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大娘很快回来了,对裴苏止说:“我打听了一下,咱们这港口那边被淹了,你爹他们那艘海船可能从隔壁东篱村的二号口下。”
“东篱村呀,那有些远。”裴芝兰抱着女儿从外面进屋,听到这句话,嘀咕了一句,“估计回来又要晚两天。”
裴苏止问:“娘,你听谁说的,这消息可靠吗?”
裴芝兰不假思索地说:“这还用说,咱岛上一共三个两口,咱这淹了,不从那边下,也没地方能停靠呀。总不能从晒盐场下吧。”那不得被官差们给当成偷盗海盐的给弄死。
裴苏止若有所思。其实他总觉得这雨不太平,而且天气也很古怪。大概因为他自己是穿越的,又死而复生穿越时空,所以直觉十分灵敏。他来这里第一年多了,岛上雨水多,但是没有下过前几天那样的黑雨臭雨的。也不知道他们河里的水源有没有被污染。
他们这是西橘村,东篱村和他们隔着一条长河。长河水是东西两村的主要水源,而且这条长河还经过千岩城,千岩城护城河的水都是从这条长河开道引流挖过去的。他们这个海岛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小的港口口岸都有三个。
而且小岛三面环水,整个岛上人口大约有两万人,这还是加上晒盐场那边的工人和差役。他们这座半岛是一个中小型的小镇,他们东西两村算是镇子上比较繁华的了。因为靠着海口,来往贸易还比较频繁,经常有人来这里。而且这个小岛还修了一条直接通往千岩城的官道,宽阔通畅,可以四驱马车通行。
裴苏止去看了一下家里的水缸,还有很多水。家里有两个大水缸,估计还能用两天。他们的水源到时候应该能被自动净化了。
雨停后,裴苏止就不得不上学了。他出门的时候踩着木屐,到了书院后换上靴子。木屐脏污又难闻,还有若干虫类的尸体黏液粘在上面。啊,还有狗屎。
裴苏止皱着眉头擦干净木屐,进了学堂教室。
姜晴山已经在温书了,裴苏止扫了一圈,见只有五六个人在屋子里,夫子还没来。他坐在姜晴山前面,把书本摆在书案上,拿出纸笔来。
裴梅生凑过来,“苏苏,你前几天没来,齐宣钊找你好几次了。”
裴苏止随口问:“他找我干什么?”
齐宣钊这小子她姐说的也没错,是个典型的纨绔子弟,一肚子坏水,吃喝玩乐最在行,找他肯定没啥好事。说是请他吃饭,也不知道下了场雨还做不作数了。西橘村港口那家新开的高端海鲜酒楼,他真的还没去吃过呢。那酒楼听说不光做海鲜,还有很多从内陆过来的食材。
裴苏止早就很想去吃一顿了,可惜他家有点穷,吃不起。
裴梅生一双小眼睛眯起来,“这我哪知道。齐宣钊那人,我又不敢多问。”他捅了捅裴苏止的胳膊,“上次夫子要求的论述你写了没有,借我看看?”
裴苏止无所谓地拿给他,“记得改一改。”裴梅生这孩子也不知道咋考上德博书院的,有一次抄他算数,连步骤都照着抄,被夫子发现,连累他也倒霉。
“我知道的。”裴梅生拿过裴苏止的论述作业,又抬头看姜晴山,凑过去,打着哈哈。
但姜晴山冷冷道:“没有,自己写。”
裴苏止乐了。姜晴山这人就是这么的刚正不阿,清冷正直。他捅了捅姜晴山的背,“晴山,你下雨那几天也来上学了吗?”
姜晴山点头。
旁边裴梅生补充道:“一节课都没缺。”
学霸果然不同。裴苏止对姜晴山竖起大拇指,然后拿过自己的书本,坐到了姜晴山这里,问夫子上到哪了,他也赶快跟上去。
德博书院考试和课业不容易,他虽然称不上学霸,但也不想做垫底。毕竟三次课业考试不及格,就要留级,五次课业考试不及格,就会被退学。他考上这书院也是不容易的。
德博书院是海岛上唯一的书院,也是整个大庸朝称得上有名的书院。当然这有名要从五年前说起,因为千岩城的大儒崔青松随着他夫人来岛上定居养身体,顺便在德博书院教授《十文》课程。
崔青松一来,他曾经教授过的一些弟子则时不时地来看望老师,他的同聊也过来,偶尔会应他的邀请在德博书院讲课,开坛辩论,一时间书院名气大胜。又加上三年前大庸朝举行大考,他们这里的一名学子考中了前十,入了王城做刑曹判官,更使得德博书院名气大增,也能在大庸朝书院中排得上号了。
下课后,裴苏止急忙去厕所方便后,回到自己位子上看到紫袍绸缎锦衣的少年齐占了自己的位子,一张被富贵人家养出来的娇生惯养的面容正不耐烦皱着眉。
裴梅生正在一边小心翼翼地说着什么,讨好的和那锦衣少年说话。
裴苏止慢吞吞走过去,喊了一声:“齐宣钊。”
齐宣钊一下子站起来,霸王似的扒住了裴苏止的肩膀,一张脸凑过来,生气地问:“裴苏止,你这小子敢放小爷鸽子。”
“下雨了,我病了。”裴苏止挤开他,坐回自己的位子,“那么大的雨,你们还真去吃饭了?”
