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冕领命上前,命人将那二人口中的布条取出之际,他则走到角落的木桌上挑选刑具。
手指触摸到的都是锋利折磨人的狠家伙,沾身后便能叫人生不如死。
细细选下来他取下一条安满密密麻麻尖锐倒刺的软鞭,手腕一振,“啪”的一声抽在地上发出巨大回响。
那两人实则就是两软蛋,布条刚取下来便叫着求饶,此刻看见这狰狞的软鞭更是腿软得直哆嗦,更加卖力撕扯着嗓子呼救求饶。
粗布麻衣的庄稼汉在进入这暗房之时便吓破了胆,此刻听见鞭子抽打在地的声响更是直接失态湿了□□。
“别别别,我说我说,别打我呜呜呜,我家还有老母要照顾,我什么都说,大人大人求你了,别打我,我都说……”
一股难闻的骚味在后室中弥漫开,惹得云凌洲等人不禁皱起了眉头。
昀燚之前没去过刑部也没光顾过大理寺,自然是没见过这审讯人的场面,看见墙角摆着的刑具便已有些许不适,又担心扶曦终究是个女孩子,看见这些凶器会吓到。
此刻见那人被吓破胆控制不住失禁,连忙侧头去劝扶曦先回去。
结果扶曦一脸淡定,见他看过来还反过来悄声安慰他:“无事,要不然你先回吧。”
昀燚闻言脸上一烫,立时坐直了脊背嘴硬:“我也无事。”
那边弃冕见这两人放弃抵抗这么快便招了,冷声问道:
“谁是主使,所图为何,还有多少同伙,全部给我交代清楚,不然这辈子别想离开这里。”
他的声音冷凛,在本就寒意凌冽的后室中响起,让那两人不禁哆嗦着打了几个冷战。
这回回话的是黑衣男,他的白色围帽早在路上便被甩掉了,没了帽子遮掩,这时才清楚看清他的年纪,皮肤粗糙满脸胡茬,约莫三十多岁。
“我们也是拿钱办事,别打我们,大不了我把钱退给你们……”
“放肆!我堂堂国公府还缺你这点钱吗?给你们钱的是谁,你们怎么联系的,如实招来。”
“啊啊我错了错了大人,我不是这个意思,哎哟早知道现在是这个样子,当初打死我也不拿这亡命钱。”
弃冕对着墙面又是一抽,这次软鞭在收回时挂到了黑衣男的小腿,直将他的裤腿撕破,勾得小腿上皮肤瞬间炸开鲜血淋漓。
“别说废话!”
“啊啊啊啊……呜呜呜我说我说……前两天有个人找到我们庄子上,呜呜呜让我召集十个嗓门大的人,就告诉我们在大将军回乡路上嚎上这么一句就给我们百两黄金……呜呜呜他说到时候人多抓不住我们的,我们这才敢去啊啊,我们也是被这人诓骗了呜呜呜其他的我真不知道啊,放了我吧大人!”
“是个怎样的人,你细细说来。”
结果黑衣男说了这么些,加上腿上的疼痛此时浑身抖成筛子哆嗦着半晌再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旁边的庄稼汉赶紧哆嗦着接着说:“是个男的……看起来二十多岁。”
鞭子又抽在地上一声巨响:“说重点!”
“是是是……他他…呃穿得很好,应该是有钱人,一般高,没胡子小白脸,呃呃……哦对我想起来了,他的口音不是本地口音,我听着像,像,我也不知道呜呜呜别打我别打我。”
正说到关键,结果来这么一出。
云凌洲啧了一声,又一昂头命人给那哆嗦的人泼了一盆热水。
一盆冒着烟的热水浇下去,那人惨叫一声,但明显不再浑身发抖了。
“你说。”
“我我,我几年前到处走过货,我知道,他他…他那是都城口音……”
闻言三人皆一愣,昀燚眸色一沉,脸上顿时一片寒霜。
云凌洲呼吸凝滞,心狂跳不止,周身恶寒浮起前所未有的恐惧。
都城有人要害云家。
扶曦见两人表情具变暗没了后话,出声提醒起细节。
“还有匕首。”
身旁的墨衣云卫闻言将那断掉的匕首呈了上来。
结果云凌洲刚一聚睛,匕身镌刻暗云纹,柄把玄木嵌银铁,不用仔细辨认便直接认出了此匕首,心一沉眼刀径直朝弃冕射去。
弃冕对这把匕首的来历心知肚明,此时不用抬头也知云凌洲的神情,扑通一声直直跪在了地上。
“少主,在下知错。”
云纹匕首是每一任墨衣云卫总指挥使甲子专配的匕首,由云意松亲自命人锻造,代表此人在墨衣云卫中绝对的威严与权力。
这一连串的事冲击得云凌洲脑中几近惊慌失措,快速思索云纹匕首怎会流落在外之际,却见弃冕将什么东西从腿上的绑环中卸了下来,双手呈交给云凌洲。
云凌洲伸手取来,是一把还带有温热的匕首,与地上碎掉的那把一模一样。
望着手中的匕首,他不禁挑眉,他知道这匕首是传承制,世上应只有一把,此时无端出现两把一模一样的匕首又是怎么一回事?
