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师父是穿越者 第18章 青州水乡

两个突然幼稚的家伙带着腼腆的小徒弟热热闹闹吃了饭，酒足饭饱地坐在堂屋门口。

塞西莉亚去问本地人这边附近的情况，说是自己是云游各地想要写风物志的修行者，采访采访各地的风土人情。

她那一头棕色的柔软卷发在阳光下惹眼又可疑，可他们吃大鹅吃的很香，还要求调味，不像吃人妖怪，打消了民众的一点疑虑。

另外他们实在给得太多了。

村里的乡亲们于是没有报告仙山，请求满村乱跑，拉着各种村妇农夫族老嘀嘀咕咕的散财童子塞西莉亚也光顾一下自己家。

沃兹华斯和卓映秋则没走，在吃饭那家门口的石阶上并排坐着。这会太阳好，他和小徒弟讲解下一个要学习的水系法术水流束缚的施法要点。

当然要讲施法要点，不讲施法要点学习法术事倍功半，没有效率。死记硬背施放法术也很危险，不利于后续深入学习。

卓映秋一边听，一边努力记忆，一边拿出本本写要点。

招待他们的那位农妇从门口小心翼翼地探出来，不敢打扰，又不得不问：“仙君，请问您锅里剩下的肉汤……还要吗？”

他们乡下地方，没见过城里贵人去酒楼一掷千金剩菜扔掉的豪阔做法。家里杀鸡鸭吃肉都要吃几天，骨头都会留来炖汤。

但沃兹华斯他们看上去又不像是会吃剩饭的人，那锅汤里有香料酱油酒和一点炝锅的猪油，香气冲天，农妇不得不来多问一句。

“不要了。”沃兹华斯冲她摆手，“给你们了，怎么处理都行。”

那农妇的两个孩子仿佛得了什么圣旨一样，欢呼起来，嗷嗷扑过去用锅里没吃完的米饭沾汤吃。偶尔捞到一块肉，抢着互相啃两口。

卓映秋没见过这景象，扭头看的发愣。

“他们……”她踌躇片刻，仍然困惑，“他们家里也没有吃不上饭啊。”

“但他们也没有富裕到可以经常吃肉。”沃兹华斯淡淡道，似乎对这场景早有预料，“蛋白质和油脂……肉类和肥油，是人很需要，而经常没办法吃到的东西。家禽要留着下蛋，家畜需要产肥和耕田，都是贵重不能轻易杀死的资产。”

卓映秋仍回头看着那两个孩子捞他们吃剩的酱油肉汤拌饭，因为没见过这场面而惊讶得错不过眼。

“可他们把鹅杀了炖给我们吃……”

“因为我给了他们能买很多只鹅的钱。”

卓映秋不说话了。

她想起这家人的孩子面对大鹅饥饿渴望的模样，又想起师父和天下所有修士一样轻而易举地拿出银子买下大鹅，还提供许多昂贵的调料烹饪。

卓映秋觉得这里有什么是师父想让她思考的东西。

但她暂且还想不出来。

她低头看地，地上的蚂蚁爬过来。

又抬头看远处，一队鸭子白白的在水中浮游。

“……如果我杀了那些鹅，对他们来说是不是很大的损失。”她提的是疑问句，却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沃兹华斯笑着看她一眼。

“那当然了，特别是如果你杀了，又不给钱。”

在他身后，那位农妇挥手赶走了两个馋嘴的孩子。盛出一点汤浇饭给他们吃，又盛出一碗给还没归家的丈夫，最后把剩下的肉汤放回了炉火上再从新熬煮。

为了浓缩汤里的盐，好让这锅包含油脂和肉香的汤能吃很久。

沃兹华斯伸手，摸摸卓映秋的头：“当然啦，这不是你的错。你又没钱，实在是我和塞西莉亚太富有，富有到令人惊叹。”

卓映秋扭头，看着他一幅得意自豪等着挨夸到样子，瞬间什么想法都没了。

“师父真富有。”她拍拍手，据说这是师父师伯门派里表达喜爱和赞美的一种表示，敷衍地哄他一下，“能请您看一下我用的这个水束缚法术吗？我觉得它好像有点问题。”

……

下午时候，他们告别了那个小小的村子，沿着水田和河流的方向向西南走去。

天上的太一宗修士要飞八天，而这距离沃兹华斯说他一天就能到。因此这段时间他们便可以尽情在凡间村庄田野中行走。

卓映秋拿了师父给的避水珠，把它当作发簪插在头发中戴着，水田中的泥水便沾不到她的鞋底。

水田里有小鱼，烤一烤很香。本地人会摘茭白和水菜拌着吃，沃兹华斯弄了一点，用猪油一炒，有股奇妙的好味道。

鱼塘里长着莲叶，摘下来洗洗，包着糯米和腊肉蒸饭团，腊肉的油和米香一里地外都能闻到。竹林下长的拉花竹荪，和鸡煮汤，汤清香又透亮。

这天傍晚，在还未变得橘红的夕阳下，卓映秋盛了一勺子火腿竹笋和豆腐皮炖煮的汤，端起碗幸福地喝了一口。

“师父，你说的有道理。”

她抬头对沃兹华斯笑道，“我们一路走来的好吃的都是就地取材，能把身边普通的食物做成这样，凡人确实有厉害的地方。”

“好吃吧。”沃兹华斯笑眯眯的，“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嘛。”

