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铃声响,同学们有些不舍地离开了教室,刚认识的新朋友还没聊够呢就要分开。出了教室门,寄宿生朝着宿舍楼,走读生朝着校门口,校园里顿时安静了下来,生活区的宿舍楼却热闹了起来。
男生之间的友谊来的很快,也很简单。开学第一天,楼道里已是此起彼伏的“兄弟”、“哥们”,暖水壶更是成为了他们友谊的桥梁。
“一起打热水啊!”
“走着!”
“帮我打一下吧,明天我给你打!”
然后三五成群、勾肩搭背地涌向开水间,而装满热水的暖水壶又摇身一变,成为了最佳的力量展示工具。他们手拎暖壶,双臂持平,莫名地进行着力量的攀比。
洗洗涮涮后,这群精力依旧很旺盛的年轻人,会想出各种花样来消耗这过剩的体力。他们会抓住上铺的床边引体向上,会跳跃着去触摸天花板上的吊灯,而且他们每人分工明确,职责清晰,有选手有裁判,有计时的有算数的,有鼓掌的有起哄的。
直到宿管阿姨掐着表看着点,一个向下,电闸落下,宿舍陷入到漆黑一片中,他们虽意犹未尽,却也不得不带着遗憾结束这场比赛,然后摸着黑爬上自己的床。
如果说熄灯前是一场武比,那么熄灯后的文比同样精彩,而文比往往逃不过一个百谈不厌的话题,那就是女生。
他们在黑暗中尽情地聊着,幻想着。从学校女生到美女明星,认识的不认识,都能大聊特聊。
文比什么时候结束,并没有人知道。当终于没有人再开口说话,男生宿舍才算是真正的安静下来。
女生跟男生相比,则多了一份矜持和敏感。
“我想去打水,有谁一起吗?”
“可以等等我吗,我想去。”
“你慢慢来,我不着急的。”
毕竟刚刚认识,她们之间更多的是客气和迁就。她们相约着走向了开水间,留下了一路的沉默和尴尬,再拎着沉沉的暖壶一起返回了宿舍,然后开始各自洗漱。
此时,如果有一个性格外向的人主动站出来,主动开口说些什么,哪怕话题再无聊,那也是解救大家了。
很有幸,620宿舍就有这么一位。
“跟你们说,我们运气真好,8个人的床,4个人住。”她带着一种自豪的表情,似乎是觉得自己知道别人不清楚的消息。
然而其余的三个人并没有给出什么很及时地反馈。
她们其中有一人早已洗漱完毕,现在正趴在床上翻着刚发下来的课本,她看上去很专心,翻过去几页后,停下来思考一会,又将课本翻了回去,然后写了写画了画。
另外一个女生正坐在门背后的下铺床上,从一个开口对着她的书包里摸来摸去,之后便掏出来一个深红的饱满的表皮光亮的大枣,想必是从家里带来的特产吧,她开心得吃了起来。
咬了几口后,剩下的果肉连着枣核,实在啃不下来了,她索性将整个枣核丢进嘴里,嗦了半天把核吐了出来,然后再将手伸进书包摸来摸去。
剩下的这位便是董原了,她刚坐在床边上,挽起裤腿,正准备泡个热水脚。
董原尚没有记住刚才说话的这位叫什么,也不知道这句话是在向谁诉说,只是眼前的情况似乎太过尴尬,董原虽不善交际,但出于礼貌,她主动接下了话:“为什么呢?”
那沉默的片刻让刚才说话的这位思忖甚多,“没人理我,没听见?”、“还不认识,不好意思?”、“她们这么没礼貌?”
思考之际,听到了有人回应她,她很是高兴,当下便认定,“她们都在忙自己的事呢,不及时理我也正常。”然后转头对董原笑着说道:“宿舍哪能都住满啊!”
这却引发了董原的好奇:“我来的时候看到床铺上都放了东西。”
那个女生仍然笑嘻嘻,理所当然地说着:“哦,那些东西是我的,女生嘛,天生东西多,正常正常。”
这个话题聊到这里貌似已经可以结束了,一向不善交际的董原想来想去,总是想不到合适的话语接下去。
她想说“那你东西也太多了,占了三四个床铺”,但是这么说太欠妥当了,何况她东西多也没影响自己。
她还想到了“我东西就不多”,但是这句也太抬杠了,想来想去,除了“跟不熟悉的人聊天真累”这个结论外,她什么也想不出来了,只能略带歉意地沉默了。
但是那个女生似乎并不期待董原的回复,因为她已成功开启了一个新的话题。
“刚才在教室都没记住大家,要不我们再介绍下自己吧。”原本坐在自己床上的这位女生说着下了床,站了起来,特地走到正在看书的那个女生床边,拍打了她一下,继而走到了宿舍正中间,分别向董原和吃大枣的女生递了一个眼神。
看书的女生把笔夹在了书中间,合上了课本,从床上了爬了起来,连贯着下了床,脚还没有全部塞进拖鞋里,就着急忙慌地走到了宿舍中间。
吃大枣的女生赶紧吐了嘴里的核,董原将脚从热水盆里拔了出来,趿拉了拖鞋,就这样四人在宿舍正中央集合了。
组织者率先发言了,她笑着说道:“我叫刘晓净,破晓的晓,干净的净,老家是县城的。”
那位学习的女生紧接其后,她好像很着急的样子,她语速有点快:“我叫周雅,我就是市里的。”
刘晓净看向了吃大枣的那位女生,她有些害羞,脸有些红,“我叫王芳芳,我是县城底下的一个村里的。”
王芳芳小心翼翼地说着,她用眼角环顾了其它三人,周雅和刘晓净虽穿着睡衣,但是也抵挡不住她们的优越,这二人的睡衣看上去都要比王芳芳的任何一件外衣贵重。
再看到董原,王芳芳平衡了许多,董原身穿的睡衣不过是过时的外衣,脚上的拖鞋更是充满了年代感。
只剩下董原了,就在王芳芳吞吞吐吐地介绍自己时,她特别注意到了周雅的烦躁,她看到了周雅不耐烦的表情,以及已经转过去大半的身躯,于是董原特别简短的说道:“我叫董原,我也是农村来的。”
终于都介绍完毕了,周雅急切地扭动着身躯,两步走到自己床边,甩开拖鞋,重新趴在了床上,翻开了书。
董原和王芳芳也各回各床,吃枣的吃枣,泡脚的泡脚。
刘晓净似乎没有注意到周雅的心情,又特地问道:“周雅,你就是市里的,为什么住校啊?”
