昀燚察觉出扶曦语气中的不善,连忙再次跪下。身边的尤知言也跟着重新跪下。
“我并非私欲才将神女唤醒,而是现西风国正处存亡难卜之际。”
“神女五百年前用性命筑起的定风台在北方妖族的破坏下有倾颓之相。定风台一旦坍塌,阻止妖族入侵的法术便会消散。为了重新巩固定风台,保卫西风国,我找遍天下,才终于找到了能将神女唤醒的方法……”
昀燚紧张屏息,将前因后果逐一解释。
昀燚说的这些,扶曦早在之前便从尤老父女的回忆里得知了,但是她想知道的是他到底用了什么方法复活的她。
“何法?”
昀燚吩咐了一声,门外走进一侍从递上一个大小约莫一尺的普通木盒。
见扶曦皱眉疑惑,昀燚立马开口解释道:
“不是这个盒子,而是盒子上那把锁。便是这锁一直封印着神女的魂魄。”
“一切仿佛是天意……我费劲千番功夫都找不到方法,最后却是在梦中得到了点拨,才得以解开这把锁的秘术。”
“而常羲从小便具有灵性,她似乎也是感知到神女即将降临,才突然陷入沉睡。所有的一切在某天顺势就位,只为迎接神女你的降世。”
扶曦难以置信地盯着盒子上那把锁失神,昀燚之后讲的话她已听不见了。
这把锁上雕刻着某种神秘图腾,周身散发淡金色金属光泽,相较这个普通木盒显得是如此精巧珍贵。
她没见过这锁,但是却认得这图腾,这是巫族首领才能使用的图腾,只有重木才能使用的图腾。
她明以为自己是在那次战役后殒命,却没想到重木却将她的魂魄封印起来妄图复活她。
而自己却在几百年后被眼前这张熟悉却不是他的面孔唤醒。
看来自己的命运是被他逆天改写了……
她知道,这世界上有能力完成这一切的人也只有他。
扶曦明白一切后,被命运扼住咽喉般失声,她愣在原地怅然若失,她不理解他这样做的目的到底为何。
面对昀燚的戾气也消散了,她知道他也只是在完成自己的使命罢了。
她重新抬眸看向了昀燚,问他:“为这一切付出这代价值得吗?”
“代价?”
还没等昀燚回答,尤知言便先疑惑出声:“什么代价?”
昀燚没有回答尤知言,而是正视着扶曦:“家国存亡之际,身为皇子,在所不辞!”
扶曦感受到了昀燚话中的决心,默下了这天命。
既然如此,前世未赴的山海,未偿还的情谊,这一世既已命定,也该陪他走这一程了。
于是正坐继续问道:“好,告诉我你的计划。”
“我今日来,便是告知神女,我们将于两日后启程向北,直至北境定风台。”
昀燚拱手一礼,向扶曦说明。
“此去定万般艰险,你当多备些人马做好万全准备。”扶曦点了点头后嘱咐道。
但见昀燚闻此,面露难色,思忖片刻才道。
“神女有所不知,我在宫中处境尴尬,皇兄正与我暗自较力,我们此行不可大张旗鼓,以免惹来横祸。故此行我打算就你我二人,再带一队暗卫护你我周全。”
扶曦听懂了昀燚话中的无奈,还不等她回复,旁边的尤知言便首先坐不住了。
“什么意思?公山昀燚,我都在旁边听了这么久总算明白了,你不带我是吧!”
尤知言一脸不可置信指着昀燚怒道。
“别闹,此行危险,你凑什么热闹。”
昀燚并不理会尤知言的话。
“昀燚你就带上我吧,我保证什么麻烦都不会给你添,行不行?我在家天天被老头子逼着念书都要疯了,你行行好,带我一个啊。”
尤知言见昀燚无视自己,便开始耍混了。
“这天下就你最了解我了,你知道我这一年过的什么日子嘛,再说,多我一个,你们在路上才不会无聊嘛,你说是不是?”
尤知言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拉住昀燚的手臂胡搅蛮缠。
昀燚甩开他的手,脸色严肃起来:“尤鸴之,你当我们是出去玩?你再胡闹我就给尤老说,看他不请家法伺候你。”
“好啊你,公山昀燚,我记住你了,自己去当英雄不管兄弟死活。”
能用的招式都用了,仍不见效,尤知言一气之下放狠话冲出了房门。
扶曦看眼前两位这样闹,许久没觉得生命如此鲜活生动了,于是也不劝也不催,勾着嘴角在一旁看戏,续上一杯茶继续吃茶点。
见尤知言负气出走,房内终于安静了下来,笑着摇头轻叹一口气,对还在生气的昀燚伸出了手。
“把手给我。”
昀燚没有犹豫,直接将手覆上扶曦的掌心。
只一瞬,扶曦便收回了手。
“没必要吵架,之后路上尤知言也在。”
昀燚闻此一脸迷惑不解:“啊?”
