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看了裴慕回一眼,重复道:“有其他症状吗?恶心、呕吐、腹痛、腹泻?”
裴慕回继续摇头,“没有。”
医生“噼里啪啦”地在键盘上打字,头也不抬:“头晕、头疼、乏力、睁不开眼?”
裴慕回点头:“也没有。”
医生:“给你开了几个单子,你去做下检查。”
裴慕回:“。”
他心情复杂地拿着单子往外走,看到自动缴费机上显示的检查费用,扫码付钱的时候,心都在滴血。
地球在旁边阴阳怪气的“哼哼”了两声,说话特别直白,直接往裴慕回的心坎上插刀:“等会儿结果出来,医生说不定还会怀疑你癔症发作了。他等下该建议你明天白天挂精神科做个检查了,包括脑CT的那种,一个就九百多块哦!”
裴慕回:“……”
裴慕回默默加快了往抽血室的步伐。
这幻觉太特么气人了!
海滨城市晚间的风柔软而潮湿。
微风的凉意略微吹散了急诊室的焦灼和沉闷,依稀也弥漫着一点熟悉的月桂花香。
裴慕回在急诊的走廊里抬头张望了一眼,医院这边的绿化树都是纷纷扬扬的法国泡桐,并没有看到过月桂花树,也不知道这香气是从哪里飘过来的。
沿着走廊走了一小会儿,裴慕回的脚步猛然间顿住。
他分明记得,抽血室的位置并不远,和每个楼梯口的自动缴费机之间的距离,大概也就三四十米。
可是他刚刚一路走来,却始终没有看到抽血室的牌子。
回头望去,他刚刚走过的走廊,灯光也已经暗了下来,只剩下一片幽深黑暗的遥远,仿佛两端根本没有尽头。
裴慕回的心跳不自觉地加快。
*
宁以靖完全是亦步亦趋地跟在了裴慕回的身边。
裴慕回在自助缴费机打单子,他看着。
裴慕回往抽血室走,他跟着。
直到裴慕回的身影从走廊里陡然间消失。
宁以靖脸上的表情猛然间沉了下去,幽深的眼睛上艳色的绺裂痕迹瞬间密布整个眼眶,破碎的晶体里面泛起了几分黏稠的暗色深红。
从他身体里蔓延出的无数触手,几乎瞬间便腾空抽动着,狠狠地抽打在急诊走廊的地板上、墙壁上。
现实世界的医院并无异样。
而在异化空间里,几道突兀地从空间裂隙里勉强挤进来的触手,却是直接砸毁了一楼的大半走廊……
然而这一切都无济于事。
他分明隐约察觉到了裴慕回的气息,却无法将自己的力量完全渗入其中。
如果再用力,整个异化空间都会坍塌破碎,还在里面的裴慕回,也会被毁灭的空间所波及。
一通令人胆战心惊的疯狂发泄后,宁以靖终于拖着那些因为情绪低落而萎靡耷拉在地的触手,委委屈屈地原路返回,出现在了裴慕回的出租屋里。
当裴慕回消失的时候,出租屋里裴慕回留下的气息,便成了他唯一的慰藉
宁以靖直接把自己高大的个子缩成了小小一团,那些无形的触手,却已经遍布整个出租屋的每一个角落,让这里瞬间便成了他布置的囚笼。
宁以靖就像是一个张开了诱捕器的猪笼草、食人花一样,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却是眼巴巴地瞅着出租屋进门的位置……
*
新的幻觉?
裴慕回下意识地捏紧了手上刚刚打印出来的缴费单据。
他缓慢地做了两个深呼吸,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没有选择继续往前走,而是毫不犹豫地折返了回去。
这一次,裴慕回走得很慢。
他的视线不停地在走廊两边的门牌上逡巡,然而,那些紧紧关闭着的门牌上却只写了VIP5、VIP6、VIP7等诊室序号,并没有具体的科室名字。
不知何时,走廊中间也不再是空荡荡的,而是已经布满了一组又一组看上去十分舒适的窄沙发。
裴慕回的心中闪过了一丝诧异。
通常来说,医院给候诊的病人和陪同的患者家属准备的座椅,大部分都是十分单薄的塑料长椅,占地面积小、个数多,就算是这样,还经常不够用。
这种比较占地方的沙发其实很少看到。
直到裴慕回终于走到了这条走廊的拐角处,便看到前面一道玻璃隔离门,而在玻璃门上面,正从外面贴着“男士止步”四个字。
裴慕回的额头上瞬间浮现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其实对宜海市第一人民医院的具体布局并不了解,但是,医院一楼门诊大厅的墙壁上就挂着一幅巨大的医院导航图。
其中,会专门标记“男士止步”的妇科和产科,分别位于导航图的五楼和六楼。
就在这时,产科走廊玻璃门的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裴慕回悚然一惊,猛地抬头望过去。
玻璃门外,一个人仿佛被什么东西追赶一样,完全是慌不择路地冲了过来。
当他隔着玻璃门看到裴慕回后,脚步猛然间一顿,脸上也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不过,当他看到裴慕回皱着眉头的模样后,却顿时又长舒了一口气,毫不犹豫地冲了过来,猛拍玻璃门:“兄弟!兄弟你也是迷路的吗!”
