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间几人皆神色沉重,之前的欢声笑语全部化成了浓烈不舍的情绪,气氛凝结停滞着。
昀燚景嵚二人虽然早就料到燕雪时姐弟肯定不会与他们同路北上,心内虽有预期,此时听闻她这三敬也难免被这离别的忧愁所感染,拧着眉轻叹着气。
扶曦也早便在画面中看到过这一幕,知道姐弟二人会在此处做出辞别的抉择,所以从刚才吃饭时便一直关注着他们。尽管她经历过无数次离别,但仍旧还是学不会坦然接受,垂眸在心内独自消化着漫上心间的酸涩。
云幼颐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情况,一开始还在状态外,但当燕雪时敬到第二杯时,她小脸几乎皱成一团,蓄满泪的眼忍了半天还是没控制住,最终泪趟了满脸,又摸摸索索掏出帕子去擦泪,待燕雪时说完最后一句话时,她平复好颤抖的声音:“我…舍不得你们……”
燕雪时努力弯着眼安慰着止不住流泪的云幼颐。
“我们去意已决,不用挽留了公主。”
身侧的应星也在抹泪抽噎着,他不懂好不容易遇到了这些心善有权有势可以保护他们的人,为什么还要走,他不明白。
“一定要走吗?阿姐……”
燕雪时握住了轻扯她衣袖的小手,再次肯定着点了点头。
尤知言刚才被燕雪时拂开手后一直低垂着头,他知道她这么选择定有自己的原因,看她刚才饭间频频出神便知这已是她深思熟虑的结果了,他想她对于他们能有这般犹豫,那便也足够了……
“一帆风顺,后会有期。”
“嗯,你们也诸事顺遂。”
两人说完这最后的祝福后都默契地没再说一句话。
昀燚安静地看着此时强装镇静的尤知言,注意到他咬紧的牙,就知道他现在用了多大的努力才压抑下那些情绪。
“你们之后有何打算?”,他开口替说不出话的人问出了这句。
"……暂时还没有,但我打算一直往南,去总是温暖的地方看看。"
昀燚点了点头,他不会阻止任何人踏上自己的路,但八星城官商勾结之事,他们姐弟是重要人证,后续的调查审理都需要他们的证言。
“可以,但八星城之事还需要你二人去做一个证状,在南下之前还要烦请能先去一趟都城,以我的信物找到尤老国师,他会把所有事安排好。”
随后他叫来小二借来笔墨,临时写了一封信交给了燕雪时。
燕雪时明白他的用意,她也想让压迫他们的谢仁吃报应受惩罚,于是应下了这个请求,反正南下都会路过都城的,也不会耽误他们自己的行程。
之后几人便就此告别,为了方便赶路,昀燚将他们其中的一匹马送给了姐弟二人。
于是在尘沙滚滚的日下,几人在这几十里路上唯一的破落驿站前挥手告别,这萍水相逢的缘分下次相见又不知是何时……
几人辞别姐弟二人后,沉默着重新收拾行李继续踏上北行之路,唯独尤知言还站在原地望着南边的路久久没有动作。
“景嵚,你先骑马,我来赶车,待会儿再来换你。”
昀燚牵着马走到了马车前,对车上的景嵚说。
景嵚点头下了车,跨上马之前回头看了眼后面快要石化的尤知言。
昀燚拍了拍他的肩,轻叹口气说:“没事的,给他点时间。”
景嵚收回目光,对上昀燚柔和的视线,点了点头,转身一脚上马,勒住缰绳踏马等待着。
车内的扶曦和云幼颐一人掀开一侧车帘也朝后注视着,想出口说点什么都又不知说什么合适,于是也默默发愁沉默着。
“准备出发了,鸴之上车吧。”
昀燚亲自走到了尤知言身边,轻声提醒他。
只见尤知言闻言一愣,似乎终于回过了神,转头看了一眼身后一直注视着他的四人,吸了一下鼻子,良久后扯出一抹微笑回应。
“好,走吧。”
全部上车坐好后,准备就绪他们终于开始向下个目的地前进。
现在已然入秋,越往北走越能感受到暑气明显消亡,秋风略显寒凉。
刚开始的路,还是不离沉重悲伤的气息,一路上无人开口说话。
尤知言撑在车厢外,盯着远处发呆。
昀燚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尽管之前他再伤心难过都依旧是滔滔不绝吵吵闹闹的,此刻一言不发,将苦涩全部憋在心里,看着很让人担忧。
他思索了一阵还是决定去疏导他一二,起码不能让他一直陷在悲伤的情绪里面不出来。
“鸴之,想回家吗?”
昀燚坐在马车前,边望着前路赶马边问道。
此时他们走在官道上,身边偶尔也会有车辆与他们擦肩而过,但多时都是视线开阔的,眼前是广阔无垠的山川,抬头便是一望无际的青天。
尤知言隔了许久,慢慢回过了神,但依旧没有言语,只默默摇了摇头。
昀燚舒了一口气,保持着嘴角淡然的笑意。
“有缘便会再相见的。”
“你觉得我们有缘吗?”
