆缙地区他们没有形成有规模的组织,如今就算聚集起来,实力极为弱小,完全没有对付世家抢粮的想法。旱灾开头的许多时间,他们忙着抢救各地的庄稼,抢劫乡下分散的小地主和富户,收拢乡下快要流离失所的百姓,在乡下鬼鬼祟祟地发展地盘,甚至都没引起朝廷和世家的警惕。
但随着朝廷不发粮也不赈灾,就跟死了一样一个月一个月地拖着,情况逐渐发生了变化。
归元本部的势力增长,在兖州和当地世家朝廷守军发生激烈冲突,乃至于最后占了山阳城正式开始造反。
归元散在各地种地的基层组织影响越来越大,那些留在乡里躲进深山侥幸还活着的人不由自主地团结在那些在大旱年间能养活麦苗的法术身边,这里面也包括大灾之年本来该死的死散的散的世家家里田地的佃户。
世家的田地在这种坏天气下本来也完了,城里的主人懒得管,即不采取措施保护收成,也不做出行为保护佃户。在过去的许多时间里,佃户会在这样的世界抛下土地流散到不知道哪里去,世家则会在灾后用土地招揽新的佃户,地契在手,他们没什么损失。
结果现在好了,世家撒手不管,归元来了。佃户团结在归元旁边,在世家的田地里种植不会上供到主人家的粮食,养活和主人敌对的组织。
这腾笼换鸟的行为引起了龟缩在城中指望靠着粮食度过灾年,之后一切如常的世家的警惕。
而随着朝廷持续装死、灾情愈发严重,流民和死人越来越多,城中有食物的世家和处境越来越危险的百姓的矛盾越发尖锐。不时有饿的快死的人和世家之间爆发抢粮相关的流血冲突。世家的神经也在越来越少的粮食、越来越坏的周边环境的消息中愈发紧绷。
这种紧绷,最终在一起归元叛军带着缺满和快要饿死的流民抢劫隔壁县城的一家单独居住的世家,而且成功了的时候爆发了开来。
归元是叛军,在这样大旱大伙都随时饿死的情况下抢劫囤粮食的世家,能有什么和平手段。自然是攻破了人家的防护,就鲨人全家,把家里的粮食和宝物钱财抢了个干净。
隆缙的世家见了,很害怕。这是废话,兔死狐悲,搁谁谁不害怕。
而这次抢劫原本只是当地的归元分部带着一帮泥腿子缺满甚至是简单修行了的普通农民,带着军师那离谱的法术炸弹干的,半点没要总部支援。
世家更是怕死了,看看自家的侍女护卫,身上都有缺满修为,晚上做梦都睡不好觉。
在这样的恐惧之下,他们搞来一批主奴契约,逼迫自家的缺满奴仆签约。
那缺满仆人也是人,遇到这种事他们能乐意吗?人家也有话说啊,外面打成那样我们也没把你们卖了,你们这么对我们的忠心,这他妈的合适吗?
然后,担心缺满侍从造反害自己而采取行动的世家,成功面临了自家缺满侍从造反的局面。
世家毕竟是世家,他们的主要成员修行正统的仙法,骨干大多有缺满一辈子无法突破的筑基实力,家中总有一两位金丹的中流砥柱。他们修行缺满无法获得的家传法术,会使用少量卖了缺满全村都不够材料的法宝。他们居住的房屋地下和墙壁里刻着缺满无法理解的符文,保护建筑、提供主人喜爱的生活环境。
而那些造反的侍从,他们来自许多世家,仓促组织没有和叛军构建紧密的联系,互相之间没有令行禁止的组织和周密的规划。他们的许多家人仍然作为凡人留在世家奴仆的聚集地里。他们没有有力的法术,筛选同伴的时候也不足够很好地保守自己的秘密。
这样的原本是仆人的却满,想要零散地对抗统治他们太多年的修仙世家,成功的可能性渺茫。
隆缙世家统治之下,当地缺满的第一次自发的造反很快被扑灭,参与者遭到了残酷的剿灭。
世家和朝廷官员们(当地的主官也是一位修仙世家子弟)通过拷打胁迫和杀戮,逼迫那些得力的缺满签订了烙印在灵魂上的主奴契约。
而后,他们制定了严格的规则和法度,通过控制缺满的家人和各种株连办法,逼迫那些因为契约数量不够而没有签订主奴契约的缺满再也不敢造反。
隆缙世家动作够快,在当地归元叛军发展起来之前,他们在到处都是缺满修士的风声鹤唳中站稳了脚跟。
然后,他们开始用自己御下的缺满,攻打叛军在广大乡下农田中的归元小聚居点。