随后便反应过来,这便是传说中神女扶曦的力量,能够看见过去与未来。
但是对于这个能力,昀燚依旧有许多好奇之处,正当他想提问时,扶曦却先开口了。
“我的神力在之前修筑定风台时耗尽大半,现在能力大不如前,已经不能一眼望尽事物所有的时间线了。只能提前设想一个具体的问题,再通过触碰,得到我想要的答案。”
昀燚点头表示懂了,但是突然想到一个关键:“神女神力既已不如从前,重筑定风台却需要大量神力,那时该如何是好。”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会一点一点再次蓄足神力,只是需要时间。”
昀燚闻言这才安下心来,“神女蓄足神力需要多长时间呢?”
“快一点两三年吧,除非你帮我找到一样东西,便能快得多。”
“你说,我拼命给你寻来,只要能够加快蓄神力的速度。西风国已经危在旦夕,恐怕等不起这两三年了。”昀燚逐渐亢奋。
“不用你拼命,那东西就在你家。”
昀燚闻此,一脸势在必得:“是什么你尽管说,我这便给你取来。”
“玄雀。”
昀燚上仰的嘴角顿时僵住了。
要知道玄雀作为昭示国运的上古神鸟,被悉心养在西风王的宝殿中,外有重兵把守,内有内侍看护。
而前段时间因为察觉到北境定风台的动静,玄雀就此陷入沉睡,于是西风王派了更多侍从日夜照顾着它。
虽然按理说作为皇子,昀燚只需要禀明西风王便可直接顺理成章带走玄雀,可是难就难在昀燚是皇子中最不受宠的那个,直接去求只怕会被认为是在胡闹,且还可能暴露此行的目的被有心人扣个不轨的帽子。
所以想要带走玄雀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但是没有它又不行,昀燚只得另外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把玄雀从宫中偷出来。
扶曦看破了他的想法,打断了他此刻艰难想办法的思绪:“其实,你只需带我进宫便可。”
昀燚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身边现在有了扶曦,一切问题便好办多了。
于是二人商量好,明日趁昀燚进宫问安之际将玄雀偷出来。
第二日天将亮,昀燚便带着侍从来到了常府。将一套宫女的服饰交予侍女后,便负手等候在庭院中。
片刻后扶曦换好衣服走出了房间。
相较昨日的素色衣衫,宫女服饰颜色娇俏艳丽许多,扶曦头发挽作宫女发髻,面上依旧无粉饰雕琢,但因常羲本身就肤白如雪,配上这一身衣服走在柔柔晨光中显得颜色更甚。
昀燚转身看清她后明显一愣。
说来也奇怪,明明还是常羲的面容,明明这套宫女服他见过无数次,但不知为何却感觉什么都不同了。
现在眼前之人,是完全陌生的,是仿若初识的。
她周身的气场都彻底改变了,若说常羲如春风,绵绵和煦,观之可亲,那扶曦便是雪山,冰封千里,畏之敬之。
昀燚暗叹此情此景奇妙,一脸讶然直盯着扶曦出了神。
因为不适,手扶着发髻的扶曦,察觉到昀燚的视线,笼罩在他的身影中不解地抬眸。
与扶曦对视,看清她那双在暗处仍旧星星点点的眼眸后,他终于意识到不妥,立马后退一步,侧过头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清了清嗓子,转身为她带路出府去乘马车。
扶曦跟在他身后第一次走出了常府,在搀扶着他的手登上马车时,忍不住回头望了望常府以及这整条街。
全是属于这具身体而她却从未见过的风景。
待扶曦上了马车后,昀燚也垂头一脚上了车。
二人在同一个狭小的空间中都没有开口说话。
昀燚是因为想到待会儿的计划而紧张,他只计划到了偷走玄雀这步,但是之后如果被自己的父王发现该怎么办,这些他心中根本没谱。
而此时扶曦正靠在窗边,抬手掀起幕帘往马车外眺望。
眼前的场景全然陌生,记忆中的西洲永远都在战乱中,各处生灵涂炭,尸横遍野,活着的人们眼中充斥着仇恨和绝望。
而几百年后这片土地上建立了国家,百姓得以安居乐业,市井街道一片繁华,人们脸上只有世俗的喜怒哀乐。
思及此处,扶曦没有察觉到,有滴眼泪正从眼角悄然滑落。
她也不知自己此刻内心翻涌的所思所感是因欣喜还是悲伤,看清昀燚递上的手帕后,才从回忆中缓过神来。
她拿着手帕轻轻擦干眼角的泪,放下帘幕不再往外眺望,逐渐端坐。
昀燚见扶曦这般,也如鲠在喉很难不在意。
他知道她从百年前突然来到当下这个时空,内心肯定五味杂陈,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私自将她唤醒,是自己让她再次背上了这些并不属于她的无比沉重的责任……
昀燚知道,对于扶曦来说自己自私到了极点,他不渴求她的原谅,只想她别独自默默承受这一切。
于是昀燚还是犹豫着开口道:“能给我说说吗?你的那个时代,你的故土家园。”
扶曦闻此,表情复杂地望着眼前之人,看了良久也没张嘴。
她盯着这张熟悉的脸,听他说出陌生的话语。
听他问她的时代,问她的故土家园。
不知过了多久,她毫无波澜略显清冷的声音才终于响起:
“未来你会亲眼见到的。”
1.公山珩,字昀燚(yi);
2.尤知言,字鸴(xue)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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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