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症,新型精神科传染病。
有一定概率,患者内心最恐惧之物将畸变为实体。
这是坊间流传的说法。
三个月前,欧洲巴尔顿教堂发生火灾,备受敬仰的神父斯托克殉职。监控显示,有一只巨大的黑蝙蝠吞掉了他的脑袋。此后调查员找到他的手稿,死前七天的日记里写满了癫狂的单词。
“我感到有东西在注视我。”
“影子变得格外沉重。”
“害怕是一种不幸被放大的基因。”
除此之外,还有潦草的图画。抽象的山陵,一团又一团涂黑的意义不明的圆,展开翅羽的蝙蝠。
调查员给出的死因报告很简短,恐惧症二期。
然后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突然下架了所有相关影音资料。
之后再没有相关风波,舆论也逐渐将它定性为一种哗众取宠的旅游发展手段。然而突然有人站在杨枫野面前冷静地宣告,你的朋友跟那个死人患了同样的病症。
斯托克说这是一种不幸。现在,这种不幸降临到了她的身边。
远处的钟楼,时间指向下午14:50。
杨枫野站在楼梯口,拨打李思琦的电话。
没有信号。
工作人员通知三点到操场分发相关设备,闫毕先一步离开,杨枫野决定回宿舍把李思琦揪起来。
没等她动作,面前的大门被人缓慢关闭。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锁好门,一串钥匙叮啷作响地被放进他的口袋。
他转过身,愉悦地笑了一声:“我才知道,原来是托你的福,蛊虫优选现在就开始了。”
杨枫野戒备地后退两步:“王宇医生?”
王宇看起来心情很好:“不错不错。我的加班还是有好处,又可以写一篇论文了。”
什么论文?
“麻烦让我出去。”杨枫野不动声色地说。
“为了我们的生命安全,建议你最好不要。”
王宇话音落下,多毛的螯肢从外率先捅破了一楼的玻璃窗!
碎片横溅一地,锋利的尖角摩擦在陶瓷地砖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嘿,那怪物好像很中意你呢。”
并不想要这种喜欢,杨枫野侧身避过,却在看清窗外的怪物后失神。
一只巨大的,有两层楼那么高的红蜘蛛。
它毛足粗壮,背部长着暗红的茸毛,有些异样的凸起,睁着八个黑葡萄似的眼睛,隔着透明澄澈的玻璃窗与她对视。
杨枫野看见一轮太阳倒映在它眼中。
——这只红蜘蛛,与她今天早上杀死的那只,几乎一模一样。
“这本该是李思琦的造物。”王宇说,“你却擅自插手,催化了畸变。”
他有点可惜地掏出随身携带的一罐瓶子,封口贴着“消毒”的字样。他拧开瓶盖,里面浊黄色的液体一下浇到细密的短毛上。
大红蜘蛛瑟缩地蜷了蜷,迅速地收了回去。
“大概是印随效应吧。”
“银髓?”杨枫野成功地理解偏了,“一种罕见的矿物质吗?”
王宇:“……啧。”
王宇:“印随效应,会把出生第一眼见到的人认成妈妈。”
“啊?”
不能吧。杨枫野这样想着,首先提出质疑:“怎么就肯定我是它妈妈?”
“它都跟你到这儿了。还不明显吗?”
医生露出了跟“残忍抛弃新生儿的年轻母亲”一样不赞同的眼神。
杨枫野:……
“听说过恐惧症吗?一种新型精神传染病。顾名思义,最害怕的东西会逐渐在现实具象化。”王宇慢条斯理地解释。
杨枫野脸色不大好看。想起某个怕虫的室友。
“以患者的恐惧为养分,它们会从患者虚妄的幻想中逐渐膨胀,生长,直到拥有足够在这个世界自给自足的身体。这个阶段叫做畸变。”
“可惜了,我还指望着看学校里一百只畸变生物横走呢,肯定是大场面!”
杨枫野想象了一百只大红蜘蛛趴在树上,密密麻麻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不太美妙。
“我透露了这么多,作为回报,能不能告诉我。”王宇相当好奇地询问,“你到底怎么杀死的它?”
杨枫野思考一会,艰难地回答:“呃,我把它扔进了垃圾桶?”
王宇:?
似乎不够准确,杨枫野补充:“——用基地统一发的草稿纸。”
这下是扎扎实实地陷入沉默了,见多识广的王宇医生。
难不成教堂里也有不爱上学的小孩子带草稿纸进去祈祷?还是哪位彪悍的清洁工把畸变蝙蝠塞进了扫帚里?
