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闻上世三千年之前隐域之地有一片桃花林,绵延不绝,桃花林中有一池潭水,深达千尺。
有人误入,见潭中有巨影,惊而欲逃,却动潭影。
桃花林中忽然狂风大作,暴雨倾盆,见桃花谭中巨影破潭而出,乘风作雨,腾云驾雾。
实为真龙。
小仙甲是一名小仙,但是他有世上最伟大的志向。
他要成为上天庭最风头无两的仙。
为此小仙甲瞪着一双招子,时时刻刻都在关注活跃在上天庭风口浪尖的人物。
这个仙君,祖上富过,曾经随天帝征战魔域。属于战场遗孤,天生就有话题度,人间话本里青睐的主演。
这位仙女姐姐,天资过人,八面玲珑,是年轻仙一辈最炙手可热的对象,争相引起她的注意。
那位仙翁,上天庭的仙师,名下弟子如同仙树上的枝叶,开枝散叶第一人,在老头仙一辈很有话语权,年轻仙一辈也很敬重他。
还有……
小仙甲努力将自己听来的小道消息与本仙对上号,眼睛咕噜咕噜的转,不像小仙像小偷。
等他终于对完大半,这场为天帝庆贺寿辰的盛事也拉开帷幕。
烟雾缭绕的天上仙宫,绕梁三日的丝竹管弦。
熠熠生辉的仙界奇珍,舞姿翩然的仙山宫女。
来势汹汹的刀光剑影,四分五裂的云锦屏风。
等等?
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小仙甲在乐声戛然而止的古怪氛围之中瑟瑟发抖,他实在是地位低下,离宴会主场还有一条天河的距离。
刚才认仙也是靠着他们会从这扇门入场,而现在其中情况无从得知。
如果天帝迁怒,那些个子高的仙倒是没事,他们这些个子矮的仙搞不好会发卖到妖界……
妖界可不是仙待的地方啊!
小仙甲欲哭无泪的设想着,他抬手想抹抹眼睛可怜自己。
连面前走过了一个身影都没发现,而那个身影走过之后,居然又倒了回来。
小仙甲感觉一道很强烈的视线,颤颤巍巍的把抹眼睛的手放下。
愣愣的看着对方。
——长身玉立,墨发长到腰间,未束冠,随意披着,留一束前发编成三股辫垂到胸前缠着珍珠链,银色的耳饰像肆意生长的珊瑚枝挂在耳后,又垂下几条稀碎的链子,稍微一动便闪着稀碎的光。此人额间一浅金纹印,墨色的瞳孔似有金光。
此刻正打量着小仙甲。
小仙甲莫名有些脸热,能上天庭的仙族姿容都不差,只是眼前的,有些太过盛了,满身光华,恣意张扬。
“上天庭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这点场面都能吓哭。”
小仙甲腾的一下,整个仙都熟透了。
他连忙摆着手,想为自己辩解,但对方似乎看够了笑话,化作流光离开了。
小仙甲过了好久才冷静下来,刚才摄住他可能会发配到妖界的恐惧已经荡然无存。
他还有心情和旁边的小仙讲小话:“刚才那位是谁?从没见过。”
被他问话的人似乎有些看不起他消息的闭塞,挑眉道:“这你都不知道?”
“上世千年桃花林,潭深千尺见真龙。”
“此世唯一真龙,”小仙伸手遥遥一指,是流光遁走的方向,“正是方才的常曜龙君。”
小仙甲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眼神痴痴。
妖界,真是个好地方。
*
妖界是不是好地方,常曜不知道,反正人界不是什么好地方。
这里满目疮痍,灵气枯竭,他这种在仙妖两界待惯了的龙自然不适应。
但这也是他自己作的孽。
今日本是天帝寿辰,众仙同喜的好日子。
但天帝向来不要脸,装着看不见仙妖两界之间的隔阂,装看不见仙族对妖族的贬低冷眼,装看不见妖族对仙族的积怨已久。
硬是递了张帖子邀常曜赴宴。
有一码算一码,这个做天帝的怎么也要先递帖子给妖尊吧?
结果直接越过妖尊递给他,他的桃花林本就在两界交接之处,雷打不动的中立地带。
此举与逼他站队无疑。
有病。
所以常曜拿着他递来的帖子,一龙一剑赴宴。
将刚献上的千山万河屏风劈成碎片,那张恶意昭然若揭的帖子甩到天帝的脸上。
冕旒之后的脸阴沉得像废城的地下河。
不过那都与常曜无关。
他总有一种干完这票就不活的洒脱与坦然,大步走出天兵包围圈之后,还有闲心逗逗看门小仙。
若不是天雷马上就要砸在他身上,他都要送颗夜明珠给那小仙玩了。
此前说什么天道无情,待事最为公允。
狗屁。
天帝挑衅妖族的时候没见天雷往下落,怎么常曜回击一下就要劈他。
“都带一个天字,怪不得劈我不劈他。”
说完这话,本来晴朗的天又开始汇聚乌云,其间雷声作响,电光闪烁。
得了,说一句也说不得。
说了又要平地惊雷了。
仙妖两界都避不开这滚滚天雷,唯有这末法人间,天雷劈下来跟挠痒没区别哈。
刚才已经劈过一轮了,常曜龙君真龙之躯,区区天雷。
“轰隆隆——”
“诶诶!够了啊!再劈我记你名字等我哪天有关系了你就等着吧!”