天边扬起了风,吹得他这句话逐渐失去了声音。
“有的。”
车厢的门打开了,扶曦和云幼颐也同样坐到了门边。
尤知言听见身后扶曦坚定的声音响起,回头对上了她温柔的视线,莫名心内又充满了底气,那股扼住脖颈的感觉悄然消失不见了。
他的脸上终于重新找回了笑容,他知道神女的每句话都有深意,他信她。
云幼颐望着尤知言缓和的脸色,心下也重新轻快起来。
“尤小鸟,你刚才一个人望着后面,是在偷偷哭鼻子吗?”
“不可能!怎么可能!昀燚你快告诉他们我哭没有!”
尤知言听闻这话,立马又羞又气,脸红着连连否认。
昀燚低头笑笑,耐着性子帮他圆谎。
“没有,绝对没有,尤鸴之怎么可能会哭呢?”
云幼颐顿时笑得前仰后翻,捂着肚子指着尤知言。
“肯定哭啦!哈哈哈尤知言哭鼻子喽!”
“你!!也有你爱哭鬼小花猫嘲笑我的一天!”
扶曦和马上的景嵚见两人拌嘴也不禁被逗笑,跟着哈哈笑了起来。
这样一闹,五人小队重新找回了之前欢乐的氛围,又开始吵吵闹闹叽叽喳喳起来。
——
八星城陆府,陆萧这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起来后饮下醒酒浓汤才终于恢复了精神。
听手下汇报了前一晚发生的事,顿时气得怒发冲冠。
好你个公山珩,他和谢仁一把老手被这几个小儿骗得团团转,还给他们来了一个用其人之道还施彼身。
想起自己当时竟还觉得他们只是贪图玩乐,现在燕应星姐弟人也被捞走了,他们也金蝉脱壳早不知所踪。
不行,那姐弟二人知道太多秘密了,用尽所有手段也要把他们抓回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心头越想越不舒,气得摔了汤碗时,谢仁匆匆赶到了,两人一对视立马禀退了身边侍从。
“赶快派人把那两姐弟抓回来啊!你我二人的命可就在这两人身上呀!!”谢仁急得团团转。
“我能不知道吗?早就派人往都城那边去追了。”
“别去都城了,我拷问了逃跑的舞姬,这群人往北去了!我们要往北追啊!”
“往北?怎么会往北?不管了两边都派人去寻,我就不信了,我陆家人脉满天下还能抓不到两个弱儒。”
两人商量着之后的对策,决定这些日子先将青河镇客栈关闭,避免那方人听到风言风语又去闹事。
说着这话,门外一小厮来报,陆永年也不见了。
陆萧此时焦头烂额,哪里会分神去管这等杂事,恼怒着出声驱赶门外不长眼的小厮。
“管他的,死了更好。”
另外一边,燕雪时与应星同骑一骑,她将应星拢在身前,顺着他们之前的来时路策马奔驰着。
他们出逃得着急,只带了钱银盘缠,其他的衣物用具皆没收拾,于是准备在前面的小镇配置一些日常用品,再继续向南赶路。
在简陋的衣衫店买了两身换洗的衣物后,整理好包袱正要重新出发时,却不想突然被人唤住了。
“雪时?”
燕雪时听见身后传来的声音,手上的动作瞬时停住,头皮发麻僵直着背,在脑内迅速思索对策。在这陌生的小镇上怎么会有人认识她这个异乡客?
身边的应星闻言便要傻傻回头,却被燕雪时一把拉住了手。
“别动,到我身前来。”
应星懵懵地扣着脑袋,走去了燕雪时的身前。
这时后面的声音更近了一步,又重复唤了一声:“是雪时吗?”
脚步声就要走到身后,燕雪时猛地转身便是一踢腿。
快速看清身后人后,不想竟是熟人,又发力收住了动作。
但是手上出的一拳已来不及收回了,减轻力道最终砸在了身后人的肚子上,只听对方闷哼一声,后退了几步。
“哎哟!你这孩子,想要杀了我吗?”
燕雪时立时满脸歉意,连忙上前扶住了这个妇人。
“良姨?你怎么会在这里?没伤着吧?”
眼前这个看起来三四十岁的中年妇女,高颧骨上两团艳气的脂粉配上大红胭脂,身上绛紫色的织锦缎印有烫金团花,富态却又俗气,她个头很高,站近了会给人一种压迫感。
“哎哟我去,你这孩子力气也太大了吧……诶诶没事没事,你不用帮我揉。”
“我这不是前段时间去都城探亲,现在要回白照城了。倒是你们一家几年前突然消失,怎么跑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小镇上来了?”
她说着糙话,顿时便唤起了燕雪时儿时的记忆,当年他们两家是邻居,良姨是那时母亲在异乡唯一能说体己话的好友,也是她,在父亲身死后一直在生活方面对她们娘俩施以援手,让她们在白照城最后的那段日子没有过于狼狈。
“这是你弟弟吗?筝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