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中一草一木皆是天家之物,万分都马虎不得,哪怕是寒石宫外这最不起眼的一片菊花园子,每日也得有专门的宫人来修剪。
宋楚灵正在弯腰干活,抬手抹了把脸上快要滴下的汗,一道泥指印落在红扑扑的小脸蛋上。
她没有意识到,继续卖力的翻着土壤,待撒种,浇灌等一系列活全部做完,她直起身用手抵在腰背上,长舒一口气,抬眼看了下天色。
“哎呀!”宋楚灵忽然想起什么,猛地用力在大腿面上拍了一下,将另一只手里提着的水壶忙往一旁的太监手里塞。
这太监名叫张六,是寒石宫管事。见宋楚灵这样着急,他打了个欠,将方才嗑了一手的瓜子皮揣进口袋,又拍了拍手,这才将水壶接过去,懒懒问道:“怎么了这是?”
宋楚灵连忙跨出花坛,随处寻了个石头便坐下换鞋靴,“我将翠兰姑姑交代的事忘了!”
张六一听是要去帮刘翠兰做事,立即翻了个白眼,“翠兰这小贱人,就知道欺负老实人,我说你啊,怎么就这样好说话呢,现在谁不知道咱们寒石宫有你这么个活菩萨,谁寻你帮忙你都去,净替人家做那些子脏活累活……”
宋楚灵换好鞋靴,起身朝他讪讪一笑,“没事的,我不累,我娘说了,能者多劳!”
“那还劳者多得呢,你瞧瞧你得了什么好处?”张六恨铁不成钢地朝她挥手,“得了得了,你且走吧,回头我帮你将鞋拿回去。”
张六心里不愤,但也没有办法,谁叫他只是个无人问津的寒石宫管事,要是真和刘翠兰撕破脸来,他可是讨不得半点好处。
再说,宋楚灵成日里在外帮东帮西,旁人也当是受了他的意思,所以他也能跟着宋楚灵白捡些小恩小惠,何乐而不为呢?
“那有劳张公公啦!”宋楚灵感激地朝他屈了屈腿。
眼下也不敢再耽搁时间,话音一落,她便转身就朝千秋亭的方向快跑而去。
在宫里,不论是贵人主子,还是奴婢太监,都要注重仪态,除非出了大事或是有主子吩咐,不然是不能像宋楚灵这样闷着头快跑的。
宋楚灵敢这样做,无非是因这寒石宫在西六所最北的位置,平日里连鸟雀都懒得往这边飞,更别说碰到个人影了。
她跑了好一阵,在快至崇敬殿的时候,这才端正仪态地慢慢缓下脚步。
崇敬殿与储秀宫不远,今年各省在年前送来一批秀女,各个生的都是仙姿玉色,待翻过年后,便只剩下不到十个。
储秀宫外有两个婢女正在说话,看到宋楚灵时,当中一个冲她兴奋地挥了挥手,宋楚灵凑上前去,甜声唤道:“赵芝姐姐!”
赵芝两年前就与宋楚灵相识,也算是宫中为数不多愿意与她说些体己话的人。
她很少会喊宋楚灵帮忙,倒是宋楚灵一得工夫就会来寻她,主动帮她做些简单的活。
“你瞧你,又是汗又是泥的,这可又要赶去何处帮忙?”赵芝拿着帕子抬手要帮她擦汗。
“别将姐姐帕子弄脏了。”宋楚灵笑着偏头躲开,“昨日风大,千秋亭那边花草吹得落了一院子。”
昨日的风的确大,就连储秀宫里的小园子也被吹得一片狼藉,赵芝点了点头,转而想起什么来,蹙眉道:“你是寒石宫的人,怎么管起千秋亭的事了?”
赵芝在储秀宫待了将近五年,什么事没有见过,她时常叮嘱宋楚灵遇事多留个心眼,不要总是做和她不相干的事,宋楚灵当着她面答应的好好的,转个身便忘了。
宋楚灵不好意思地挠头道:“是……是帮翠兰姑姑的忙,我、我先不同你说了,我要来不及了!”
果然,赵芝听到翠兰的名字时,便蹙了眉头,一把将她拉住,压声道:“你帮她作甚,御花园那么多人不够她使唤,喊你过去做什么?”
宋楚灵怕赵芝生气,一副息事宁人的语气道:“没事的,寒石宫里活少,我闲着也是闲着,能出来跑动跑动,全当是散心了!”
“你呀!”赵芝气得嗔了她一眼,“你这双一看便知没休息好的乌青眼,可不像是闲着没事做的样子!”
