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存在 第19章 魏冬雪

新的一天如期而至，连着几天都迟起，恢复早起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不习惯。

上班的地点稍微有点远，但也在我的接受范围内，好在和谢新不是同一个方向，这样他就不会发现我的住处了。

“你出发了吗？”

他发来了微信，我会心一笑，他好在乎我能来上班，这恐怕对他来说是最幸福的事了。

我呢？觉得也不错，毕竟早已经习惯他坐在我旁边，但更重要的还是我的人生发展，提高收入，并且追逐我的作词梦。

“嗯，坐车还要大半个小时，车上很挤，我打字不方便，见面再说吧。”

公交车慢慢吞吞，因为车上的人实在太多了，好在两三站就下去了一大半，我很幸运地混到了一个门口的座位，不过看到一个老太太晃晃悠悠地爬上车，我很自觉的让出座位了。

靠着后门的栏杆扶手上，我这么一路看着沿途的一切，很快我也会将它们熟悉，一直到漠然甚至厌烦，但有个东西或许不会那样，那就是等在公交站的谢新。

“你不是吧，又等我。”

“那我不是要带你上去嘛。”

“我又不是不认识地址。”

虽然抱怨，但心里还是挺舒服的，陌生的环境可以给一个人带来一时的勇气，但也会带来些许的担心，能有个熟悉的人陪着当然最好了。

公寓一样的大楼，楼下还有个自有的停车场，满满的停着车，好多还是近百万的豪车呢，看来这里挺多开公司的。

也不奇怪，在这个城市里公寓是没办法落户的，外地人想要当本地人肯定不会买公寓，自然都变成了小公司或者老年人养老的场所。

十楼，我跟着谢新出了电梯，电梯旁边就是公司，1001号，我看了一眼门上贴的招牌，迅结科技有限公司。

听谢新说是做医疗器械的，是我没有接触过的行业，但现在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这世上没有多少好事可以等着让我选。

敲门，很快就开了，是个莫约三十岁的女人，打扮的还挺时尚的，倒是有点逛街时遇到的那个浓妆女神的风格，浓浓的香水味扑面而来。

感觉好夸张，口红颜色很深，粉底也挺厚，还贴了假睫毛，晚上要参加婚宴吗？

如果我在商业街遇到她，或许我会很欣赏甚至有点羡慕她，但是这里是工作的地方，她浑身的轻浮气息让我很不舒服。

“哟，这么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啊，多大了？”

“二十四。”

“真好啊，我差点就比你大十岁了。”

这么说，她今年三十三了，至少三十二了吧，这个年龄段的人我没有接触过，不知道好不好相处。

我只能尴尬奉承她一句很漂亮，不过感觉她没有多开心，直接告诉我上二楼，而她似乎也因为要办事去乘坐电梯了。

这公寓原来是挑高的小二层，我上了二楼，见到了老板，呵，长得挺像个混社会的，带着发卡，梳着小辫子，莫约也要有四十了，好在他挺瘦的，不然真的太别扭了。

“你就是谢新介绍来的吧？我们这现在缺人，大家一起努力。”

我自然是应承，而且从谢新口中得知老板姓方，“是的，方总这里是做医疗器械的是吧？”

“是的，我们这就是给医院提供机械，还有做维保。”

我把纸质的简历递给他，他好像看得漫不经心，十多秒就看完了，我心情很不好，感觉没有被好好对待，即便我的工作经历不多，这么短的时间肯定没有看我之前的工作内容。

“我平常的工作内容大概是什么呢？”

“就是办公室里的一些事情，到时候人事回来了会教你。”

怎么这么含含糊糊，他好像有事情要忙，时不时在看手机，我也不打算和他多聊了，又问：“那我工资是多少，作息时间是什么样的？”

“双休。”这好像是天大的福利一样，他回答的很快，工资倒是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过来询问我上个工作的工资。

“四千。”

“你在这好好做事，肯定比你原来那里高。”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表达了满意，他拿起我的简历又看了一眼，这次应当是在看我的工作经验了。

“你会写文案是吧？PPT会吗？”

“会的。”

“公司正好有宣传册要编，你赶紧设计一个出来。”

有点不由分说的感觉，不过立刻就有事做倒也是不错，我一开始不就是因为闲到觉得没前途没发展才辞职的吗？

我并不在上面这层工作，这一层被分割成了两部分，一个是老板在的地方，还有一个小房间，面对面的两张桌子和电脑，其中坐着一个看上去四十多的中年妇女，另一个位置空的，不过从里面飘出来的香味可以想象就是刚才那个女人的位置，原来她是人事，坐着的那位很可能就是财务吧。