那人拍门的动静很大,在这个寂静的走廊里,越发显得突兀。
裴慕回甚至在怀疑,他会不会引来一些奇怪的东西……
“喂。”
裴慕回的脑海中突然又出现一个声音。
他顿时浑身一个激灵,汗毛都竖起来了。
察觉到裴慕回现在糟糕的情绪,地球的声音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那个,朋友,你还好吗?”
裴慕回:“……”
他这会儿已经反应过来了,刚刚那熟悉的声音,是地球的。
见裴慕回又不说话了,地球只能“叭叭叭”的开始自己嘀咕。
地球:“你怎么半天不说话,我有点担心你。”
裴慕回缓缓地吸了口气,无声地在脑海中问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地球:“这里应该是医院里的一块异化区域,我也很茫然啊。这个医院以前出现过一次异化区域,当时的人们已经把这个问题解决了,就算有少量的异化残余,按理说,也不至于这么快就形成新的异化区域。可是,就在你从走廊那里走过去的时候,异化突然加剧,然后你就进来了。”
地球:“外面这个人,应该是不小心误入的。”
裴慕回:“……”
他原本以为,自己脑海中和自己说话的地球是幻觉。
但是,比起现在整个空间都发生的异变来说,地球的声音只是幻听而已,属实是小巫见大巫了。
短暂的沉默后,裴慕回幽幽地问道:“人与球之前的信任呢?”
地球:“……”
刚刚夺路狂奔那哥们还在拍门。
见裴慕回一脸谨慎戒备的模样,丝毫并没有上前帮忙的打算,那哥们反而放下心来。
他就像是变戏法一样,突然从自己兜里摸出来一张门卡,抵在玻璃门的数字锁上,“叮”的一下,刷卡通过。
裴慕回:“???”
这人有门卡刚刚是拍的什么门?
那人自己开了刷开门锁后,只是将玻璃门打开了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等他冲进来之后,又迅速重新上锁,然后立刻远离了门口的位置。
离得近了,裴慕回才发现,这哥们一脑门的冷汗,并且,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这哥们小心翼翼地和裴慕回问道:“兄弟,看你的样子,你这边应该还算安全吧?”
他的话音未落,玻璃门外面的楼梯上,突然传来了一阵轻飘飘的和地面摩擦的声音。
只不过,夜晚的医院楼里过于寂静,以至于,任何动静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两人对视了一眼,这哥们的脸色已经变了。
裴慕回虽然还没弄清现在的情况,但仍是指了指沙发后面,然后自己迅速躲了过去,隐藏住了身形。
那哥们的反应也不慢,紧跟在裴慕回的后面,也一起躲了起来。
那阵摩擦声来得极其缓慢。
得有几分钟的时间吧,躲在沙发后面的裴慕回才看到,玻璃门外面,几个浑身蓝色、像是婴儿一样的东西,正从楼梯上,极其缓慢地爬了下来。
而在它们出现之前,裴慕回根本没有看到楼梯的影子。
不管是裴慕回还是后来出现的那哥们,都屏住了呼吸。
又是一阵漫长的等待后,那几个蓝色的婴儿,便漫无目的的爬走了。
“吓死我了。”那哥们抬手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直接瘫坐在了地上,背靠着沙发,大口喘着粗气。
裴慕回把手指在嘴边摇了摇:“嘘。”
那哥们见状,连忙伸手捂嘴,压低声音小声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又过了一会儿,走廊里并没有出现任何异状,裴慕回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小声问道:“你那边什么情况?”
那哥们这会儿也已经把那口气喘匀了。
他还挺健谈的,裴慕回一问,便立刻竹筒倒豆子似的全都交代了出来:“我媳妇刚生孩子,我这不就是晚上想过来陪床么,结果,今天晚上也不知道是撞什么鬼了,我压根就没找着我媳妇的病房!在八楼绕来绕去好几圈,反而还招惹了刚刚那么一群鬼玩意儿!还好那东西爬得慢,看得让人瘆得慌。”
说完,他又看向裴慕回,“哎,兄弟你呢?”
裴慕回直接示意了一下手里的验血单子,实话实说道:“我去一楼急诊,结果莫名其妙就走到这里来了。”
那哥们摇头道:“咱哥俩这是隔着八层楼都能遇到同一个鬼打墙啊!”
裴慕回的目光盯在前面贴在玻璃门外侧的“男士止步”四个字上面,然后轻声说道:“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应该是医院六楼的产科里面。这些沙发估计是专门给产科那些过来做孕检的孕妇准备的。”
那哥们伸手弹了沙发一下,“还真是,我刚刚被那些鬼东西吓了一跳,光记得跑了,都没注意自己跑了几层楼。”
地球忍不住寻思:“一楼和八楼,隔得还挺远,这个异化区域还挺大。”
裴慕回在脑海中平静地说道:“他在说谎。”
地球一惊:“啊?”
裴慕回:“这人一身的烟味,还说过来给他刚生了孩子的老婆陪床?”
裴慕回无声地嗤笑一声,“就算他老婆不在意,病房里的其他产妇和家属也忍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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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孤独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