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啦”一声,刀尖撞上了某个东西,猛地一个急刹车,再不能向前移动分毫。
一本厚厚的《局部解剖学》掉落在地上,封面破开了一道口子,不知一直延伸到哪一页。
原本粘在床上的纸扎新娘脑袋一歪,盖头一甩,身体撕裂开来,露出了藏身在后面的人。
那人左右甩动肢体抖落了身上的破碎的纸片,不再伪装,跟着他后退的动作跳下了床。
左手抓着东西碍事,骆沉渔干脆把手里的光源丢了出去,晃了来人的眼,也短暂地照亮了“新娘”。
纸扎只是那人伪装的幌子,红纸盖头被那人甩落,露出了一张面具。
面具表情喜悲难辨,而这人穿的衣裳上也没有任何标识,看不出身份,只能从身形上勉强看出是个男性。
小小的光照不亮整间屋子,光源也被对方抬手击落,骨碌滚去了桌子下面,骆沉渔的视野再一次浸入黑暗之中。
不知那人带了什么暗器,在黑暗中闪着寒光,唰唰地就飞了过来。
骆沉渔暗骂了一句,疾步后退。
原主虽然有肢体记忆在身,然而毕竟此时这具躯体的主人在上学期间被各种校规拴得老老实实,根本没怎么打过架,对上训练有素的人根本没有胜算。
黑暗里根本看不清对面,他模仿着看过的古装电视剧,虚张声势地挥了几下剑,狼狈地躲闪着。
暗器刀片雨一般刮在他的身上,与剑刃碰撞发出脆响,唰啦一声划破了衣袖,残破的布条垂落了下来。
求生欲让骆沉渔爆发出了同期末周一样的学习效率,跟着原主的肢体记忆迅速挥舞起长剑。
各种招数仿佛早就烂熟于心一般一套接一套的使出,乍一看竟然像个真正的修仙人。
然而这终究不是期末周,对方没给他足够的学习时间。
还没等骆沉渔彻底研究明白剑法,那人矮身闪避过剑尖,旋即起身抬腿,一脚踹在了他的胸口!
这一串动作一气呵成,巨大的力量撞得骆沉渔一时没站稳,连人带剑一起向后摔去。
对方欺身而上,没费多少力气就成功锁住了骆沉渔的身子。
寒光簌簌落下,方才捅了局部解剖学的刀再一次出现在他的掌心,他一手钳制着身下人的下颌,另一手握着刀直砍向脆弱的脖颈!
骆沉渔下半身被那人用腿绊住,压得他动弹不得。
眼看着刀尖就要亲吻上气管,他奋力一挣,抬掌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腕,用力一掰的同时迅速侧身躲开——
但是对方反应速度比他快,几乎在骆沉渔出手的瞬间便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朝地上狠命一掼。
肩胛骨透过皮肤与地面狠/狠碰撞,后脑勺也磕在了粗糙不平的地上,钻心的疼痛瞬间蔓延了全身。
距离过近,长剑只能是累赘,被砸得眼冒金星的骆沉渔不得已放弃了自己的武器,摸了把备用短刀挥向对方。
他这一刀使了全力,只不过备用刀不够锋利,没能扎太深。
那人前臂被刺了个正着,血顿时汩汩涌了出来,滴落在骆沉渔裸/露的脖颈上。
这一下只伤了皮肉,那人忍痛能力极佳,连哼都没哼一声,手上力度丝毫不减,刀尖在空中改了个方向再次劈了下来。
距离过近,单纯靠闪躲肯定无解。骆沉渔心一横,放弃硬碰硬,侧头的同时猛地翻身,瞅了个空子一把抱住了对方的腰身。
那人原本骑在他腰胯处,被他这么一掀有些失去平衡,两个人抱着就地滚在了一起。
浑身上下都被粗糙的地面硌了个遍,衣裳拖把一样将尘土擦了个干净,两人谁都没能幸免,疼得骆沉渔在心里暗骂一声,差点龇牙咧嘴破功。
“嘶……”
颈侧皮肤一痛,紧接着一股血腥味钻进了鼻腔,是刀割破了皮肤。
好在翻滚的动作让对方失了准头,刀尖偏了一寸,他好险没有当场血溅三尺。
肾上腺素爆发,非致命伤变得无关痛痒,滑落的血滴没有影响他行动的速度。
骆沉渔趁着对方收刀再刺的间隙瞬间发力,把那人反压在了身下,虎口卡在那人喉结上方,一把掀开了对方的面具——
就算要死,也得让他看看是什么人要杀自己!
两个人在地上一通翻滚后正好摔在了光源旁边,被骆沉渔丢掉的那个小玩意照亮了对方的脸。
只一看,他便一怔,手上的动作不由得停了下来。
这人有一张极为好看的脸,眼尾的浅红色小疤使这张脸极具辨识度,远看像一颗红痣。
微弯的眼型让他看起来始终带着一丝笑意,天然便眉目含情。
只不过此时他的瞳孔中仿佛烧着一丛火苗,因而笑意未达眼底,倒显得有些深不可测。
那人的颊侧被面具边缘压出来一道泛红的痕迹,眉心处的红色纹路像某种古老的图腾,在昏暗的灯光下有种诡谲的氛围感,捉摸不透。
这张脸无疑是极为出彩的,因此骆沉渔即使身为直男也免不了分神欣赏片刻,只一眼就难以忘怀——
只不过,他从没见过这个人。
难道是寻仇杀错了人?