被他们用灵魂契约或是家人捏在手中的仆人是缺满,是归元叛军天然的发展对象,而如今,他们被世家死死捏在了手里。世家命令他们采用了很多不光彩而卑鄙的间谍和渗透,假意投诚又或是虚假的引诱,去渗透和打探乡下的归元组织。这些行动在那两位外地仙尊眼里拙劣得让人破防,但对当地乡下很少得到教育机会的农民和基层归元叛军来说却很好用。
尽管有人悄悄告密,但世家干这事实在拙劣,他们的信息不互通和多变的拍大腿式行动计划反而弥补了这一点告密的危害。
最终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隆缙的世家和朝廷守军对周边村庄中的归元叛军集会发动了突袭,把好不容易聚拢的百姓鲨得尸横满地,拔掉了使用邪术供养的农作物,几乎将当地的归元组织铲除。
此事当然立即传到了归元本部头领们的案桌上。
隆缙这个地方相对于归元大本营安阳来说,算是个不远不近稍微有点偏远的地区。能发展成自己地盘当然很应该,但如果还是敌占区也不是不能接受,类似那样的距离。
原本叛军没想在这里发展许多下线,但是你当地世家这样搞,归元这队伍是叛军,他们也不是窝囊废大的。
归元本部调了人过去,势必要把这帮后方的危险因素拔出。
这时候军师的法术炸弹已经升级和稳定下来,新来的队伍带着改变世界的新技术和世家打了个有来有回。但世家有金丹,归元派去的筑基终归奈何不了金丹——当时归元中的金丹正忙着在翼州一线和朝廷派来的剿匪军金丹battle呢,军师和朝廷枢密院的修士玩大眼瞪小眼,仙尊又不出手,实在没有余力管这后方区域性的焦灼战况。
因为谁都奈何不了谁,隆缙世家和归元叛军之间的冲突和僵持,就持续到了现在。
在此过程中,许多老乡被世家迁怒死去,庄稼种了又死。世家损失了几个偏远家族,以及各家都有子弟死在冲突中。
没有任何东西生产出来,只有血仇越积累越深。
头领们当然也觉得这情况很抽象,他们几次想请军师出手把当地世家捏死。但在那时候,因为仙尊还没有表态,大伙都害怕修士直接出手会将仙门的合道招惹过来,到时候收不了场,因此迟迟不敢出动军师这样的大杀器。每个听到消息的人都盯着隆缙、以及和隆缙一样的许多地方的世家,恨得牙痒痒,琢么着有什么法子攮他们两刀。
这种情况持续了很多天,直到今天,直到现在。
两位头领带着军师的法宝,来到了隆缙周边目前被归元叛军所占据的隆县。
这是两位带兵的头领,他们一位有着坚固的筑基缺满修为,在仙尊补全功法之后的这么短时间就能筑基,而且形成了相当坚固的修为,速度不可为不快。
另一位则是一位只有练气的缺满修士,但他的脑子令下面修为比他高的叛军士兵都服气。
他们在隆县门口,召集队伍,做出一副要正式进攻隆缙的样子,而且口出狂言,各种声称要把这帮世家全屠灭。
这吸引了隆缙世家的注视,面对着那些带着危险法术炸弹要来扔各家院墙的归元叛军队伍,隆缙世家的心中开始打起鼓。他们希望在这帮人的法术炸弹獠牙露出来之前,把他们全部搞定。
于是,在两位头领带来的归元军真的开始进攻之前,隆缙地区的世家的金丹修士——一共有足足五位——作为并非首府的城市而言,这已经是很强大的势力了。
五位金丹现身在了阵前。
他们非常自信,觉得自己能搞定眼前这些不自量力的小小蝼蚁
他们也非常骄傲,因为自己和这些凡人泥腿子完全不同,几乎不是一个物种了。因此,他们轻易将对方全部鲨灭,也不算是令人难以接受的罪过了。
那五位金丹老祖漂浮在阵前,看着眼前似乎并不怎么太强大的筑基修士,决心在这帮人的莫名其妙的法术炸弹更进一步之前把威胁剿灭在摇篮里,并为自己占据先机的打算而洋洋自得。
他们虚情假意地用法术扩散声音,说些没用的劝降的话。
归元的两位头领在底下听着。
他们在数人数。
5位。
隆缙这里原先有7位金丹,有一位已经20年没出现了,约莫是去世或不在这里了。还有一位,最近得到消息,出现在了翼州前线探查情况。
隆缙的金丹都在这里了。
那位筑基的中年壮汉,从袖子里掏出一卷卷轴来。
“……既然你们执迷不悟,不肯归顺朝廷。”在他们头顶,隆缙的金丹老祖高高漂浮着宣布道,“便由我们来施展天罚,这都是你们咎由自取啊!”
