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遇看着沙滩上两截折断的树枝,又一次觉得心里很空。
他闭上眼,深呼吸了一口后又睁开。
“那你想让我怎样。”他问,不易察觉地冷笑了一声,“是希望我泪眼婆娑地夸你浪漫,还是伤春悲秋地表达遗憾。”
他的声音很凉,又莫名有些颤:
“励啸,我们已经分手了,你让我以什么身份来听这歌。”
“还能以什么身份,以季遇的身份,你他妈为啥总想这么多。”
励啸烦躁地迅速接口,声音里都是火。
季遇顿住。
励啸看着他,神色是淡的,目光却很热,仿佛一直在压制情绪。
最后他叹了口气,移开目光,自我开解般耸了下肩:
“算了,是我傻逼。”他看着已经黑尽的海面,语气缓下来,“反正我写给你的歌,你什么态度都行,随你便,我懒得管。”说完他转头迈步,躺回吊床上,胳膊盖住眼。
“励啸。”
“我他妈现在不想理你,别烦我睡觉了。”励啸说。
熟悉的小孩儿口气飘到季遇耳里,像是一块芝士突然化开,让他陡然放松了些,心里甚至变得没那么酸了。
他扬嘴笑了下。
确实,其实一直以来最矫情的都是自己。
“不是,你压到矿泉水瓶了,你没感觉吗。”他说,恢复了冷静。
励啸没动。
过了会儿,他默默地把手塞到背后,把压着的矿泉水瓶扔出来,继续拿胳膊遮住眼。
季遇把矿泉水瓶捡起来,又笑了。
他喝了一口,然后坐在吊床边,背靠椰树。
他静静地听着夜晚浑绵的海潮声,像呼吸,似乎混着励啸的嗓音。
良久,他才呼出一口气,慢慢说:“你歌很好听,真的。我一直都挺喜欢听你唱歌来着。”
“这首真的,很戳我。”
“谢谢。”
励啸没吱声。
他已经睡着了。
季遇也知道,不然他不会开口。
他闭上眼,把头埋进支在膝盖上的臂弯里。
于是节目组一堆人赶来看好戏时便是这样一副场景,暮色沉沉,椰树叶搭下来,吊床上躺着一个人,吊床边的树前坐着一个人。
他们像是被框进了一幅文艺唯美的黑色剪影画里。
季遇一听到声响就从臂弯里抬起头来,励啸意料之中的不为所动,完全睡死过去。导演组的小E先慌里慌张找季遇问话,兴奋走在前线的徐潇也站在旁边,研究励啸的睡姿。
“我们没啥事儿。”季遇回答着小E的嘘寒问暖,又问,“你们娱乐圈是不是有什么毒。”
小E疑惑:“怎么啦?”
“为什么你们啸哥觉总是这么多,完全睡不醒。”
徐潇一边拿手机对励啸一顿猛拍一边问季遇:“大佬,你们之前干嘛啦。”
季遇没听见,还在和小E说话:“之前就睡过很多次了。”
于是徐潇听岔了,大喊:“我靠你们睡过很多次了?!”
她声音是真够大的,生怕别人听不见一样。喊完她都被自己激动的一惊一乍给吓得捂嘴。
励啸也破天荒地被吵醒了,他睁开眼,慢悠悠地坐起身,站直。
高大的影子瞬间把徐潇笼住。
徐潇战战兢兢地仰头看了他一眼。
结果励啸冲她眯眼一笑,像是要透露一个秘密一样俯身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个“确实”。
徐潇刚放下的手又再次捂住嘴。
她自认为自己算是半个内幕知情人,也自认为自己表情管理很好,但听见励啸直接这么说时还是抑制不住地嘴角上扬,满脸通红,莫名其妙傻乐起来。
季遇白了这两人一眼。心想发疯的爱豆真的会让粉丝变疯。
励啸根本没清醒过来,尤其是在黑夜,他撑都懒得撑,在季遇叹为观止的目光中,上车后他便继续睡了。
这让季遇一直以来积攒的疑虑变得更深。
这货以前不是这样的。
励小绝并不爱睡觉,只是他喜欢熬夜,生物钟混乱,秉承的是堕落作死的不健康作息。
越到晚上越来劲,眼睛瞪得像铜铃。
季遇起初都觉得这人不会累。
直到他去当了练习生。
那时励小绝和公司谈好了,他还得兼顾学业,也不住公司宿舍,没课自己就搭车过去,晚上再搭车回学校。
一开始他的训练任务也不重,晚上还能回来和季遇吃个饭,但后面就回来得越来越晚。季遇见证着以前还能坐末班公交车回来的他后面只能坐计程车。
再后来,励小绝也不让季遇来门口接他了。