卓映秋点头。

其实也没那么好吃，和她小时候吃过的仙门灵宴比还是差了清淡的口味和富有层次感的味道。

可凡人用自己家乡的特产做的菜，自然有一股朴素的，对菜品风味的极大激发，富有本地风情和生活的意趣。

仙门的灵肉总是咸淡恰到好处，口感柔韧又不塞牙，有些部分入口即化，另一些软弹多汁，是最好的肉，吃了很是滋补。

凡人腌的肉呛鼻子，还有驳杂的，烟熏火燎的粗糙味道。

可用这腌肉蒸饭团，烟熏的味道浸入了米里，又结合了本地略腌过的酸豆角和小葱，就有一种粗糙的，充满烟熏火燎味道，又裹在油里的香气，直冲吃的人鼻子。

它不高雅，不精致，不纯净，甚至因为驳杂的咸味说不上完美。

但它好吃。

像是凡人热灶上蒸出来的东西。

凡人的饭菜，有烟火气。

沃兹华斯和塞西莉亚很喜欢这种烟火气。

卓映秋也不讨厌它。

意识到这一点，她长久以来的问题终于找到了机会。

“师父和师伯这样行走世间，其实之前并不是在避世吧？”

她看着沃兹华斯和塞西莉亚，果然见到师父和师伯略微愣了一下。

“为什么这么问？”沃兹华斯放下筷子，柔声问道。

“我觉得一个晓得腊肉饭团要拌小葱和酸豆角，还非要荷叶包的仙尊，应该很难忍受仙山上避世的，远离这一切的修行时光吧？”

卓映秋用的是问句，但语气却笃定。师父和师伯根本不是节制忍耐的修行方法，这俩人三天不吃顿好的就会觉得过去的七天都白给了。

说是避世那么多年不出来，对外面的情况不了解。

他们不了解是真不了解，避世……就这么世俗的修行人，能忍得住都奇怪。

卓映秋直觉感到师父师伯并不是从闭塞的地方来的。

她隐约察觉到了这一点。

“哈哈，让你发现啦。”沃兹华斯一秒承认，非常畅快，“其实我们是远古的修仙大能，之前一直在睡大觉。前阵子睡醒了就跑出来看现在的世界，所以对现在的世界不了解。但我们沉睡之前就很喜欢吃好吃的，游历四方，对民间美食颇有心得……”

他说得有板有眼，卓映秋差点就信了。

如果不是她知道——

“修道者修仙是为了超脱凡人。”十几岁的小姑娘板着脸，年幼时候学习的修仙道理许多已经记不清，只有少数还记得牢固，足够脱口而出，“摒弃世俗的需要和想法，脱离凡，向仙靠拢。”

她盯着师尊，开口戳破了这家伙随口扯的不靠谱瞎话：“越来越贴近世俗的修行方法，没有办法求得接天大道。”

“对，你说的没错。”沃兹华斯承认的干脆利落，甚至不试图挣扎一下，“所以自从我们参透了这一点，就停留在仙尊境界上不去了。”

啊？

卓映秋惊呆了，为师父这轻佻的态度而难以置信，同时有点觉得是真的。

塞西莉亚打了沃兹华斯头顶一下，把这家伙打得一低头。

刚刚露出担忧神情的卓映秋板起脸，也不知该松口气笑起来还是该生气。

“咳，也不是秘密。”

沃兹华斯握拳，装模作样在嘴前咳了一下，“其实我们——”

他没说完，被一段从院子外面传来的尖利女声所打断。

“你怎么背着我擅自卖了家里的鸡！！！”

一名农妇打扮的妇女，抓着之前卖给他们鸡的男子，又拉又扯，带着愤怒的无能为力：“那是要留着生蛋的母鸡，老娘在家重病，就指着这点鸡蛋补营养，你怎么把鸡给卖了！！”

“他们，他们给了很多银子！”那男子着急的解释，“足足一两，是两位路过的贵人看上了咱家那老母鸡。机会难得，家里没钱，我就给卖了，鸡以后还可以买！”

“那是家里下蛋的鸡啊！”那农妇还拉着他不撒手，“再买，这村里哪还有生蛋的母鸡！买来的鸡不能生蛋，你舍得杀给老娘吃吗？从外面买一来一回要多久，老娘等得起吗？！”

她说着说着，拉着那男子的领子低头呜呜哭了起来。

沃兹华斯和塞西莉亚板着脸。卓映秋看着旁边竹编篮子里探出鸡头，咕咕咕的母鸡，感到有点尴尬。

这村里确实很少鸡，西南水多，他们养鸭子。

沃兹华斯晚上想去钻林子，打算炖点鸡汤，就从那农夫手里买了只不多见的老鸡。不过听着那边妇女在哭诉鸡蛋是老娘续命的东西，卓映秋感觉今晚这鸡她有点吃不下去。

在远处的吵闹声中，沃兹华斯伸筷子夹豆腐丝。

脚下的鸡探头探脑，咕咕直叫。

卓映秋看着师父，又看看鸡。

沃兹华斯在她的注视中咽下了嘴里的豆腐丝，神情平静：“很在意么秋儿？你可以问问他们，我把鸡还给他们，拿回我的一两银子，他们愿不愿意。”

卓映秋愣了一下。

她看看师父，又看看鸡，毅然提起装鸡的篮子，跨出这间他们吃饭的院子，去隔壁问他们要不要原价买回这只鸡。”

那两人看着眼前青春美丽的少女，在她的莹润如玉的脸庞上看不到风吹日晒忙碌劳作的粗糙痕迹，腰肢纤细身材修长，没做过粗活却锻炼良好。

两人也不哭也不吵了，齐齐跪了下去，给这位一看就是仙门小姐的少女磕头：“仙君不敢！我们只是说了些没过脑子的粗俗话，请仙君饶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