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从名字上很难体现,不过盛燃的确就是齐蓟的父亲,而且是她唯一的亲人。
这对父女之间的长相可以说毫无相似之处,而且齐蓟根本没听任何人提到过自己的母系,盛燃采取的抚养方式又是全年托管给雇佣的助理,齐蓟往往一整年都见不到一次他,只知道他一直在外国旅居。
综上所述,齐蓟懂事之后不由得猜测自己是收养来的,然而按她了解的盛燃这个人的个性,又不太可能去发善心收下一个小女孩——尤其是没有任何遗传疾病和残疾、外表正常还年纪很小根本不记事的孩子。
哪怕是按照肥皂剧套路的朋友兄弟全家遇难留下这么一个小孩,盛燃也只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将其交给别的监护人来照顾。
齐蓟百思不得其解,又不可能跑去问盛燃“我是不是亲生的”,也就把疑惑这么无限期搁置下去了。
她花一秒钟想了想,确认助理小姐肯定已经把她做怪梦和休学等事宜都传达给盛燃过了,而对方的回应是拨了几百万治疗经费过来,预备给齐蓟如果不想在家调养了就随便住特护病房或者旅游散心去。
那么就不知道他又特地来电联系的理由了,齐蓟默默接通电话。
听筒里传来的嗓音丝毫不像一个女儿已经成年了的中年男性,语调里透着还没褪去青涩的少年独有的粗粝傲慢,倒像是齐蓟的学弟。
这语气把他原本具备的温柔甚至甜蜜的音色给遮盖得一干二净,最终听上去的效果就像个永远心理不成熟的野小子。
听见电话接通,另一头的盛燃径直说:“我明天回国,今晚和明天早上都别出门了,也别让人进去,要是家里没吃的就喝水顶一顿,又饿不坏。”
齐蓟从小到大已经习惯了他这腔调,应了一声:“知道了。回来有事吗?”
“当然有事,不然谁乐意回去?行了,早点睡吧,头疼就少玩手机。”盛燃最后一句倒是颇有做家长的神韵,说完就自顾自挂断了电话。
三言两语消散后室内又重归沉寂,齐蓟被这消息一打扰就忘了刚才在想什么,顺势把手机扔在旁边,光着脚走到窗前,揭开窗帘。
伊坦纳紧紧跟在她身后,齐蓟用这个高了一大截的视角新奇地低头看着“自己”黑溜溜的发顶,同时又在自己的身体里踮起脚,轻轻碰了一下青年线条瘦削好看的下颌。
窗外的夜景五光十色,车水马龙照常流动着,一团不知从何处飘来的白绒絮悠悠地飞过近处,今夜余下的时光仍然静谧而漫长——
——咚!
一声闷响砸在齐蓟公寓的门外,在别无杂音的深夜显得格外惊人,听起来像是有人重重摔倒在门口附近,接着那个人就不成节奏地拼命用手掌拍起了她的门。
因为离得太近了,即使隔着两层门齐蓟都听见了惊恐万状的、夹杂着哭腔的喘息声。
齐蓟愣了愣。她这住处是一梯两户的复式公寓,她偶然见过几次对门的住户,记得是个年轻的、胖乎乎的白净男生,长着一张备受疼爱的乖小孩式的娃娃脸,看不出到底是在上学还是已经工作,倒是十分安静且常年深居简出,没带任何闲杂人等回来过,再加上门口收拾得比较干净,作为邻居来说这就已经算是优秀了。
虽然盛燃的叮嘱她还记得,不过那毕竟是一条人命,齐蓟没再多犹豫,一心二用,本体老实地缩回卧室关好门,而伊坦纳那边走向门口,顺手提起搁在玄关的长雨伞,然后拧开了锁。