他召唤来宝剑,摆出帅气的姿势,对着这队叛军一剑劈下。
金丹和筑基的差距有点大,归元派来的这几千人的队伍里没有金丹,为首的筑基刚晋升不久,要抵挡这金丹剑修的猛烈斩击还是太吃力了。
抵挡不了,但在早有预兆的战场上,在剑光到达之前,展开卷轴这种小小行动还是没问题的。
归元同龄刷地拉开了那卷军师给他的法术卷轴,卷轴的内容正面对冲他们发出惊天一击的金丹修士剑光。
一道比那金丹剑光更加锐利的裂痕闪电般地从卷轴中劈了出来,一瞬之间闪过了在天空中漂浮的5人的身形。
那五道高高在上的身影,身上的保护法器只有蜡烛芯爆出火花般瞬间的噼啪一下,便长久地凝固在了那里。
然后,他们的身影好像失去了风的鸟儿那样,在战场敌我双方几千人的注视之下,缓慢地从空中坠落下去。
带队的归元头领面无表情地把手中的卷轴卷起来,收回了怀中。
“早知道军师有这样的力量……”他对同伴说,似乎慨叹,又像后怕,似乎怕惊扰什么似的,后半句话并没有说出口。
他的同伴,那位以智谋取胜的归元头领不需要他把话说完就能领会他的意思:如果军师能够早就出手,那么一切凡人的挣扎都会更简单。
幸好军师没有早些出手,幸好他们没有因为过于依赖强大的仙人力量过早地和枢密院、甚至和仙门对上。
令人庆幸,仙尊如今加入了他们,他们如今可以使用军师的的力量。
令人担忧,在他们未来或许会对上的仙门中,存在着比这恐怖的多的无数强者。
那样的大修士随便就能捏死他们所有人,但仙尊就能许下抵挡他们的承诺。
修仙界……终归是大修士的修仙界。
令人感慨,仙尊似乎更加愿意尊重凡人的力量,作为正面、作为负面,仙尊拒绝用他的力量帮助他们征战。
练气期的统领叹息道,“幸好迄今为止我们都站在凡人的战场上。”
在他们身边,早有安排的归元叛军向城市攻去。两位统领分头行动,一位指挥攻城,一位亲自上场,失去金丹的世家在拥有源源不断的便宜货法术炸弹的叛军面前,失守只是时间问题。
……
一个时辰以后,筑基期的高壮中年朱统领,在被法术炸弹炸开围墙外,面对着手下呼呼往宅邸中涌的景象,和他以智谋出名的搭档宋统领再次汇合。
许多l尸l体散落在离他们十几丈远的大街上,那是被迫出来抵抗的世家缺满修士。他们中还活着的,有许多家人被世家捏在手里的,趁着这个混乱的没人针对他们把柄的时候投诚或悄悄溜走。可那些已经打下主奴烙印的人,再也失去了挣脱这一切的机会。无论叛军多么同情他们,战场上刀剑无眼,而他们的主人死亡的时刻,这些人也注定陪葬。
他们被世家死死绑在了自己身上,哪怕不怕死,也得身不由己地冲在前面做l肉l盾。法术炸弹不长眼睛,在他们曾经抵抗过的地方,周围的地面混合着血迹、残肢碎块以及许多活人不该暴露出来的身体结构。
看着这场景,叛军的两位统领难免也有些微物伤其类的心情。虽然对于他们这样战场上杀出来的任务,这点心情连同情和哀伤都算不上,但愤怒和憎恶总还是有些的。
“这些世家的人留着还有用吗?”下面人问俘虏怎么处置,高壮的朱统领询问同伴的意见。
以计谋出名的宋统领抬头看了看天上,又低头看看怀里。
天上的仙尊,怀里通讯宝镜另一头的军师,声息都像死了一样。
“没有用了。都鲨了吧。”他说。
朱统领哼了一声,表情显示他觉得正该如此。
下面的人领命而去。
于是在隆缙城中,那些以为自己投降就还有用处的世家,那些以为自己作为朝廷有价值的官员,还有那些认为自己宣布效忠新朝廷就能再次得到重用、一切都不会改变的老顽固们,在手无寸铁的情况下迎来了叛军的屠刀。
叛军鲨得仔细,从青壮年男子和修士、到老人和心腹奴仆、到妇女和儿童,从院子这头一个一个鲨过去,逃走的自然也都被拖回来,悲惨的哭声离着半里地都能听见。