对方挣扎了起来,刀子在翻滚间不知丢去了哪里,两个人此时都变成了赤手空拳。
乍然的面具脱落显然超出了他的预料,那人愣了愣,手上的反抗动作一停,就被骆沉渔揪到了破绽,一把按在地上。
他反客为主地跨坐在不速之客的腰间,随手抓了把刀片过来,手脚并用地锁住了对方的肢体,一只手拿着刀片贴在了那人的颈侧。
刀片薄而利,骆沉渔只是略微施加了一点压力,它就割破了对方的皮肤,一抹殷红的血液顺着皮肤纹理滑落下来。
冰凉的刀片夹在他指间,紧贴着颈总动脉的位置,血管的跳动清晰可见,稍有不慎就会血溅三尺。
要害被他人拿捏,这位“纸扎新娘”扮演者终于老实下来。
骆沉渔虽然拿着刀片威胁对方,但他本质上还是一位新时代遵纪守法的好公民,根本没打算杀人,只想借此机会盘问一下对方。
为了制造出一种压迫感,他用手腕抵住了对方的下颌,逼迫那人抬起头,与自己对视。
他低头去看对方的眼睛,一方浅色的瞳孔中倒映着骆沉渔自己的身影,像一汪深不见底的池塘,被摄入眼眸的人都会溺死其中。
“是谁要杀我?”
那人一时失手被他压在身下,原本就怒不可遏,而被挑落的面具更是给他火上浇了油,眼里的怒火几乎要烧到骆沉渔垂下的刘海。
闻此一言,他却猛然一愣,怒意倏地退去,改换成了满腔难以置信。
情绪变化只泄露了短短一瞬,那人很快垂了垂眼,掩去了眼底的种种思绪,表情重归于平静,一副“要杀要剐随你便”的死样子。
不过即便如此,这一瞬间的变化还是被骆沉渔捕捉在了眼中。
难不成我认识他?骆沉渔有些莫名其妙地想。难不成我该知道他想杀我?
见对方摆烂不愿回答,他手上略微加了几分力,刀片深陷对方颈间,痛得那人猛一皱眉,偏开头去。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这个问题不难回答,对方没必要冒着生病危险保持闭嘴。
果然地上的少年闻言撩起了眼皮,目光在他脸上逡巡一阵后,对上了他的视线,忽然咧嘴一笑。
骆沉渔本能地感觉不对,下意识眨了下眼,躲开了他的目光。
只见那少年笑着张了口,却吐出一句让人不寒而栗的话——
“我上碧落,下黄泉,”笑意蔓延在他的眼尾,连带着疤痕也一起上扬着,带着说不清的诡谲和疯癫,“只为了找到你。”
粘在他身上的盖头碎片并没有完全被抖落,有一张红色的碎纸片仍然藏在他的发间,看起来竟带着一丝俏皮。
骆沉渔一个恍神,听那少年喊出了他的名字:“骆沉渔,你没必要装傻。”
“你逃不掉的。”
许是对方的语气过分笃定,像是稳操胜券了一般,让骆沉渔不由得心生无限怀疑,下意识走了神,手上的刀片轻轻一抬。
那少年猛地抬起上半身,将他掀翻在地,刀片打落在了地上。
骆沉渔在他动作的瞬间就已经回过神来,下意识探手一抓,碰到了一根柔软的条状物。
对方束发的发带被骆沉渔一把揪了下来,黑色的长发顿时没了束缚,毫无顾忌地倾泻了下来,像一尾拂尘一般扫乱了他的道心。
那人动作十分干脆利落,脱身之后立即撤开了二里地,像是担心再被他手脚并用地缠住一般,没空管被扯散的长发。
骆沉渔迅速拾起了刀片跳了起来,对方却没有恋战,捡起掉落在一旁的面具后就闪身出了门。
骆沉渔心里的重重疑惑并未得解,手里抓着发带就追了出去。
那人却在门外的黑暗中停住了脚步,回身面对他五指张开,随后做了一个骆沉渔看不懂的手势。
空气无风自澜,倏地漾起涟漪,自他指尖辐射状绽开。
骆沉渔见状觉出不对,连忙想后退避开,却见对方食指指腹不知何时破了个口子,血珠滚落了下来。
血掉入空气后就像墨汁滴进了大海,霎时间没了影。
然而起了涟漪的空气却像被上色了一般,眨眼间便通体泛起氤氲的红,连黑暗都掩不住它血亮的光。
这一切变故只在一瞬间,在骆沉渔眼中却仿佛看了场大戏般绵长。
堆满纸扎物的新房变作口袋,他身无可避之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冲自己一挥手,血红色的网铺天盖地地落了下来,糊了他满眼。
视野被喜庆的红色侵占了个完全,骆沉渔的意识不由自主地向下沉沦,昏沉间隐约听见对方说了句话。那人的声音像大幕落下时的旁白,冷静且不带半分情绪。
“后会有期。”
“啪”的一声,大幕合上。骆沉渔的身影消失在了黑暗中,无影无踪,而门外也没了声响。
新房内的两根红烛无人点火,却在此时幽幽亮了起来,烛焰依旧像方才一般欢快跳动着,照亮了满地狼藉。
局部解剖学三百多页,系统解剖学四百多页,实地解剖学五百多页。
本章中关于用《局部解剖学》挡刀的片段,我是有犹豫过的,因为三百多页的确不算特别厚,我写文时对标的是最厚的《实地解剖学》。但是这套书好像没有几个学校使用,怕大家不知道,于是选择使用更加耳熟能详的《局部解剖学》。
三百多页,也能挡刀(确信)
本章出场的是受,只是骆沉渔还不知道他的身份,因此暂时用“对方”“那人”等代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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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亲爱的宿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