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射山。神女峰顶。
“世事奔腾若野狗,只有你,一直没变啊。”游潜漫不经心感叹道。
地上有一处浅浅的凹陷,似乎已经快被风给吹平了,那里曾经是她的位置。
游潜就这样躺下了,蜷缩在那浅平的凹陷中,头贴着地面,明明是在万山之巅,可游潜却觉得自己听见了大地的心跳——又或许,那是自己的。
一切仿佛回到了最初的时候,恍兮惚兮,窈兮冥兮。
游潜轻轻阖上眼。
就这样睡过去吧,她想。
九池山。桃花林。
云霁在翡池边上垂钓。
“你说……我阿姊不在山上?”
老桃树晃晃树枝,云霁随手摘了个桃子啃了一口,“今年的不太甜啊……”
咚——一个硕大的桃子砸在云霁头上,她吃痛叫出了声,“老东西!不甜还不让人说!”
老桃树沉默。
云霁又啃了一口那颗大桃子,“算了,原谅你,这个确实甜。”
老桃树这才满意,又一阵窸窸窣窣。
“啊?她在山下还有势力?不应该啊……她最讨厌人了,尤其讨厌蠢人,怎么会……”
“你这饵都没有,能钓上来鱼?”
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云霁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被揽入一个怀抱中,那人在她耳边轻声道:“哪有你这样钓鱼的?”
好痒。
云霁连忙别过头,阴阳怪气道:“愿者上钩。”
“是啊……都是愿者上钩呢……”云熹继续轻轻咬耳朵,没有理会云霁掐在她腰上的手,“我还以为,有个小没良心的再也不回来了呢。”
“你去山下干什么了?”云霁转身,没有忘记刚才老桃树那意味不明的暗示。
云熹闻言停下了动作,目光幽怨:“我的小冤家,你自己天天不回家,还不让人下山去找你吗?”
云霁又沉默了。
不是,被这么盯着,还问什么啊。
云霁连忙用手遮住云熹的眼睛,打断施法,“别这样盯着我。”
望着云熹弯弯的嘴角,云霁没忍住,落下一吻。
苗州。
林深望着眼前的连绵不断的大山,深深呼了口气,拿着地图向里走去。
越往里走树就越大,虫子都长得越来越随意,似乎因为出生在了不见天日的深山老林就自暴自弃。
林深小小喝了一口水,擦擦汗,继续研究着地图。
不应该啊……按理说,传说中的万户苗该就在前面了。
怎么还是这样遮天蔽日的树林。
她一手拿着地图,一手拿着登山杖,艰难开路。
突然,她身影一歪——一下掉进了一个深坑里。
林深似乎闻到了血腥味,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在失去意识前,她听见一道空灵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又似乎近在耳边——“呀。好久没见到活人啦!”
甘州。
浓云裹挟着如血残阳袭卷苍天,似有火自天边燃烧,燃尽世间浊色。
关萧把刀丢在地上,一言不发。
良久,他转身看向远处站立的女人。她一人独立于浩然天地间,顶天立地,一如这世间所有的高山。
“阿姐,再向我演示最后一次吧。”
女子沉默着向前。
刀起。
肃杀凄寒,暮气浓重。一把朴素的约八十来斤的大刀带出雄浑壮阔的刀气,万物凋零,残废之中暗藏杀机,也暗藏生气。是零落,是颓败,是蛰伏,更是一线生机。
这便是“物化休”,是死之境,也是生之境。雄浑如斯,深沉如斯。
这是关暮十九岁悟出的境界。
关萧陷入沉思。
“境由心造,此事……莫要向外求,顺其自然就好。”关暮一把揽过关萧,“别想那么多啦,走!阿姐带你去吃炙鹿肉!”
只有关暮自己知道,十九岁“物化休”的背后,有一段碎琉璃般的往事,闪烁而蛰人。
有时候,关暮会自私地希望,自己的阿弟可以永远都悟不出境界。
不破不立,每个刀客的境界,都来自一地破碎。
青州。
乌日娜策马狂奔。
“哥哥在哪?”她一手持鞭,一手策马,回头问道。
“说是在青南草原马蹄河的凸岸!寻鹤氏的少主和辉熊氏的少主为了争夺和男郎共进晚宴的机会打起来啦!”
“王主您等等我!”
“来不及了!你慢慢赶过来吧!我先走了!”
语罢她扬鞭而去,留下一串仓促的马蹄印。
热奇牧仁,青州第一美男子。遗传了父亲冷白的肤色,全然不似妹妹与母亲。眉下一双含情目,鼻尖一点樱桃痣,清冷中自是无限风韵。
此时他呆站在河畔,望着两位剑拔弩张的郎君,不知所措。
“哥哥,伸手!”远远地,乌日娜大声喊道。
牧仁的一双眸子突然生动了起来,光波流转,明媚动人。
寻鹤雌风两个铁锤落在地上,看呆了……
只见美人伸出一双玉手,在空中划出优美轻柔的弧度,被人一把拽上马。
刷——
像是一阵风掠过,只留下哒哒的马蹄声。
牧仁被乌日娜揽在怀中,因为骑马,乌日娜的心跳得很快。
“不喜欢为什么不离开?”
“嗯?”牧仁似乎没有听清,凑得更近了些。
“我说,既然不喜欢她们,为什么还要待在哪?没有人敢拦你。”
“不一样的,妹妹。”
沉默良久,他才缓缓道:“我受青州牧民供养,受母父庇护,通过姻亲联络青州部族,是我的责任。”
谁也没有再说话,只有哒哒的马蹄声,似是想要踏平一切束缚。
失语地。
莫染坐在皇座上,望着下面乌泱泱的、跪着的人群,突然觉得有些荒谬。
她突然想起在很多年前,一个大雪天,皇舅抱着自己传过风雪交加的廊桥,没有让自己沾染一丝风霜,母亲从他手中接过自己,“皇兄,这二位是来自蓬莱的方士。”
命运会把每个人推向应去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