毕竟巴尔顿教堂的蝙蝠,可是吸引了不少藏于隐匿的目光呢……
红蜘蛛暂时退去,杨枫野从之前它砸出来的玻璃缝钻了出去,轻快地打招呼:“没有其它事情的话我就先走了?再见,王宇医生。”
下一刻杨枫野转身急促地奔跑,烦躁地把手机揣回口袋。
网络异常,屏幕顶端的图标显示的是一个问号。
该死的信号。
联系不上李思琦,她选择思考。
在电赛宣布结束之后,出现的异常变得多了起来。
首先,是参加过体检中心的同学们,会反复做噩梦。
其次,是她中暑之后失去了部分记忆。
最后,是恐惧症,以及一系列衍生词。
杨枫野现在的注意力集中在恐惧症上。
也许所有异常都与王宇口中的“新型精神传染病”上。
恐惧的事物怎么可能实体化!这也太过匪夷所思,凭空产生物质,违背了以往学习过的物理守恒法则。
然而宿舍出现的大红蜘蛛,令她不得不相信这一事实。
杨枫野勉强将它当作新加入的某种公式,代入到体系中。虽然不理解,强行进行推导。
催化、畸变、雌蛛……
脉络逐渐清晰。
一周前开始的体检,就是要找出学生们的恐惧。不仅在白天中切身体会,还要在夜晚的梦中重复,将恐惧激发到最大值。
假设学生中存在传染源,经过体检的全方位浸染,那些恐惧的东西便会逐渐出现在现实。
——比如今早,在天花板上,被拍死也毫无血迹留下的蜘蛛,如同皮球漏气,因为它还没有长大,处于第一期。而刚刚出现的大红蜘蛛,显然已经能切实地打碎玻璃。
到底有多少人已经被感染?
到底还有多少藏起来的影子?
按照王宇的说法,杨枫野在不知情的状态下对它进行了某种催化,加快了畸变的进程,直接进入第二期。
假设她没有催化,很有可能在未来的某个时间点,基地里遍布恐惧之物,噩梦成真。
杀死小蜘蛛时手机屏幕显示7:32,而【蛊虫优选】的通知发送于7:34。
这座基地,大概时时刻刻笼罩在所谓“气象局”的监测之下。
名叫【蛊虫优选】的结营测试,强行把第二期的患者拉进参加,却对其他人采取自愿原则。
杨枫野讨厌被注视,不受控制的感觉。
仿佛航行的船舵被人摧毁,被迫卷入洋流。
她加快脚步,推敲细节。
王宇,编号BD0903。
杨枫野脑中迅速闪过219名教职工的信息,一一比对。她向来擅长分析推断。
他不是基地里的人。
电赛是真实在AUBB大学的比赛,一年一次,由学院专门组织,有官方发布的文件。之前杨枫野问过,往届学长学姐完全没有去过校外,更别说是位于市郊昌衡区的基地。
这所基地教职工共219名,其中14名AUBB大学各研究所的教授,50名助教,剩下的安保人员,后勤人员,管理人员,医疗人员等,没有学校内部的统一编号。
昌衡区夏令营基地与AUBB大学联合组织了这场行动。
随着杨枫野的脚步,街道两边的感应灯挨个亮起。道路尽头繁茂树叶投下的影子,宛如吞噬一切的黑洞。
——那么,最关键的问题。
目的是什么?
杨枫野的道路被截断。
一辆巡逻车拦住了她。
“前方禁止通行。”头戴黑色头盔的作战人员说,“请前往操场领取安全设备。”
黄黑相间的警戒线围住整个宿舍楼。
杨枫野仰头,宿舍的玻璃被撞得粉碎,碎花窗帘向外纷飞,而地上,散落着残屑和斑驳的血渍。
巡逻车后,一群同样身穿作战服的人们合力拉起特殊纤维做成的套袋。一颗圆滚滚,黏稠的,鸽子蛋那么大的虫卵掉了出来,胎盘的细管黏住地面。
他们用特制的刀割开细管,再把虫卵放回去。
杨枫野打了个寒颤。
“里面没有人了吗?”
“没有了。”
下一刻,黑洞洞的枪口指向她。
杨枫野呼吸一滞。
砰!
巨大的爆炸声在耳侧响起,然后一阵短暂而尖锐的耳鸣。
有什么黏腻的液体溅到脸侧,杨枫野用手背擦了擦,几股灰褐色的胶质滑落。
一只麻雀的尸体倒在脚背上,它的翅膀上长着正在蠕动的肉瘤,金属弹壳深陷在肉瘤里,流出那种胶质。
肉瘤像被戳破的气球一样迅速瘪了下去。
她想起今早,用草稿纸团住那只小蜘蛛时,似乎也听到类似气球炸开的蓬然声响。
没有迟疑,杨枫野扭头就向操场跑去。
“恐惧症的畸变,可以诱发周围生态的无序进化。小心虫子。”
背后传来作战人员平静的声音。
“欢迎来到新世界。”
畸变
第一期:毫无威胁,脆弱如同影子
第二期:通过摄取能量生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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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蛊虫优选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