我下了楼，看到谢新满怀期待的笑容，我也只是给他一个眨眼，在办公室就这么眉来眼去，终归是不好。

“你坐那。”

是门口，我的位置正对着大门，单独一个位置，而且很明显是前台的风格。

这应该是要兼任前台吧，看来迎客和收发快递这些事情以后少不了了，我有点失望，因为我心比天高，总觉得自己一定能变成一个很出色的人，待在重要的位置，但终究还是要妥协。

呼，或许我有一天可以证明自己很优秀，但在那之前，我要习惯我是个被人看不起的废物罢了。

打开电脑，开始工作，我的天，这个电脑也太卡了，还是XP的系统，哪年买的电脑？好吧，自我安慰一下，这个公司一定很多年了，应该不至于做个几个月就人去楼空。

在电脑里搜集着公司的资料，也看着现有的PPT，应当是以前的同事做的吧，都是很简单的设计，不过也不奇怪，这个公司很小，我环顾一眼，除了谢新还有两个年轻男同事，即便剩下的位置上都坐了人，加上老板也不超过十个人。

“公司介绍写好了，看看怎么样？”我截了图，直接发给了谢新鉴赏参考。

“你可真能吹牛啊，谁看了都想立刻找咱们公司合作。”

“想象力！这叫想象力。”后面跟着一个发怒的表情。

心情一下好了不少，我原来是这么渴求别人的肯定，因为说到底我也是个脆弱的人，只是在故作坚强罢了，我需要那些夸奖和肯定，让我能相信我的努力是有一个正确的方向，并不是在白费。

做的很认真，也大概了解这个公司的情况了，算是底层的施工公司，养不起有资质的员工，投标全部要靠另一个资质齐全的上市公司，拿到款项之后还要求着上市公司打过来，当然了，要被扣掉四分之一的管理费。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有的人累死累活的挣到的钱，还要被什么都不做的人分去一大块，只因为人家更高等，所以我总是想，前台还有打杂那些事，终究无法让我成功的，我要做有技术含量的工作。

做了一大半了，我正和谢新还有其他同事了解公司情况，那个人事忽然开门回来了，我对着她笑了一下，说了声你好，而她好像没听到一样，看了我一眼就直接上楼了。

我得罪她了吗？我仔细想想，没有吧，我和她唯一的对话就是夸她一句漂亮，是有多精神不正常才会因此仇视我。

希望是我多想了，我深呼吸了一口气，继续做起了PPT，毕竟是小公司，没过半小时就接近做完了。

高跟鞋下楼的声音让我浑身不自在，不过也能让我知道人事下来了，我毕竟不是在装忙，没有任何改变，继续盯着电脑做着事。

“做的怎么样了？”

“快结束了。”

她递给我一个平板，“公司微信你来维护，平常在群里发广告，每天内容我到时候发给你。”

我点头答应，她继续说：“不要刷屏，也不要单独发，免得被踢，看到有人带头发了你再发，每天看看群里，有没有人求购我们经营的东西，你现在就每个群看看这两天周末的信息，我来告诉你哪些是我们可以做的。”

她发了个广告给我，我也立刻找到一个可以发的群复制粘贴出去，从微信名上我得知她叫许倩。

有点觉得搞笑，又觉得有点心酸，感觉这个公司还不如我上个公司规模大，连底气都没有，但我也不可能有什么反对的姿态，在她的监督指导下开始查看微信群里昨天的内容，找寻是否有所谓的商机。

电话忽然来了，一个陌生号码，我以为是推销或者骗子电话，随手一接。

“是魏冬雪吗？”

“是的，你是？”

“啊，我这里是月辉集团，你初试已经通过，我们部门主管也看了你的简历，想邀请你来复试。”

我的一口气提到了嗓子眼，我最没有想到的事情竟然发生了，明明我初试的感觉那么的不好，而且几天下来都没有消息。

不，只是我在这样的大公司面前太自卑了，自卑到没有了立刻回应就忙着自我否定。

旁边的许倩看着我打电话有些不高兴，我也很后悔没有去电梯口没人的地方接电话，但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我只能连忙应付许倩几句。

“您现在找到工作了吗？”应该是听到我们的对话了。

“对，我现在在实习···”当着许倩的面，我无法撒谎。

“原来是这样，很遗憾啊，那祝您工作顺利。”