宋楚灵是真的不敢再耽搁了,她朝赵芝嘿嘿一笑,端着上身,两条腿恨不能快步飞起地走了。
快至千秋亭的时候,又遇见了几个熟面孔,宋楚灵笑呵呵同那几人打招呼,当中有一个想下午找她帮忙,宋楚灵自然是爽快地应下了。
这一路上遇到不少熟人,应当说,除了那些品级较高的宫女以外,这后宫中几乎没有哪个宫人不知道宋楚灵。
她入宫两年,每日都在繁忙,从寿康宫到景福宫,从乾清宫到钦安殿,又或者是北五所西三所……
后宫中每一处都留下过她的脚印,她不光认识这里的一砖一瓦,还清楚的知道,从一个宫殿去另一个宫殿最快需要多久。
她能推算出路上会遇到些什么人,这当中有谁会找她说话,有谁需要她来行礼问安,又有谁会对她嗤之以鼻……
除去这些时间,她也能在自己的计划内达到目的地,因为这里的每一条路的捷径,她也知道。
这还要感谢每个托她做事的人,因为他们都希望她能快一些,因为更快便意味着她能做得更多。
还未走进御花园,宋楚灵便听见前面传来刘翠兰的责骂声,被责骂的对象,很明显是来迟的她。
这个点正是午憩的时辰,贵人们不会来御花园闲逛,刘翠兰便仗着如此,才敢这般叉腰叫骂。
她抬眼看到疾步朝这边走来的宋楚灵,气得眼睛蹭一下红了,夺过一旁小宫女手中的扫帚,朝宋楚灵来的方向扔去。
“你这人怎么回事?”刘翠兰扬声责问,“晨起的时候不是应得好好的,怎么托到现在才过来,一会儿贵人们醒了若是来此处游玩,见这般凌乱可如何是好?”
宋楚灵没有说话,低头将扫帚捡起。
刘翠兰还在孜孜不倦地数落着她,“既然不想做,就不要应,应下了又不好好做,这不是耽误人家工夫么,主子们若是怪罪下来,你倒是能躲个干净,一切不都落我头上了?”
一旁的小宫女也是宋楚灵的熟人,两人低头对视一眼,同时扁了扁嘴,不巧这一幕正好被刘翠兰看见,她声音扬得更高,连带着将那小宫女也骂了两句。
刘翠兰今年二十有四,明年便到了出宫的年纪,她入宫早,十二岁时便入了皇宫,十六岁那年就在御花园中当职,在那个年纪能做到御花园的主管宫女,也算是在宫婢中混出了些脸面的。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她一直未能再进一步,这当中的问题与她的性格分不开关系,对上极尽谄媚,对下趾高气昂,后宫中没几个待见她的宫人,早前她还想往六局挤,却又因能力着实有限,碰了一鼻子灰,最后还是只能在御花园的宫人面前耍耍威风。
刘翠兰见她如何责骂宋楚灵,宋楚灵都不顶嘴,低着头像个闷葫芦似的只知道干活。就好像根本没听进去刘翠兰说了什么,这让她更加气恼。
要知道她手底下那几个小宫女,哪个见她发火的时候不恭恭敬敬掏点东西讨好她,又或者是泪眼巴巴地说些讨好的话。
可是宋楚灵呢,她抿着唇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却根本没将她当回事,将东侧小路上的落叶扫完后,又开始捡昨日从阁楼上落下的花盆。
这些花盆有的落在了泥土上,没有摔坏,她便将花盆整齐地摆放好,还有一些落在旁边的石子路上,便摔成了好些碎片。
宋楚灵怕伤了手,用帕子将碎片小心地包着捡起。
刘翠兰也骂累了,她回休息的地方喝了杯水又坐着歇了会子,等出来后,看到宋楚灵站在那里同小宫女讲话,便气不打一处来,冲过去拧住宋楚灵的耳朵,“好啊你,我刚走一会儿你就又在这里偷懒!”
宋楚灵疼得咧嘴。
小宫女连忙替她辩解,“翠兰姑姑,我们没有偷懒,这边的路楚灵已经帮咱们清扫干净了。”
小宫女特意用了“帮”这个字,就是在提醒刘翠兰,宋楚灵根本不是她的人,她不该这样对她。
刘翠兰揣着明白当糊涂,眼皮子一翻,视线便落在身旁的阁楼上,“二楼的露台可收拾干净了?”
小宫女点头道,“收拾干净了!”
“三楼呢?”刘翠兰冷声问道。
这阁楼足有三层高,平日里很少有人会去三楼,所以他们只是偶尔才会去三楼打扫一遍,不如二楼收拾得勤。
小宫女怔了一下,连忙拿起扫把道:“我、我这就上去!”