他都是半夜回来。
季遇本来想等他,后面实在是撑不住就睡了。但每次他都可以隐约感受到励小绝踩着他的床梯,亲他一下,小声在耳边说:
“我回来啦大神。”
直到有一天,他没有感受到励小绝的亲吻。
励小绝没回来。
他在半夜四点猛然惊醒,看到对面空着的床,魂都吓没了,外套都没披直接跑出去找他。
然后他在学校大门口的长椅上看到了躺着睡着的励小绝。
他把他叫醒。
“你他妈怎么在这儿睡。”他在夜风里骂他。
励小绝迷迷糊糊的从长椅上坐起来,眉眼是深深的倦意,因为中途被叫醒还有强烈的不爽。
他过了老半天,才以一个平和的语气简单解释:
“我在出租车上睡着了,然后司机叫我下车。大神,我太累了,我那会儿真没力气走回寝室,他妈没倒在地上就算好了。”
季遇看着他半垂的眼和耷下来的睫毛,心疼地把他脑袋直接搂在怀里。
“励小绝,你要不住公司宿舍吧,这样来回太辛苦了。”他说,拂了拂他银灰色的头发,“反正现在我们课也挺少了。”
“我不。”
“为什么。”
励小绝抬头,拿手贴了下他的脸,笑了下:“因为我想和你一块儿睡。”
他眯着眼,看着季遇,认真地说:
“就只是和你睡一个房间,我也更舒服些,我想晚上能看到你。”
那一瞬,季遇的心被他的声音掰成一块儿一块儿,融化在凌晨四点的夜色中。
所以他也不得不承认,他们确实睡过很多次。
各种意义上的睡。
哪怕只是睡一个房间,对那会儿的他们来说,都是好的。
现在季遇看到励啸,就总会想到那天半夜,像只被抛弃的猫一样孤独地躺在长椅上的人。
当明星真的很累吧。
但到底是该有多累,才会把意气风发的熬夜冠军励小绝变成这样永远睡不够的励小觉。
“大佬,大佬?”
骆朗的声音把季遇陡然拉回神来。
“怎么。”他抬头问。
他才发现车已经停了,他和励啸坐在最后一排。而这时,前面的人都在转过头看他。
骆朗搓着手,小声笑道:“大佬,我们今儿下午经过了一家酒吧,竟然是一家Hand Bar*,里面还有人玩笔。”
李若航也难得开口说话:“对,好多人表演。”
南菲菲接下一句:“所以我们也想你去大佬。”
徐潇最后说:“我们之前在微博看了你和啸哥卖艺时的表演,我们实在是想看你现场转一次,都没看过呢,节目组也想拍。”
最后四个人齐声问:“你愿意吗。”
季遇看着这四个有些小心翼翼的脑袋一唱一和的,觉得挺有趣。他低下头想了想,淡笑了下:
“可以。”
Hand Bar,他也好久没去过了。
“好好,那我们下车吧。”
季遇一愣:“这就去?”
“对哈哈,就是现在。大佬你带了笔吗?”
“噢,带了。”季遇点头,手又在工装裤口袋里摸了下。
他带的是他常用的练习笔,那支绝尘季划。
“那走吧。”他说。
“要……要叫醒啸哥吗。”徐潇小声问。
季遇偏头又看了眼那再次被鸭舌帽掩住的半张脸,绷得很紧的唇角和安静流畅的下颌线,目光情不自禁柔和起来。
他把笔拿出来,语气轻缓:
“你们啸哥看过了,”
笔杆上的JUE再次闪出一道斑斓耀眼的光,他把那三个镭射字母按住,
“就让他继续睡吧。”
*Hand Bar:聚集了很多手部极限运动爱好者的酒吧。包括但不限于魔方(Rubik’s Cube)、转笔(Pen Spinning)、竞技叠杯(Sport Stacking)、悠悠球(YO-YO)、手指滑板(Finger Skate Boarding)、蝴蝶|刀(Balisong)、宝乐珠(begleri)、花式调酒(Mixed Drink)啊各种。
目前没有这种酒吧,我瞎编的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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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我们睡过很多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