电话挂断了，我仿佛失了神，我究竟在干什么，我拒绝了那家公司，为了什么？不想当面弄的难看？不愿事情做了一半？

我拼命地给自己找理由，让我能忍住崩溃的感觉把那该死的微信群全部看完了。

“就这样，你先把剩下的宣传册做完，好了用那个微信通知我，我等会儿教你做其他的事。”

她离开了，我呆若木鸡，连宣传册也没有心情做下去了，但周围还有谢新，还有其他同事，我的理智让我勉强还能继续打着字。

高跟鞋的声音又响起，好烦啊，她为什么这么多的事情？

拿了几张纸，她递给了我，我看了一眼，保密协议和工作内容，保密协议自然没什么好说的，我还不至于干那些缺德的事，工作内容也无非就是发广告，对接销售，监督销售的考勤罢了。

这哪里需要我学到的本领？但我还是签了。

“这个也签一下。”

我看了看，原来我的工资只有三千整，然后就是所谓的提成，在对接的销售每月做成五单业务的前提下，我能拿到五百块，虽然许倩和我强调这个钱肯定能拿到，但我一点也不信，那何必分开算呢？

然后就是什么全勤，电话补贴，杂七杂八加一起能有四千一，呵呵，原来老板避而不谈准确工资，只说好好干肯定比原来的地方多，是这么个意思。

我瞄了一眼谢新，他正在认真的做事，我无法怨恨他任何，他也不过是一个和我差不多的人，说不定人家也在套路他。

“试用期三个月，不交保险，不过你放心，正式录用的时候会给你补上，前五天是没有工资的，人突然走了的话不好发。”

这有什么不好发的？按天算钱啊，我很想当场说出口，但已经没有那个心情和她辩论。

真的很不想签，但我现在就如一只被遗弃的流浪狗，即便面前是一个垃圾桶，我也不得不翻一翻看看里面有什么吃的。

今天是我最难熬的一天，许倩不停地教着我，隔个十分钟就问我一次进度，恨不得把堆下来的所有事让我一天完成，我也从来没有这么消极过，装忙，应付。

不行了，这种后悔和沮丧的感觉我忍耐不住，出了办公室，在楼梯间偷偷打回了那个电话。

“我是魏冬雪，刚才你打电话给我的。”

“啊。”

态度好像一百八十度转变，但我已经顾不上了，心里所有的压抑都想在这一刻宣泄出来。

“我考虑了一下，我还是想来贵公司，这个公司挺让我失望的，有点欺骗我的感觉。”

“不好意思啊，我们已经招到人了。”

“我···还有没有别的职位可以适合我？”

我大概是疯了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暂时没有了啊，如果有什么变动我们这边再通知你吧。”

挂断了的电话让我的心情平静下来，这也是必然的结果吧，我打开手机，翻到那个页面，并不如他说得那样，这个职位还在招人，他们没招到合适的，只是不愿意要我，这个反复无常没有忠诚度的小人。

我只能回到座位，继续应付许倩，等着下班的到来。

五点半了，我顾不上任何人，在钉钉上打了卡，胡乱地写了一下日报，直接就离开了公司，没有任何的招呼，甚至连需要加班的谢新都不愿意等了。

归路上的灯光从来没有这么吸引我，让我的大脑一片空白，霍春雨做的饭我都没有心思去吃了，只是说了胃不舒服，匆忙洗了澡，把自己关进了房间。

我躲在被子里哭了，声音不大，穿不透这隔音很好的房间，我也不想甚至害怕别人看到我这副模样，即便这种带着节制的哭泣，对我来说已如肆无忌惮的发泄。

为什么？明明只是一份工作，明明只是去复试，并非定下来了，我却能这么消极，是因为这戏剧化的失去吗？巧合到哪怕错过一分钟都能改变。

没错，可能这就是命吧，这个我一直不想承认的东西，每次都在提醒着我这个人有多失败，这份错过的工作就和以往提交给别人的歌词，最终也不可避免地成了一场空。

我说冬雪，你还能记得吗？

开学时我拎着蛇皮袋气喘吁吁，看着那些从私家车里出来的同学，拖着带着轮子的行李箱悠闲地进学校时，我便有了一个疑问，为什么我不能属于这样的世界？带着疑问的努力，渐渐掺杂了羡慕和焦虑，而我明明知道那唯一的答案，正如我最后也得不到我期盼的这份工作，但即便经历了无数次的悔恨和绝望，在心里的某处仍然相信着，终有一天，我会对着命运微笑，终有一天，我会原谅曾经沦为这样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