刘翠兰却是冷哼一声将她叫住,“你去北侧收拾花丛,这边让她来。”
这几日三楼一直未曾打扫过,再加上昨日大风,这会儿上面铁定是要多乱有多乱,刘翠兰摆明是在刻意刁难宋楚灵,小宫女见宋楚灵自己都没有说什么,她也不敢再多嘴,忙朝北侧跑去。
宋楚灵一手提水桶,一手持扫帚,跟在刘翠兰身后上了阁楼。
阁楼的三层有一处露台,露台外有一排木栅栏做遮挡,栅栏上挂着密密麻麻的木香花藤,在这个季节里,木香花开得正旺,只是被昨日那场大风,吹得花枝有些杂乱。
木香花藤后,由于宋楚灵正在弯身扫地,只能看到她的小脑袋时不时露出一个发顶,完全看不到神色,只有刘翠兰,像个夜叉似的露着半截身子面目狰狞瞪着一双眼睛。
叫骂声忽高忽低,御花园里许多宫人也见怪不怪,当中两个干活累了,偷偷匿在一颗树后,一面低声闲聊,一面朝那边张望。
“你说这宋楚灵可真是够傻的,被骂成这样也不知道还口。”
“官大一级压死人呢,翠兰姑姑平日里骂你,怎么不见你还口?”
“这不一样啊,她宋楚灵根本就不是御花园的人,凭什么受这个罪?”
“她不受着,岂不是要让咱们受着了?”
“也对,姑姑朝她发完火,就懒得理咱们了。”
两人只是闲聊几句,便也不敢多待,正要离开时,忽听露台传来一声叫喊,听不真切到底说了什么,却是能看到刘翠兰抬手掐住了宋楚灵的脖子。
宋楚灵整个身子朝后倒去,可就在此时,她身后的栅栏忽然断开,宋楚灵和刘翠兰一道朝楼下跌去。
就在众人惊呼之时,宋楚灵一手抓住了木香花藤,另一只手则抓紧紧抓着刘翠兰的手腕。
见此险状,几个反应快的宫人赶忙就朝阁楼的方向跑去,还有些胆子小的不敢靠前,只是紧张地站在原地。
而此时万分惊险的露台外,宋楚灵面容上瞧不出一丝慌乱,她垂眸看向脸色被吓得惨白的刘翠兰,声音沉冷地道:“我再问你最后一遍,当年是谁指使你诬陷宸妃娘娘的?”
“你拉我上去!拉我上去我就告诉你!”
刘翠兰用尽全力想要去拉宋楚灵的手,向上攀爬,可宋楚灵的手腕由于方才干活时沾了皂水,湿滑的令她根本无法握住。
“我求求你,别松手……”
刘翠兰艰难的祈求在宋楚灵面前毫无作用。
眼看那几个要来帮忙的宫人越靠越近,刘翠兰的内心却愈发绝望。
最终,在那道阴冷刺骨的视线下,她身子一轻,重重地落在一片绵软的泥泞中。
这般距离落在泥土上,是死不了的。
可若是砸在了一片陶盆中呢?
刘翠兰双目圆睁,血水从口鼻中缓缓流出,后脑也渗出一片猩红。
宋楚灵淡淡收回视线,在上来救她的宫人看见她时,她早已换成一副泪流满面的模样。
她手上的藤蔓也要即将脱手,幸得宫人来得及时,才将她一把拉住,慢慢拽了上去。
她瘫坐在地上,哭得浑身颤抖,许久都站不起来,最后双眼一闭,晕了过去。
刘翠兰。
宋楚灵将这三字从脑中一笔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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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强取豪夺】
靖安王晏翊,是大东最尊贵的王爷,他重权,惜才,却是个喜怒无常,性格乖戾之人。说来也奇怪,他那后宅养了无数姬妾,个个生得貌美,他却从不碰触,将她们当做玩物一般随意赏人,众人暗猜靖安王有龙阳之好。
可众人不知,晏翊实则染了怪病,自幼便肤敏畏触。
宋知蕙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她为罪臣之后,又沦落青楼,原想寻个机会离开,却没想最后入了晏翊的受众,从她第一次见到晏翊时,就十分清楚,他在云端,她为草芥。
她没有生出任何奢望,只求此生能安安稳稳的活着。
可她明白,待哪一日她不再有利用价值时,知晓晏翊那般多事,他定不会让她活命。
宋知蕙第一次逃跑,晏翊毫不留情射穿了她的左肩。
“若再有下次,孤会对准头颅。”他居高临下,冷睨着她。
第二次逃跑,晏翊不算食言,将赵凌的头颅扔在她的面前。
“真当孤不知,他在春宝阁养了你三年?”他神情阴鸷,眸底看不出一丝光亮。
第三次,他捉她回来时,颤抖着手将她紧紧锢住,明明他最是嫌她脏,那晚之后却待她食髓知味,不知餍足。
“若再敢跑,孤便替你收尸。”
“是,妾不跑了。”
宋知蕙没有撒谎,最后一次,她是走着离开的。
【坚韧貌美的高智商名妓VS口嫌体正的疯批王爷】
阅读指南:
1,女非男处
2,古早,狗血,强取豪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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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