而如果你有仙尊修为,那么即使相隔十里地那么远,在遥远的乡下蹲在地上看庄稼,也能清楚地听到发生了什么。
“麦子长得不错。”金发的漂亮青年伸手掰着麦苗的叶子和杆杆中间的小芽芽,“改进的法阵比之前的初版好多了,目前看会长出健壮的穗子来。就是这边麦地被烧了几次,种的晚,可能还得要别处支援一阵。要是有那几种高产作物就好了,现在开始搞育种学是不是有点太晚了。”
“抢l劫两拨世家的存粮就有了。”塞西莉亚在他旁边抱着手臂,耸肩。
沃兹华斯笑起来,站起来往旁边走两步,再去看旁边田里的高粱。
“这样好吗?”塞西莉亚在他身后,农业技能点都点在养鸡养牛上,对麦子不太懂也不想学地看了一会,还是开口问道,“这鲨的人稍微有点多吧?还有妇女儿童,这对军队的建设都能起正面作用吗?”
“你得尊重本地人积攒的血仇一开始有个发泄的方向,即使这种发泄在局外人看来或许有些不理智、粗暴、缺少顾虑,但当事人既然选择,就有它的正当性。”沃兹华斯捏死了高粱叶子上因为保温法阵而在大冬天也活动的大虫子,“对归元来说,对世家进行同态复仇是理所应当的。他们也需要这种过多的逆转,从过去被世家单方面当做蝼蚁的场景中挣脱出来。许多个千年来,这就是这片土地上一直在发生的事情啊。”
唔。
女士倒是对那种血腥的场面不当回事,毕竟都活了大几千岁的军人,什么预期没有过。
她就是觉得沃兹华斯这人一贯的画风,似乎不该是这种反应?
“我以为你会说,那种不正确的事情一开始就不该做,那样对长远来说更好。”她努努嘴,“就像我们不对凡人出手那样。”
“怎么会呢?塞西莉亚上神,我怎么会觉得这件事对当下的大炎来说不是对的呢?你怎么会觉得这不对呢?”沃兹华斯看完了高粱,回过身,笑眯眯地和她说,“就像我之前和秋儿也说过的,那些人在自己的世界做了这样的事,就应该能够意识到他们可能会迎来在自己世界惯例的对待。这是他们应该预期自己可能得到的,并不是我们将他们推入这样的境地。”
他坦然,也不乏感慨地说,“从文明的角度来看,个体的生死根本不算波澜。领袖允许我们介入凡人的战争正是这样的意思啊,正因为这种改变的过程不可挽回,这种许可才值得被那样慎重地对待。你之前没有意识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吗?”
塞西莉亚即不说自己预料到,也不说自己没有预料到。
她只是觉得生命珍贵,曾经有过家庭的女士总是留恋家人,她也记得家人先自己一步离开而无论如何都挽留不住的遗憾,因此稍微有点为那里一批批死去的拖家带口的人们感到可惜。
……但是,既然是领袖的决定,神官认为这样解读有道理,那么就这样执行吧。
女士无所谓地低下头,金棕色的头发从肩膀流淌下来。冬日的阳光温暖地照射在她身上,忽视数十里外风送来的血腥味,冬天寒风中的阳光照射在衣服上还有些温暖。
……虽然似乎还有许多事要做,目前各个势力的针对似乎越来越紧张。但此时此刻,女士站在沃兹华斯身后,闭上眼睛,有点想要在阳光下打个盹。
亲爱的读者们,大家好
由于本人近来忙于工作(具体表现为经常早8晚10)因此近期的更新会稍微有些拖拉
和大伙说一声,作者还活着,而且没在装死(?)希望大家养肥完了还记得我qvq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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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 寻路 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