“怎会有两把云纹匕首?”
弃冕沉默了,身边所有的墨衣云卫闻言也皆跪下,只有景嵚一脸恍然。
“上一任甲子在任务中牺牲,云纹匕首也跟着下落不明,现在这把是家主后来重新命人锻造的。”
云凌洲看见手中的匕首心内疑虑四起,有什么念头在脑海中呼之欲出,但却还是无法望清,也无从下手去理明。
刚才听昀燚说擒拿这两歹人时发生的事,便觉出了弃冕绝对是刻意将此匕首弄断,此刻见他认错的态度便更加确定他确是故意。
“为何把匕首弄碎?”
“怕歹人再拿此匕首做文章,毁云家清誉。”
他肃眉冷目望着低头跪着的此人,他清楚墨衣云卫根本不会叛主,那心头这无法言明的思绪又是怎么回事?他现下还想不通。
但是这人之前在城门处与李丰的态度也确实让他在意,城池守卫军为何处处为墨衣云卫让步,云家再显赫,墨衣云卫实际上也只是云家的府兵罢了,祖父患病的这几年,他的权力触手到底伸到了哪里?
不能再如此放任,必须好好整肃一下规矩了。
“自作主张,你自去水牢领罚。”
说完后,他又将视野落在跪着的其他人身上。
“你们任何决定都必须禀明家主或是我,谁人再越俎代庖,一经查明全部革除。”
“是。”
之后他又将视线落在暗室中的两人身上。
知道这两人再难审出什么,但作为人证也不能将人处死,便吩咐其他人再细细审,之后不顾跪着的人,他径直领昀燚扶曦二人出了后室。
待他们离开后,一直低头跪在地上的弃冕,也起身出了后室。
后室内气氛凝滞,其余云卫统统暗自观察着弃冕的神色,见其受罚后依旧面不改色,不禁肃然起敬。
而景嵚却注意到了他一直捏紧的双拳,以及背身时眼中瞬间流露出的,对于他来说无比熟悉的杀意。
从这人在他抓捕黑衣男时突然横插一脚,还有不知是否有心地堵在了他躲避利刃的动线上,害他平白受了这么一刀起,他便对这人起了疑虑。
他实在想不明白他这一系列动作后面的动机。
见他们人都离开了后室,他也准备离开,但在出门前还是没忍住,四下无人处叫住了另一名正在收拾板凳的云卫。
“兄弟,等等”
那人抬头睨了他一眼,又转头看了看走廊里面,见无人注意这边才回他的话。
“我是壬午,什么事?”
“我是丙辰……”他后话还没出口便被这人打断了。
“我知道你,在公主身边好命的家伙,大伙都羡慕你。”
“……”没想到这人来这么一句,顿时说得景嵚不知所措,愣了会儿才想起正事。
“之前的甲子是出什么任务牺牲的?你可知道?”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还不就是因为……”就要说到要紧处,他却忽然想起了什么停住了。
“……不是,你问这个干嘛?和你有什么关系?”
景嵚没想到这人嘴竟这般严,看他态度便知此事不简单。
“谁人有命令不许提此事吗?”他又拿话去探。
“兄弟你也别探我话,不该你问的事你也别多管,咱可不想惹这麻烦。”
“是因为这任甲子吗?”
听闻他这句话,壬午立时肃起脸,再没多话,转身继续去忙自己的事了。
他不曾想弃冕在这批墨衣云卫中威望竟如此深,不像他当初还在云府那时,起码言语还是自由的。
不算没收获,他随后也从后室出来回了春山阁。
云凌洲那边本想去看望老爷子,但杜嬷嬷说老爷还在睡,他便辞过昀燚和扶曦先去看卫姨娘。
逐院内,卫姨娘还在侍弄她那些花花草草,亲自拿瓢在一株一株地淋水。
听见院门外动静,没料到云凌洲会在此时突然到来。
望见自己几年未见已然长成壮硕男人的儿子,卫姨娘赶忙放下手中的水瓢迎了上去。
她抬头垂泪捧住了他棱角分明的脸颊,长得真是越来越像他父亲了,让她一时竟也有些恍惚。
“凌哥儿,娘好想你,快让娘好好看看。”
云凌洲低头看着许久未见的母亲,看着她满含热泪的盈盈双眼,本该是至亲团聚的美好画面,但他只觉无尽的苍凉讽刺。
“想我,这五年怎么从未给我去一封家书?你的手也病了是吗?”
听他这么说,卫姨娘的手一顿,随后慢慢地放了下来,本还温情的面孔也一时换了颜色。
“一回来就要和我吵是吗?”
对,这才是她本来的面目,对他从来都是一副漠然。
她一贯如此,把对父亲的怨怼全部发泄在他的身上,尽管他那时也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这么多年什么都变了,就你还是一如既往,别装了,我还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