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真有神助 第55章 深恨

此时已近申时，依旧阴沉的天色照不明暗影里无限蔓延且意味深长的情愫。

云凌洲隐去自己的气息，在远处紧跟着甲子的步伐，望着他通往的熟悉方向，他脸色一黑再黑。

果然最后，他眼睁睁看着他进了逐院，内心窒息地缩紧，怨恨波涛汹涌。

其实光这一眼，已经足够证明他心底的猜疑，但不知为何云凌洲还是迟疑，事已至此他却还是不住地替她寻找各种看似合理的理由去解释这荒唐的一切。

他想去了解她心底那个真正的想法，想要去问清楚她为什么会这般选择，尽管，许多事情早已无法挽回……

于是，他悄无声息匿在了逐院外的竹林的阴影里，从墙上的花窗往里去窥探他想要的答案。

刺眼的画面锋利扎进他的心里，当他亲眼看见甲子将他的母亲拥入怀中的那一刻，所有的猜想都破碎了……

她真真切切背叛了父亲，背叛了这个家……

“今日晨些时候霜重，你一直站在室外该是冷坏了，赶快拿汤婆子捂捂手，你瞧瞧你的手都冻僵了。”

卫芝兰面上抱怨着，但手上还是将弃冕的手包裹进了自己的手中，将早先便准备好的汤婆子塞进他的手中。

弃冕低头望着她流露出的雀跃，眼中难得漾起了波光，反握住了她的手，将她拽入了自己的怀中，下巴抵在她的头顶，低声耳语着什么。

随后用手将她脸侧被风吹乱的发拨正后，便欲赶紧离开。

但卫芝兰却表现得十分不舍，又出言唤住了他。

“弃冕，等等。”

弃冕的脚步在听见她的声音后顿住了，随后便见她又几步上前，抬手帮他整理衣领与腰带，嘴里话语甚是缱绻。

“你我几日未见了，前几日你在水牢里可有伤到哪里？”

弃冕盯着她扭捏羞红的脸，眼中闪过片刻柔情，缓缓摇了摇头。

“不曾，那些还不至于能伤到我。”

“你没事就行……”

卫兰芝表情宛若少女初遇情事般娇羞，点了点头又不敢去直视他明晃晃的眼神，仿佛是犹豫了许久，最后知道他要走了，小声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你之后多来看我……”

弃冕握住了她抚在自己胸前的手，摩挲一阵，最后也低声回复她：“好。”

随后不顾她再继续挽留，不再回身离开了逐院。

若是不知情之人，望见这一幕只会认为此二人是许久未见的恋人，但什么都清楚明了身处漩涡中间的云凌洲，此刻脑中早已被冲击得乱作一团。

脑中有个愤怒无比的声音在让他不顾一切将这些所有丑事闹开，反正什么腌臜事都发生了，要这脸皮还有何用？

但脑中又有另外一个声音在极力克制他这想要毁天灭地的想法，现在云家正值多事之秋，此事再传出，此后云家所有的功绩盛名都会被覆盖在这桩丑事之下，他不能让祖父与父亲的声誉因此受损……

他捏紧了拳，左右权衡头痛欲裂下还是难以咽下这口浊气，眼见弃冕走出了逐院，他闪身上前措不及防出现在他的面前，然后趁他还没反应过来之时，将他拉近了竹林，随后抬手一拳砸在了他的脸上。

“我他妈的太给你脸了是吧，敢爬到老子头上来！”

他眦目欲裂攥紧他的前一秒才被自己母亲亲手理平的衣襟，虽说现下是无穷无尽的盛怒，但他还是克制住了自己声量，此话也用内力压制只让他二人能够听见。

被揍得嘴角流血的弃冕，眼中前一瞬才闪现出十足的惊惧，在看清眼前人是正怒气冲天的云凌洲后，竟然嘴角一歪荡起一抹诡异的邪笑，眼里已无丝毫退畏。

他被云凌洲死死拽着衣领，嘴里啐出一口血，随后抬手将血迹擦拭掉。

“我也不想当你爹。”

“你他妈！”