“我爸妈说住校节省时间。”周雅趴在床上看着书,头也不抬地回应到。
周雅的态度仍然没能阻止刘晓净的交际,“我也觉得走读挺累的。”
终于周雅不再回应她了,而她又转头去寻找新的伙伴和话题了,“董原,你名字是哪两个字啊?”
“董就是那个董,原是原理的原。”仍在泡脚的董原听到刘晓净的提问,便扭过头看着她,一个字,一个字的解释到。
刘晓净的好奇心还真不少:“女生不一般都是女字旁那个“媛”吗,你这个名字有点像男生的。”
董原也是知无不言,她很耐心地帮刘晓净解决着疑惑:“我爸希望我做事情学原理,讲方法,所以就用这个“原”字。”
刘晓净针对董原的采访终于结束了,没有疑虑,下一个采访对象必然是王芳芳了。
“芳芳,这枣哪买的啊,我都没见过这么大的枣。”
王芳芳嘴里嗦着枣核,有些发音不清地对刘晓净说:“从家带的。”说完便不再理睬她,继续从书包里去摸枣。
很奇怪,刘晓净对王芳芳的采访居然这么简短。
一番聊下来,这四人心里都有了各自的算盘。
一心扑在学习上的周雅,才没有那些闲心思去揣测别人,别人怎样终究是跟她没有什么关系的,除了聒噪的刘晓净,她的废话太多了。
王芳芳借着刘晓净的这番采访,也对其他三人产生了自己的看法。
她不太理解周雅,她家看上去那么有钱,而她居然还这么刻苦。
而对董原,她倒是感觉亲近许多,家境一般,好像也不太喜欢学习,这会儿,她正趴在床上看《西游记》呢,都高中了还在看闲书,瞬间,王芳芳从周雅那感受到的压力从董原身上释放了许多。
而从刘晓净身上,王芳芳只得出了一个结论,有钱真好。因为刘晓净有钱,所以她才那么开朗,因为有钱,她才那么自信。总之,王芳芳认为,刘晓净身上的一切优点都是“有钱”带给她的。
一向开朗外向话多的刘晓净也在独自思考着。周雅不喜欢与别人聊天,我以后还是少跟她交流,免得招人烦。王芳芳太奇怪了,集体生活居然吃独食。董原挺好的,但是感觉也不爱说话。
躺在床上的董原同样也在回想着之前大家的介绍,她只是随意地想着周雅的刻苦,刘晓净的话多,以及王芳芳的奇怪,她不能理解在集体生活中吃独食的行为,更何况当时刘晓净都问到明处了,王芳芳也丝毫没有行动。
这些想法快速在董原脑海里闪过,她也不愿意浪费那么多的时间去揣测别人,此时她的兴趣落在了自我介绍的另一个信息点上,家乡。
她回想着自己从小学到高中一路走来每次开学时的自我介绍,“我来自某某村”、“我来自某某镇”,她不禁开始想象未来大学的入学介绍,出国留学的入学介绍,“我来自平州”、“我来自中国”。
范围越大,走得越远啊,董原对未来、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向往。
楼道里宿管阿姨铿锵一声“熄灯了”,随后宿舍楼里漆黑一团。
刘晓净爱聊闲天的特性是改不了了,原本她自己也想着,既然都熄灯了,她们肯定也没办法再学习了,现在聊天应该不打扰她们吧,便又放心地开启了一个新话题。
“我觉得咱们班班长还挺厉害的,而且长得也不错,高高的很阳光的样子。”
刘晓净失算了,即使不能学习,也还是没人愿意同她聊天,本来董原还能出于礼貌帮她救个场,然而她现在的话题,董原实在不愿掺和。
刘晓净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漆黑中问着董原:“董原,你和董飞,你俩有什么关系吗?都姓董。”
黑暗中,董原有一丝慌乱,她心虚地回答着:“没关系。”心里为自己辩解着,“我没撒谎吧,虽说是堂兄妹,但是我们确实关系一般,嗯,没关系。”
听着董原的回答,刘晓净似乎有些失望,不过令她更难受的是,她想要的那种你一言我一语大家说说笑笑的氛围,她始终没能营造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