齐宣钊眼珠儿转了起来,“去了。”又仔细看了看裴苏止脸色,“病好了?我那还有一些补药,放学你带回去。”
“哄谁呢?”裴苏止压根不信,“该不是你齐少舍不得我那顿饭前,恶人先告状吧?还有,你说话就说话,别凑我这么近。”黏黏糊糊的,怪不舒服的。
裴苏止推开齐宣钊那张脸,“补药,你留着自己吃吧。但这顿饭可不能少。”他伸出手,笑着,笑容明亮。
齐宣钊又凑过来,说“行。今天放学就去。”说罢他就招来外面伺候的小童,“去越鲜酒楼订个包厢,和掌柜的说一声。”
裴苏止见状,这回露出笑容,他病了这几天,嘴巴淡出鸟来。可是母亲和姐姐就是不给他吃重口味的东西,说要养养,只给他喝粥吃青菜。虽然在海岛上青菜算是好吃的,但也不能一天吃三顿,三天都吃这个吧。
齐宣钊见他笑起来眉目苏展,花浓柳艳的一张脸,心里头一阵悸动。他又多说了两句,说放学后在书院外的书肆等着,他们便一起去。接着他又拍了拍前面的姜晴山,“晴山,你也要来。”
姜晴山道:“没空。”
齐宣钊不高兴了,脸色阴沉下来,“没空,你也要抽出空来。”
裴苏止道:“齐少,可真威风。”
齐宣钊投降,“好好,我好好说话。姜晴山,请你一起来吃饭。我们明德班有崔夫子新编的教谕,你不想要吗?”
姜晴山看了一眼裴苏止,裴苏止对他眨眨眼,姜晴山又指了指裴梅生,“行。我们三一起去。”
齐宣钊看了眼裴梅生,可有可无地点头,然后又扒着裴苏止出去,“陪我去茅厕。”
“滚,我去过了,什么毛病。”裴苏止推开了齐宣钊,小脸皱着,不耐烦地说:“你快回去,我赶作业呢。”
齐宣钊又过来,“下节课明德班和你们格物班一起上射御课。咱们一起去校场等着。我新得了一把弓,先给你试试。”
裴苏止估摸着下节课还有两刻钟,他不想去,“我课业还没做完呢,你先去。”射御课对他来说吸引力不是很大。因为他没有马,弓箭也只能用书院提供的。每次课业考试都垫底。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齐宣钊,裴梅生又凑过来,“苏苏,齐少对你真没话说。”
裴梅生很羡慕。齐宣钊这人不是他们本地人,而是从南园上城来的。他们私下里传言,齐宣钊应该是南园节制使家的公子。据说他祖父是义禁府的参知之一。这是一个极为显赫的家世了,他在明德班,由崔夫子亲自教授。
南园那边还有几个人家世不明,但都非富即贵。平日里低调得很,也就是平日里校场射御课能见到。也不知道他们几个人为什么非要来他们德博书院。不说别的,就凭齐宣钊的家世,就直接可以去弘文馆。
齐宣钊很高傲,德博书院近二百名学子,没几个他能看得上眼的。一年前这群南园学子转过来,德博书院就轰动起来。书院山长还特地给这群公子哥批地建造了高级舍馆。当时有学子就很不满,他们书院是有宿舍和舍监的,一些家远的的学子和临县来求学的学子都能住,为什么他们不能住?
