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口扩张到五百人的甲寅村,形形色色,各种人都有,有什么心思也都很正常。
所谓水至清则无鱼,麻小萝绝大部分时间都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然,究竟什么时候睁一只眼,什么时候闭一只眼,就全部由她自己来决定。
有些事情是绝对不能闭上眼睛的。
这天早上,厨房把饭送到麻小萝的房里,麻小萝吃了一口,立刻就吐了:“这是什么东西啊我的天爷!”
早饭是一碗奶,一个蛋和一些煮好的青菜和一个饭团。
那些青菜在铁头和大荒上土著的口中,有着很多特异的名字,麻小萝一个都记不住,统一称之为青菜,不过有时候也有红色的和黄色的菜,她依然将其算作青菜。
让她吃了一口就吐出来的是那碗奶。
自从厨子铁头被杨震送来,加入甲寅村之后,麻小萝基本从来喝过这么难喝的奶!
刺鼻,辣喉咙。
麻小萝可是真的受不了这个,努力冲冲地出门去,端着碗去找厨房算账,谁知刚一出门就被抓住了。
厨房离她的房子并不远,事实上作为甲寅村蓝图的设计者,在设计之出,麻小萝就确保了村里重要设施的位置离村长办公室不远,这举手之劳给自己行的方便当中,最要紧的就是厨房。
只两步路的功夫。
只不过厨房离得近就也意味着食堂也离得近,吃饭的人离她也近,拦在麻小萝跟前的就是当中一个出来打饭的人。
一个女人,一个满面风霜,佝偻脊背,完全是个劳动妇女的女人,看起来很老,但是从那双清澈的眼睛看进去,年纪似乎又不算大。
这才是大荒上寻常女人的模样,身上全是风雨和劳动的痕迹。
麻小萝端详片刻,一张张脸在脑海中闪过,最终和一个名字对上号。
“嗯……黎嫂子?你刚到村里,和杜大哥团聚,怎么不多休息休息。”
这位黎嫂子是杜伏虎的家眷,刚从乌苏城中接回来,她眨着眼睛看麻小萝,搓着双手,麻小萝知道她个性沉默寡言,也可以说得上是一句木讷,便主动开口引导她对话。
“今日找我是有什么要事么?”
黎嫂子开口说话的声调很低,麻小萝几乎要凑近了才能听清,她说:“多谢村长……大恩大德……”
麻小萝:“呃……”
有时候这就是为什么和村里人打交道很难,这些人很少读过书,也基本很少有思考,脑子的想法可以说是非常简单,年纪虽然大,但就像是小孩子一样。
想想看如果一个人从出生起就一直在种地和逃难,一生中唯一的大事是成亲、生子、送丧,那么当他和人交流的时候能说些什么。
这种时候,麻小萝必须全程把握着谈话的内容走向,“嫂子你何必说这些,生份了,你既然是我甲寅村的人,叫我一声村长,我便是你的父母官,若遇到什么困难,只管来寻我就是了。”
麻小萝暂时没搞明白,黎嫂子来找她究竟是为了什么,谢又谢的是什么。
老实说她需要谢她的事情可不少呢,从当初麻小萝从杨震刀下抢人,到后来甲寅村建成,重用杜伏虎,还有分房分地……麻小萝完全不觉得她这句大恩大德是受之有愧的东西。
总之,麻小萝拍了拍黎嫂子的肩膀,话起家常,问:“怎么不见杜大哥人?往日经常在食堂见他。”
黎嫂子拿起放在脚边的竹篓给麻小萝看,竹篓里是两个草米捏的饭团和一个煮熟的蛋,一点点腌制的小咸菜。让麻小萝有些羡慕,这玩意儿怎么看都比她今天早上的饭中吃。
“我给他拿饭来。”
麻小萝眉头一皱:“怎么他自己没长脚么?”
