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洞出现的那一瞬间,骆沉渔心头猛地一跳。
电光石火间他没来得及多想,几步上前一把抓住了时曦年的衣裳,顺手甩出一根红线去钩地上的剑,拖着对方连人带剑不顾一切地向后撤退。
下一秒,平地就在他们两人眼前炸了开来。
碎土碎石块一瞬间迸得满天都是,有几粒炸到了骆沉渔勒着时曦年腰身的手上,扎得他皮肤生疼,却没有放手。
黑洞出现,又在眨眼间携着淮间一起消失,天地间再一次恢复到万籁俱寂的样子。
碎土溅到了时曦年脸上,他的眼睛这才缓慢眨动了一下,像是突然醒了过来,下意识甩开了拖着自己的人。
骆沉渔顺势松了手,心想,我就多余出手救人。
他一边在心里唾骂着自己圣母心不泯,鬼迷心窍才会去救宿敌,一边悄悄向后退去,准备趁机离开。
妄图“做好事不留名”的骆同志还没刚溜出两步,就见原本呆愣着的时曦年转过身来。
他脸上还略带着些不知所云的茫然,额头和鼻尖沁着冷汗,眼神慢慢聚焦,定在了眼前人的身上。
骆沉渔想起自己被识破身份的事,心脏一紧。
他还没有弄清“沈怀佑”和“左溅”的身份,也不知道“淮间”又是哪号人物……但求知欲是他此时最不需要的一种**。
他连忙将自己心底的好奇掐了苗头埋进土里,刚想无视宿敌的目光径直离开,忽听时曦年问道:“你知道‘他’是谁吗?”
“他”?
骆沉渔下意识跟着声音看向对方,才发现那人脸色苍白,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成拳,却仍然掩饰不住肢体的颤抖。
这是怎么回事?
他仔细回想着原著内容,却怎么都不记得作者给男主安过“病美人”的人设。
病重、身体不好的一直是他炮灰骆沉渔,怎么也没轮到过被主角光环环绕着的时曦年——
痛感交换早在他们第一次在串联空间锁中逆转时就已断开,他不知宿敌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却总是不由得想起那种头痛欲裂的感觉。
他一边难免地对这倒霉主角起了丝怜悯,一边又同时告诫着自己对方是不该被同情的宿敌。
这一番矛盾下,时曦年再次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开口道:“你知道‘淮间’吗?”
他的背绷得很直,像想借此掩盖自己的紧张。然而冒牌货骆沉渔实在不懂他在说什么,只得闭嘴,同对方大眼瞪小眼了起来。
“‘沈怀佑’和‘左溅’是同一个人,真名叫‘淮间’,是鬼门关前鬼王解双烬的属下。”时曦年缓缓道,“其能力是抽取活人的经脉,抢夺活人的阳气,编织成面具,叫‘千人鬼面’。”
同一个人……
骆沉渔了然想,怪不得说心房和心室其实是同一个心脏,怪不得他们能这样转换。
所以一些其他问题也得到了解释:
比方说单人只能开启三个串联空间锁,而“沈怀佑”和“左溅”两个人在一起,却不能同时串联六个锁——
只因为他们是同一个人,只能使用一个人的功法。
骆沉渔为自己的推论得到证实而高兴,那壁厢时曦年继续道:“鬼门关中恶鬼轻易不出关门,是因为人间的阳气侵蚀他们的魂魄;而‘千人鬼面’则能帮他们规避此问题。”
“只要鬼戴上了这种鬼面,就能无惧阳气侵蚀,游走人间。”时曦年说着,忽然问他:“你知道鬼门关是什么地方吗?”
“是关押作恶多端的鬼魂的禁地。”骆沉渔记得原著中的描述,自以为答得很正确。
却不想时曦年轻轻一笑,道:“并不是。”
“无人将它们关押于此,只是因为鬼门关是世间唯一一处阳气缺失的地方。鬼魂怨气未消解,又不愿忍受阳气侵蚀魂魄的痛苦,因此群聚于那里,因而得名‘鬼门关’。”
“并不是修真界把它们关押,只是因为它们无法外出——直到淮间的出现。”
时曦年说这些话的时候格外耐心,尽管骆沉渔一问三不知,他的眉眼间也不带半点不耐烦,反而将其娓娓道来,倒像在讲某个故事。
“淮间……他是前前任鬼王。”
骆沉渔听到这是真的震惊了,“鬼王?你先前说他是前任鬼王解双烬的下属,怎么又是……”
“在淮间之前,鬼门关内从未出现过真正的鬼王。各个鬼派大大小小,相互不肯服从,能让它们低头的除了绝对的武力,还有无法抵抗的利益。”
“千人鬼面是淮间的绝技,也只有他能编织出可完全抵抗人间阳气的面具,供鬼魂穿戴。”
骆沉渔想到自己看过的仙侠小说中的设定,有些不确定地问道:“鬼为何执意要来人间……是为了阳气吗?”