然而山长说这群公子哥给书院带来了二百本古籍,而且他们的海岛的令守为此还专门给书院批了二十亩的良田,减免了半年学子缴纳的束脩。这回学子们都说不出话来了,只能感慨这群少爷们来头大。当然也有酸的,既然来头这么大,怎么不进弘文馆和北居院,还往他们这小岛上跑。
裴梅生也想和他们一起玩,他爹娘省吃俭用供他上德博书院,他想出人头地,于是越发和裴苏止打听齐宣钊喜好。
裴苏止哪知道,他只对吃的感兴趣,同时觉得齐宣钊会玩,也能玩到一起,但更具体的他也不知道不关心呀。所以很多都回答不出来。
旁边王佟文一直在听,感觉裴苏止有些敷衍,便挤挤眼睛,“哎呀,梅生,你可别问了,苏苏都不知道呢。你要是当初跳船救了齐少,现在也不用到处打听了不是。不过谁叫你没有咱们苏苏水性好,人家可是齐少的救命恩人呀。”
裴苏止听着这话有些阴阳怪气的,倒是乐了,对王佟文笑嘻嘻的,“是啊!不过我这人一视同仁,要是你王佟文落海了,我也会救的。”
裴梅生有些尴尬,脸红一阵白一阵的。裴苏止立刻转移了话题,说起了这天气。今天格外的热,气温都快赶得上盛夏了,而且地面上的水也干了不少。太阳也格外的大,加上前两天的臭雨,反正近来气候古怪得很。
他一提出这个,其他同学也符合起来,其中一个问:“你们有没有尝到水里有股怪味。”
有人点头,“难喝得很,我娘烧开了很久,还加了香草茶叶,味道还是很怪。”
“是啊,你没看到从河里海里跑出来的鱼,味道也不太好。咱们查查书,有什么办法去除异味。”一些人就商量起来。
校场上,两个班四十个人迎着太阳射靶子。
裴苏止的靶子不巧,正迎着阳光,他眯起眼睛,弓箭一松,放出利箭,却嗖地一声脱靶。耳边传来哈哈大笑,裴苏止不高兴了,眼皮搭着。
齐宣钊把自己的弓递给他,“试试我这把。”
裴苏止不愿意,嘴角噙着笑,“我这把就行,你去练习你的。”说罢他去拾箭,说来他真是运气不好,十支箭,一支也没中靶。他把箭羽插回箭筒里,又开始照着夫子教授的动作练习,然而刚射出一箭,就听到一声尖叫。
裴苏止往尖叫声处看去,眯起眼就看到一条狗在咬一个明德班的学子,很凶狠。夫子和旁边的同学已经过去救援了,然而那条狗极为凶猛,硬是咬住不放,似乎要硬生生撕下那学子一个胳膊。那学子已经痛苦不堪了,只能在地上惨叫翻滚。
就在这个时候,三支箭齐发直接射中了那条狗的头部,接着狗倒地而亡。众人才把那学子叫下来,立刻抬走去喊大夫来了。
裴苏止看到那死狗的眼睛,通红又泛着死白。特别是瞳孔放大,眼珠里的灰白令人不寒而栗。死狗的嘴角的血唬住了整个狗头,地上也是血腥一片。
夫子匆匆让他们下课,自由活动,去处理事情了。那条狗也被收走。整个事件发生不到一刻钟,夫子走后,校场一时间就乱起来。
裴梅生心有余悸,“那条狗是明德班的张婕养的猎犬,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发了疯。”
这猎犬经常在校场活动,凶悍勇猛,也没人敢靠近它,而且听说这条狗每日都吃肉,鸡鸭鱼猪肉换着吃,偶尔还有人见他吃过牛肉。多少人几天都吃不到一顿肉,他是顿顿都能吃到。久而久之,他们书院的同学都知道这猎犬了。
有同学撇撇嘴,“上次那条猎犬还吓坏了一个小童,有人早就说书院里不能养狗,偏偏南园那群少爷特殊,这回……”他余下的话在看到齐宣钊过来的身影后咽下去了,但谁都是知道他未尽之意。
该!这群南园来的少爷们搞特殊化,那咬伤的学子虽然不是南园的那群少爷,也是明德班有钱有势人家的孩子。明德班一群人趾高气扬的,和他们这群从农家考上来的泾渭分明,互相都不大对付,看不上眼。
齐宣钊拿了自己的弓箭,匆匆走了,离开前对裴苏止说晚上的饭照常吃,要他先去酒楼包厢。他走后,众人才开始谈论,从那条猎犬说到了那学子的伤势,然后又说到了书院会不会处理张婕。
众人谈论一会儿后又有人问:“刚才那射死狗的三箭齐发是谁射的?”真是厉害啊。
“好像是明德班的。”
“是徐远州。”有人回答。
“没想到南园那群少爷也有这么厉害的人物。”众人说起那三箭齐发的厉害之处。
快狠准!那条狗有近四十五斤重,被那三箭一射,当时就把那条猎犬射得松了口而且又往后退了几步。这里面的力道和准头真是不可小觑。而且当时徐远洲离得还比较远,这更说明他厉害了。
那几个人说着,也想试试三箭齐发,在校场练习起来,可是谁也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