雷声顿了一下,开足最大马力劈了下来。
却不是冲着常曜,而是隔壁山,声势浩大,山都平了。
“……没想到人间还有此等穷凶极恶之徒,引得天道降下如此雷劫。”
天雷:……
它其实是没试过这么大马力,掌握不好,劈歪了。
常曜观乌云散去,知道自己可以返程了,回他的桃花林继续逍遥万年。
至于天帝?
天道都不管了,他凭什么管啊?
“小珠应该等久了,路过幽冥海的时候给它打一条幽鬼蛇玩玩。”
常曜拍拍衣服上不存在的灰,掐诀遁走。
几息之后,他仍然留在原地。
他再掐诀。
仍然留在原地。
他顿了顿,掐诀念到:“一念之起,万里无阻,虚空为径,星河为路。”
这可是常曜第一次用遁法的时候掐诀又念咒,总该成了吧。
仍然留在原地。
“不是?”他捏捏胸前的辫子,“难道我记错咒语了?”
常曜话音刚落,脑中就传入大段信息。
是天道。
【人族地界,不可使用上界法术】
常曜天道突如其来的一手搞得头脑发晕,揉着眉心:“怎么不等我死了再告诉我?”
【真龙与天同寿,天不亡,君无死】
“不要再跟我说话了,我不想和你说话。”
【重返上界还有登仙阶一途】
常曜冷嗤一声:“我算是看透你了,我走登仙阶上去,我不就是上天庭的兵了吗?”
“想得倒是美。”
【还有一事】
“说了不想和你说话,能一次性说完然后闭嘴吗?”
【刚才天雷受你激怒劈死了一个人族,提前结束寿命,此乱法则,此事因你而起,由你承接此人命理,走完劫数,你现在满身神通用不出,正适合……】
没等天道说完,常曜先怒了:“什么适合啊?什么意思啊?”
“那破天雷就劈死一个人吗?”
“不对。”
“是我让它劈的吗?这事怎么应该落在你自己头上吧?”
【祝好。】
这下天道是真的闭嘴了。
常曜:……
该闭嘴的时候不闭。
他皱着眉,往天雷刚才劈的放下走去。
黑乎乎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倒是地上有个碎成两瓣的玉牌。
常曜矮下身把他捡起来。
“太上忘情……”
“方常曜。”
刚才没劈到他头上的天雷好像劈在了他头上一样。
“我的常?我的曜?”
没等他多看一下现场的情况,就听见有一群人在靠近。
十、十三个,配剑,脚步快而轻。
他蹲在一片黑土中,捏着一块象征身份的玉牌,微微侧头抬眼看向来人。
就算他周身神通皆受限制,但常曜还是一头货真价实的真龙,蛮夷之地,无人伤得了他。
虽然他也伤不了别人就是了。
这就导致常曜和这群人面面相觑。
领头的人看着是一个年岁不过二十的男子,穿的缟素白袍,像是要去上坟。
最关键的是他们每个人的腰间都有一块玉牌,制式与手中这块一模一样。
这算什么?
人赃并获?
不对,龙赃并获!
常曜皱眉,他站起身来,暗自后悔。
刚才应该跑路的,他有底气是一回事,若真被关进什么地底牢狱之中,又得耽误他找回上界的办法的时间。
正当他要找个绝佳的遁逃路线的时候,领头那个开口说话了。
“方师弟!”
天呢。
终于反应过来方常曜已经被天雷劈死了,要来找他算账了吗?
那反应确实够慢的。
不过你就算是叫也不会有人回来,人早就被天雷劈死,魂也被天道带走,这下已经过了生死道重新投胎了。
再过个十几二十年,你就能和方师弟见面了。
等他弄明白人界的术法,再来和这个方常曜的一家老小对线。
然后就被这个不知道是谁的……师兄抓住手腕,他眸中有不赞同,语气也带上几分凌厉:“方师弟,你不要再耍性子了!秘境之中很危险,若是你出事,我如何……”
常曜打断他:“你叫我什么?”
来人语气丝滑的转为担忧:“方师弟,你这是怎么了?”
常曜又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方师弟啊,太上忘情宗去年特招进来的弟子,此番对我们这些师兄师姐一起来藏云秘境中历练……”
不。
他是仙妖之争中的绝对中立派,是千年桃花林的主人,是苍海龙族唯一的遗孤,是上天入地唯一一条真龙。
不是这个什么情宗的什么方常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