锁舌弹动的清脆声音在此刻没人会错过,扒在门口边拍边回头张望的小胖子立刻连滚带爬地冲了进去,一直爬到沙发后面,喘了几大口气之后才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脑袋观察情况。
他看见了一个高挑的猩红背影,陌生男人放他进来之余还有空按亮了灯,一头打着弯的金发如黄金织就的瀑布般堂皇地垂过背脊,和那些繁复的宝石饰物一起在灯光下泛着璀璨迷人的光泽。
而那个追扑他的怪物居然不知何时已经毙命了,老老实实趴在地上,半截在门里半截在门外。
小胖子——吕壹予这时再也不感谢自己熬夜打游戏仍然5.0的视力了,他隔着大半个客厅清楚地看见,那男人在一瞬间解决威胁之后不慌不忙地半跪下来,仅仅是往那个类似人形的黑漆漆怪物喉咙位置一抹一勾,就在完成补刀的同时把一些骨殖般惨白的“气管”之类的结构挑了出来,还饶有兴致地观察起来。
而他所用的器材仅仅是一柄随手拿来的小巧厨刀,看尺寸和造型还应该是这里的户主即那个小女生的东西。
吕壹予缩回头去,一时间弄不清楚是都市传说变为现实的怪物比较恐怖,还是秒了怪物的身份不明的华丽大佬比较恐怖。
房间里齐蓟已经把自己团在厚厚的被子里,刚才她用着伊坦纳的身份完成了一次惊心动魄的……好吧,得心应手的战斗,她怎么忘了这位陛下擅长拷问的同时还很会杀人呢。
她从被子里钻出来,抹掉在短短一分钟不到的时间里捂出来也可能是吓出来的汗,然后控制着伊坦纳站起身来,径自去洗掉手上沾染的些许碳灰似的干涸“血液”。
小胖子吕壹予已经非常乖觉地手脚并用回到了门口,哆哆嗦嗦地替陛下把横在门槛上的漆黑尸体和弄脏的小块地毯都提了出去,关门,然后蹲在门口再也不动,生怕自己步了小怪兽后尘。
他看着衣着华贵好似在拍古文明大片的金发男人若无其事地走在这座房子里,熟门熟路拿出橱柜里一只浅绯红色的可爱玻璃杯,拆开包装——吕壹予瞟了一眼,茶几上就放着浅蓝色的同款——然后从酒柜里抽出一瓶度数不低的白兰地,倒满,甚至闲适地扔进了几颗冰块。
吕壹予回忆一番偶尔能见到的那位对门:个子适中、文静好看的小姐姐,刚念完高中,考试后身体好像出了什么问题(他听见过救护车的声音),很有可能最近不在这里。
小胖子又鼓起勇气仔细打量一番算是救了他一命的大佬:五官明晰,精致得有点混血那个意思,眉宇和眼型都相当冷淡锋利,但经过奇妙的中和之后看上去居然只是“稍微有点儿”阴沉,金发明亮蓝眼睛幽深,身材修长又完全不缺力量感,只要随便往那儿一杵,整个人就透着股造物主亲儿子的气质。
而大佬那身打扮也不简单,用肉眼看去光是面料和宝石的质感就显然并非现代工艺小打小闹能弄出来的戏服之流,复杂的款式在华贵之余还极衬气质,就差把王者俩字刻在人视网膜上。
于是吕壹予醍醐灌顶地明白了一切。
他意意思思往前挪了点距离,盘腿坐在玄关以内的第一块地板上,很有眼色地等金发男人放下被征用为酒杯的情侣款水杯之后才开口说话。
白白嫩嫩的小胖子在短暂的逃命挣扎里蹭了一脸灰,这时也顾不上收拾形象,猛虎落地式往前一扑:
“谢近卫型大佬救我一命!大恩大德没齿难忘!规矩我都懂,酬金这方面只要我掏得起的,您随便开价!”
伊坦纳动作微微一滞,瞥了他一眼。
而幕后全程没露面的齐蓟这时已经打开了空调,吹着清新的凉风默默蹲在床上,整个人是茫然的。
——你在说什么?什么规矩?什么近卫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