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内一片烟雾缭绕。女人们或抽烟或饮浓茶,都是一脸苦大仇深。
已经谈了三天三夜了。
没有任何进展。
“和谈和谈!你们这般咄咄逼人,从何谈起啊——”寻鹤的外交官拍案怒吼。
“本就是你们起兵乱上!还想要募兵权!等你们再起兵作乱吗!”热奇的也不落下风,拿着烟斗敲桌质问。
“你们热奇部本就野心勃勃,若是我们连募兵权都没了,还叫什么寻鹤辉熊啊,直接改姓热奇不就好了!”那女人气得把文书摔到对面,怒骂道。
“无知竖子!犯上作乱,野心昭然……”风声雨声吵架声,此起彼伏,一重胜过一重,滔滔不绝。
屏风内,二人端坐。
“你明明知道,你们开出的条件根本不可能。”乌日娜皱眉道。
她满脸倦容,无意识地捏着手中的鞭子。
“哦?谁说我们想停战了?”辉熊的二少主笑得有些邪气,仿佛听到了什么很好玩的事。
她缓缓吐出一个烟圈,长长的翡翠烟斗指向屏风外,“王主啊……看看在场这些人,她们,乃至整个青州,除了你,没有人想停战。”
乌日娜不为所动,“战火已经波及到夏牧场了,牛羊需要吃草,牧民们都想停战。”
辉熊骏笑得更大声了,忍不住讥讽道:“呵,慈不掌兵,热奇部竟出了个你这样的王主。”
她抽出腰间的匕首,在二人之间比划,目光幽然。
“王主看见这把刀了吗?举起刀时,刀刃,要么向内,要么向外,没得选的。”
乌日娜也盯着那把匕首,她按住辉熊骏的手腕,缓缓地不容抵抗地压倒在桌子上。
“止戈为武。我偏要这把刀放下。”她目光如炬火。
“王主啊……形势比人强,你一个人,抵得了形势吗?”辉熊骏抛下匕首,手腕一转就把手抽了出来。
“形势又是什么?几个高坐明堂的人说的话,就是形势吗?”乌日娜望着窗外的野草,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说……你是失语地皇帝派来的巫师?”座上的女人合上文牒,肆意地打量着她,眼神轻蔑。
她身披虎皮大袍,皮肤黝黑,四肢粗壮有力。此时正单腿踩在座上,把玩着手中的鞭子,目光凛然。
“正是在下,族长大人。”那巫者俯身恭敬道。
只听她慢慢解释道:“君上早就听闻寻鹤族长雌风,特派在下以使臣的身份前来,与族长大人共谋大业。”语毕她再次俯身,身上的饰品叮铃作响,在沉默中被无限放大。
那女人只是盯着她,半晌不出声。
“失语地确实国富力强,只是……这远隔重洋的,你们又如何助我啊?”只见她单手抱腿,继续发难。
闻言,巫者笑了。
“族长大人,巫者,以舞降神者也。陛下之所以派我一人前来,就是为了让我,助族长大人,成为天命所在。”一席话说得掷地有声,仿佛胜券在握。
“天命?呵,谁赢了,谁就是天命。”女人显然不吃这套。
神棍,草原上多了去了,说几句好话就想讨赏钱,做梦!
巫者也不急着反驳,缓缓道:“族长大人,明日午时,有日食之象。‘女主兴,出南方,利青州。’有天时则自有地利,有地利则自有人合。”
“哦?日食?此话当真?”那女人放下腿坐直,第一次正眼打量她。
“在下愿以九族担保。”巫者信誓旦旦,成竹在胸。
“那好,来人!给这位巫师大人赐座,敢问巫师如何称呼?”女人起身,热情地拍了拍巫者的肩膀,低头问道。
“在下被君上赐姓莫,单名一个染。”
牧仁在弹琴,还是那把琵琶,琴弦上带有殷红的血迹,仿佛他面上的花钿。
身后传来一阵拍手声,他愕然回首,连忙放下琴行礼。
“母亲。”
“你这琴,弹得不错,有杀伐之气。”苏迪雅幽然笑道,意味不明。
牧仁的头紧紧贴在地上,不敢抬起来。
只听他细声回道:“母亲说笑了,寄情之作罢了,怎会有杀伐之气呢?”
“寄情之作?”苏迪雅仿佛听见了什么有趣的事,拿起他的琴打量了几眼,继续道:“有些情愫,见不得阳光,就只能在阴影下潜伏。就只能将情,寄托在杀伐之音中。”
牧仁依旧没有抬头,柔声道:“琵琶琴,本就是上不得大雅之堂的东西。”
苏迪雅赞赏地点点头,十分满意:“那就在暗处,弹尽此曲吧。”
“孩儿谨记。”牧仁将身子压得更低了,几乎整个人都贴到了地上。
苏迪雅没有再看他,转身向帐外走去,行至一半她脚步一顿,回头道:“哦对了,最近有时间记得去看看你父亲。”
“是。”
“阁主。”一侍者匆匆进帐奉上信笺。
座上的人看过后挥手就焚了,莫名问道:“她们到了?”
“是,昨日就刚到。”侍者低头答道。
“赶路去的?”座上的人似有些不悦,碾着手,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人似乎有些紧张,抬手擦了擦汗才回道:“三天三夜没有休息。”
沉默。
“罢了……”她叹口气,拿起茶盏,杯上画着合欢花。
又过了一会,她忍不住叮嘱:“别盯太紧,小心些,莫要让她发现了。”
“是。”侍者松了口气,退出帐去。
乌日娜走出帐,伸伸懒腰,大大地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春风拂过,吹绿了野草,乌日娜似乎感觉到,在这片平静的绿意之下,有什么在腾腾地生长。
算算日子,应该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