云凌洲彻底被他激怒失去理智，一声怒吼，重拳便再一次朝他砸了过去，这一拳用了十成功力，一拳便能将人头骨砸裂。

结果弃冕刹那间挣脱了他的桎梏，瞬身向后躲开了这记蛮拳，但是他身后的翠竹就没这么好运，硬生生接下云凌洲这一拳，那一段竹节一声巨响爆裂开来。

随后云凌洲起了势，眨眼间又化拳为掌朝他劈去。

他速度极快，弃冕退让不成，直接双手交叉抵在胸前接下了他这一掌，直被他劈退三四步。咔嚓一声，他已感受到自己抵挡的左手臂骨头断裂，满头是汗再次抬头时见他周身杀意汹涌，不禁咬牙稳住心中的颤意。

云凌洲久经沙场身手了得，如今朝中能与他实力匹敌的武将少有人在，弃冕虽经过墨衣云卫的层层选拔脱颖而出当选首席指挥使，也是让人闻风丧胆的存在，可是现在在云凌洲的盛怒下，他处于后手，完全被他压制住了……

他不能让自己在此时此地消耗过多，眼看云凌洲怒喝下的又一计劲拳袭来，他腿上快速发力闪躲下攻击，瞬间遁身而去了。

云凌洲又一拳落在了竹树上，整根竹发出命绝的振鸣，几片竹叶被强劲的力道生生振落，眨眼间眼前的墨衣人便已消失如烟。

在竹叶缓缓落下后，一道身影映在了他的眼底，是此时听闻动静连忙从逐院内出来，站在竹林外一脸惊诧的卫兰芝。

“……凌哥儿，你怎么在这里？”

她声音颤抖着，捂嘴不可置信地望着满眼恨意的他。

云凌洲闻言长呼一口气，站直了身子，摩挲着自己右手背被竹岔划伤的皮肤，随后抬眼望着眼前的女人冷笑出声。

“轮得到你质问我吗？做了亏心事不希望我发现是吗？”

卫兰芝闻言趔趄一步，听他这语气便知他定是看见了自己与弃冕的事。

她不是没设想过事情败露的一天的到来，但确实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凌哥儿……我……”

她还妄图找借口做多余的解释，两人站在逐院外对峙引来了周围路过的人们的注意。

云凌洲转眼看了一眼远处探头朝这边张望的侍从，不耐怒吼一声滚。

那群人也为料到火会烧到自己这边，吓了一跳立马屁滚尿流跑了。

云凌洲不想在此处大张旗鼓去和她拉扯这些烂事，也不顾她惶恐着拼命想找理由解释，两步走到她的身前，一把将她拽回了逐院，随后“嘭”地一声将院门砸关上了。

两人进到房间内，感知一遍四处无人后，云凌洲才一把甩开了她的手腕。

“我不想听你那些借口，我就问你，宿雪是不是你下的？”

卫兰芝被他一把甩开，身形不稳踉跄跌扶在桌边，面上早已泪流满面，身体不断抽搐啜泣。此刻听闻他的质问，抬头满脸惊惧瞪圆了眼，他是如何发现的？

云凌洲看见她惊讶的反应，心迅速下坠沉入了冰湖，看来他的猜想是对的……

还真是她做的，他的好母亲啊，他狼子野心不择手段的好母亲啊……

彻底抑制不住了，他抬起自己因为愤怒剧烈颤抖的手覆盖在自己的面上，无奈戏谑嗤笑起来。

多么荒唐，这一切是多么的荒唐呀？

内心被无尽的悲凉淹没，无力感裹挟着他沉入深渊令他喘不上气，尽管此时身处烧着暖炉的室内，他的四肢还是前所未有的冰凉麻木，他感受到这知觉逐渐朝心间汇聚，他的心也正被麻木冰封。

他手放下时，脸上已再无任何情绪，眼角的水光被他抹去，冷冽无情的声音在房中沉静地响起。

“我受之发肤于你，我不会亲手杀你，祖父的葬礼过后，你自行了断吧。”

卫兰芝惊愕抬头，哑然看清他眸中的狠戾，知道他此话决绝毫无转圜余地，可是她怎么可能甘心呢？明明杀掉那个老头，她便能真正自由了……

“无情无义的云家，吃人的深宅府邸，早知你不会体谅我分毫，我当年就不该生下你，孽畜……”