黎嫂子结结巴巴地说:“没有,没有。”这话可不是杜伏虎真没长脚的意思,她说:“他没偷懒,去喂鸡去了,他说,呃,他说让我见到村长要问好,要尊敬。”
麻小萝笑着说:“我也不是什么吃人的老虎,怎么黎嫂子这么怕我的模样,想来是杜大哥说我坏话了。”
这话让黎嫂子更急了,麻小萝也只是随口打趣,逗几句连忙安抚,“养殖场的活可不轻,嫂子快去送饭去吧,之后若是无事可做,可以去六娘那里帮把手,不让你白帮忙的,那边织布编席都能换粮食。”
听到这话,黎嫂子眼睛一亮,也没有和麻小萝说句再见,急冲冲就走了。
麻小萝叹了口气,心中第一百万次觉得,让百灵教大家念书这件事,必须得抓紧时间提上日程了。
黎嫂子其实心底是好的,智商应当也没有什么问题,如此表现只是因为平日里既没有读过什么书,也很少与人打交道罢了。
大荒上不读书的人,大抵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头脑灵活,像是孟二杜伏虎和诸葛大娘这样,有几分生死存亡之间磨练出来的聪明劲儿——磨炼不出来的都死了——同时也不可避免的带有极重的兽性,想要让他们听话,怀柔是不可的,非得恶狠狠训过,把拳头摆出去,他们才懂得听话和忠诚。
像狼。
这种人么!如果压不住,那麻小萝就会被撕碎。
至于另一种人么,就像是今天这位黎嫂子一样了,善良,忠厚,老实,脑子里没什么想法,也绝不会造反,让做工就卖力的做工,像羊。
但是也只能做工……指望他们打仗、经商、或者别的什么,都是绝对不行的。
这些人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没读过什么书,不,或许诸葛大娘有些文化,麻小萝想起那张地图……和上面乱七八糟不成体系的符号。
嗯,读得估计也不多就是了。
这大抵就是天下所有管理者共同头疼的一个问题,聪明人不会盲目听话,绝对听话的人一般做不成事。至于听话的聪明人?可以说基本没有。
麻小萝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儿哲学问题,来回路过食堂的村民和她打招呼,她有口无心的应了一声,被打断了思路,很快将这个问题抛之脑后,端着碗找铁头算账去了。
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事比吃饭还重要。
厨房是开放式的厨房,没有门窗,灶台和食堂座椅一起,都展露在所有人的眼中。说好听些是为了食品安全和大众监督,其实主要是门难搞。
厚实的木头稀缺,石头更稀缺,就连村长办公室的木门都只有一指厚,麻小萝老是怀疑村子里随便来个拿过刀的,两拳都能给那扇门干碎。
不过混到要指望那扇门来保护她的份上,就是石头门也救不了她就是了,麻小萝只是希望那扇门能隔音。
再说回厨房。
大荒上只有质地轻的草木是不缺的,给村民们盖自己住的院子的时候可以用草席编三层,编一个轻便的门扉,基本只是表明一个关门谢客的态度问题,但这个东西容易坏,在人来人往的厨房显然是不行的。
所以干脆就没有门了。
麻小萝直直穿过没有门的门,高声叫道:“铁头!你是想给我下毒么?这是什么玩意儿?怎么回事,你给我过来!”
铁头此时并不忙,早饭是摸黑起来和另两个厨子一并做好的,该他干的活儿早干完了,只等着大家都吃完饭去收碗刷碗就是了。
麻小萝叫他的时候,他正坐在角落的椅子上低着头打盹。
说起椅子……麻小萝很欣慰能够看见村子里的椅子慢慢也多起来了,之前几个月一群人抱着碗蹲在地上吃饭的场面终于渐渐看不见了。
听见麻小萝的怒声,铁头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从椅子上跳起来,满脸堆笑看过来:“哎!村长,你怎么来了。”
他不怕麻小萝,在他的视角里,麻小萝很好打交道,很讲道理,从来不为难下人。
这种观点和村子里一些人截然不同。
麻小萝砰一声把装着煮过的牛乳的木碗拍在桌子上:“这个东西,你尝尝!”
铁头尝了一口,美滋滋地说:“哎,就是这个味儿,很好啊。”
麻小萝深深洗了一口气,事实上,为了尽可能的吃得舒服,她会选择一些相对原味一些的东西,比如说水煮蛋水煮青菜,这些玩意儿固然不那么好吃,但一般也不会难吃到哪里去,不会像一些被错误地腌制了的肉一样,散发出腥臊的味道。
她早上吃的牛奶也是一样的,只需要简单的水煮一遍就行。
“这东西你今天怎么做的?”
铁头绝对不是拿水煮的。
铁头说:“前些日子村长你吩咐厨房做的东西,昨晚刚做出来,百灵姑娘说那是用来消毒的,你之前不也说,把牛奶煮一遍也是为了消毒么?我就拿那东西试了试。”
麻小萝恶狠狠地闭上眼睛,很快想起来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城主夫人马上过生辰,她是准备送点好东西的,精挑细选了一样杨震绝对用得上的东西。
“那他妈是蒸馏酒精!蒸馏酒精煮奶!!!你真觉得好吃是吧?”
铁头弱弱地说:“啊?难道不好吃么?有股酒味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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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黑暗料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