时曦年点了下头,“外部的阳气会腐蚀它们的魂魄,产生难以抑制的痛苦;但阳气也是它们增长鬼力的唯一来源。”
鬼惧阳气,却又无法摆脱阳气的诱惑,从此成了编织人淮间的手下走狗——
“那解双烬是怎么回事?”原著中从未细致叙述过关于鬼门关的故事,骆沉渔听着这些故事竟有种看同人文的神奇感。
“解双烬是修真界的人。”时曦年道,“尽管化身为鬼,他仍然拥有抵御阳气侵蚀的能力,同时还具有无上武力——”
“他想要当上鬼王,只需要打败鬼王淮间。”
鬼门关混战,人间得益。
那段时间前现任两只鬼王从早斗到晚,期间损失了无数只被争斗波及到的小鬼,而编织人淮间忙于战争,自然也无暇替族人编织足够的千人鬼面。
恶鬼失去庇佑的外衣,只得缩身于关内,暂时止了叨扰人间的想法,人间倒是安稳平静了很长时间。
时曦年没有细说大战的经过,不过骆沉渔用指头也想得出来结果:自然是生前的修真人得利,昔日的鬼王成了阶下囚,成了一台仅用作缝纫的机器。
解双烬从淮间那得到足够的面具,分发给鬼族人。而恶鬼需要的只是外衣,并不关心谁是提供外衣的人。
有庇佑便是王,从此鬼门关改姓为解。
“祠堂里的雕像……”骆沉渔隐约觉得自己弄懂了些,却又始终有一块拼图未集齐,让他没能彻底理清鬼门关错综复杂的关系。
“为什么淮间要祭拜解双烬的塑像?”
身为前前任鬼王,难道淮间不是最希望解双烬死无葬身之地的吗?
按照时曦年先前的说法,祭拜塑像代表着为对方凝集鬼力……
“不是和你说过了么,解双烬的塑像是三瞳,祠堂里的那尊是重瞳的邪神。”
邪神……
也就是说,淮间祭拜的并不是解双烬本人,而是他的邪神!
“召唤来的邪神没有灵智,易受人驱使,淮间这是在锻造傀儡。”时曦年垂了垂眼,瞥了下脚旁的孔洞。
传送门的打开像丢了枚炸弹,淮间站过的地面被炸得四分五裂,露出一个坑来。人虽已走了半晌,碎石上却还沾着一丝残留的黑雾。
“你方才问淮间是谁放他来的人间……是什么意思?”
骆沉渔小心翼翼地问,生怕哪个字又触了宿敌的霉头,让对方想起找他的麻烦来。
上一次他这么小心翼翼地问问题,还是很久前忘记交作业的时候。
时曦年这次倒没冲他发难,语气很是平静地道:“解双烬到死都没有解除对淮间的囚禁,而他人也打不开鬼王的锁,淮间一直被关在鬼门关里,不该出现在人间。”
“不知这次是谁。”
他轻描淡写地说着,却一字不提淮间口中的“问问你自己”。
骆沉渔把这个疑点暂且憋回了心里,听对方问道:“你们无尽道这段时间有外人进出吗?”
骆沉渔神经一紧,严谨地答道:“我闭关了半月有余,不知这些事。”
时曦年没料到这个回答,顿了一下才解释:“淮间抗凝血所用的九宫花需即采即用,而整套工序在十天左右。”
雕像中的血应该是前几位死者的,而第一位死于半月前。
按照时间倒推,淮间得到九宫花的时间只会比那更早。
而那时“骆沉渔”刚从桃花榜候选的战场上下来,全程闭关,中途还偷换了个灵魂,也不知屋外世事。
究竟是淮间骗过了无尽道的禁制,溜入其中盗走药草;还是有人在同前前任鬼王暗通款曲,私下流通了九宫花?
骆沉渔百思不得其解,却又无法开口问宿敌,只得保持着缄默。而正在这时时曦年眼神转向了他,开口时换成了审问的语气:
“我给你解答了半天,该你给我解释了。”
“你是谁?”
骆沉渔还没刚松懈下来的神经又一次紧绷,脑中悠哉悠哉的弦“啪”一声断了。
他心想,该怎么解释呢?
我不是骆沉渔,但我的确和你的宿敌同名同姓……这种会被当成精神病的回答他说不出口。
“无尽道的骆沉渔不会问我那些问题,更不会安安分分地听我说完这些故事。”
提到过去的那位宿敌,时曦年眼中最后的半点笑意也消失殆尽。
“神出鬼没的铁锤,还有丝线……你的破绽还挺多。”时曦年皮笑肉不笑地盯了他一眼,意思是“还要我继续列举吗”。
假骆沉渔只想求他闭嘴,然后自己跑路。他不清楚修真界对于外来灵魂有什么处理方法,会不会把他当成什么夺舍的恶鬼乱棍打死……
各种奇奇怪怪的死法在他脑子里跑马灯似的转了半圈,他抿了抿唇,决定还是伪装到底。
于是骆沉渔也仿着宿敌的模样,轻轻牵动了一边嘴角,露出一个嘲弄的笑,“别血口喷人,你不了解我的地方多了去了。”
他们是宿敌关系,又不是整天睡一个被窝的夫妻,彼此之间有不了解的地方不是很正常么,骆沉渔这样想着。
时曦年轻轻嗤笑一声,“你是谁我并不关心,只是顺嘴问一句。”
他绕过骆沉渔走向大门,不再看他,“既然你不是无尽道的骆沉渔,那就离我远些——”
骆沉渔心中一喜,正要感谢男主慈悲不杀之恩,忽见时曦年脚下一顿,毫无预兆地向他倒来!
“他们是宿敌关系,又不是整天睡一个被窝的夫妻”~~~
呀呀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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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何为鬼门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