她无力地跌坐在地，失声痛哭起来，这个宅院中从来没有人珍视过她，她自己想方设法逃离，她有什么错？

云凌洲听见她撕扯扭曲的咒骂，脚下一顿，但也仅是片刻。想起祖父的冤死，他心如刀绞再次迈出的步伐又恢复了坚毅，不管如何，她都是错了。

门扉关上后，那最后一丝天光也被阻隔在外，卫兰芝跌坐在阴影里伏地痛哭，肩背因为抽噎剧烈抖动，凄清的哭声不管再强烈最终还是隐秘在这诺大的深宅中，连一丝回声也无……

当年，卫家虽不如云家那般显赫，但也是当地著名的书香门第，她是家中被捧着长大的掌上明珠。

她想一切的过错，或许在那一年的春日宴便埋下了伏笔。

那年肃川城内大片大片的梨花似雪，她出府参加春日宴，便是在那场宴会上，她第一次遇见了云家大名鼎鼎的大少爷云北昼，他那时虽还不是大将军，但也已是统帅千军的一方将领。

他鲜衣怒马以一抵众，精彩绝伦地赢下了那一场马球赛，也同时博得了在场几乎所有女孩的芳心，也包括她的。

后来因一次意外他拾得了她的香囊，也因那一次短暂的接触，两人一见倾心，隐秘地私下保持了这份联系。

那时的她是多么得意啊，她一度认为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人人敬仰心醉的少年竟同样深爱着自己，她被他捧在心尖，心甘情愿溺在了他甜蜜的话语里和深情款款的眼眸里。

他说他不久便会亲自去她家提亲，她大为感动，迫不及待将自己全部献与了他。

可万万没想到，不久的将来，他却因战被封为定北神勇大将军，圣上还特地赐了一门顶好的亲事与他，云家满门圣恩眷宠春风得意，人人称赞他年纪轻轻得此荣光。然而众人却不知，在不为人知的小小门楣卫府内，却有人正因此痛心疾首，那人便是彼时还执迷不悟愚不可及的她。

在他最风华正茂的那年，他十里红妆八抬大轿迎娶了簪缨世家宁远侯的唯一嫡女长林郡主楚戚。

她那时几乎日日哭泣，不甘心明明他们才是最相爱之人，为何不能修成正果。但之后发生的事彻头彻尾改变了她的人生，让当时的她坚信自己深受老天眷顾，她怀孕了，她争气地坏上了云北昼的长子。

于是，尽管受众人非议，她还是成功进了云府，以侧室姨娘的身份。她那时想，就算现在自己只是个侧房，但她不仅怀有云北昼的长子，她还有他的爱啊，只要自己坚持下去，正房的位置何尝不是自己的？

可美梦没做多久，云北昼便长久驻守在了北地，她也因为身孕只能待在肃川，两人就这样相隔两地，下一次见面不知是多久之后。

她盼啊盼，终于在云凌洲可以独自背诵千字文后，他凯旋归来了。

可让她永远无法释怀的便是，他的人虽然回来了，但他的心却彻底变了，他变得冷漠，不再同她情投意合，甚至不愿多去看她几次。

后来，楚戚生云幼颐时血崩而亡，她以为自己就算此时没了云北昼的爱，也总算是该拥有他正妻的身份了，可命运偏偏又与她作对，他又一次被诏驰北，在此之后，下一次传回来的便是他为国捐躯的消息……

从此两人天人两别，她被永远困在了这不见天日的深宅内院中。

她怎么会甘心？关于他的情爱她也才经历了短短两载，可是代价却是永久的囚禁，要她独自去面对所有她不喜的家长里短，要她为这个陌生的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要她在自己最美好的年华里承受无尽的寂寞空虚生不如死……

她为什么要去经历这些？这些都不是她的初衷啊，她只是单纯的想要一个人爱她而已……

她想，如若再来一遍，在花瓣漫天的梨树下，他笑眼盈盈递来那个粉红荷包时，她断会径直转身离去，不会再与他多说一句，不会再贪恋他虚情假意的情话，不会再欺骗自己只要在他身边，不管如何她都甘之如饴……

她会记着这份仇，不遗余力地去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