刃无霜这夜睡得并不安稳。
他既不进食,也不花天酒地,极为自律,入夜便尽早休息。
尤其今日刚出关,心魔气虽然散去,但影响还在,周身十分疲惫,于是便早早睡下。
谁知不一会儿便做起梦来。
梦中他好似身处地狱,周身被烈火炙烤,心魔印从额头扩散到肩膀,从左半边身体逐渐向右扩散,很快整个身体都爬满了火红的花藤印记。
而他就像被这藤蔓紧紧捆绑,每一寸皮肉都破裂开来,身下血流成河,鲜血又将那印记染得更加红艳。
心魔气在胸口无限膨大,连藏于心尖的魔剑忘忧都被挤得无处容身,没有主人召唤,竟自己跳了出来,在刃无霜的手背上狠狠划了几道,用真实的痛感将他从噩梦中唤醒。
刃无霜猛地睁眼,腾地坐了起来,胸口剧烈起伏,发现白天消下去的心魔印痕再度爬满左半边身体,难怪会做那样的梦,估计是没能将心魔气完全散尽。
忘忧剑在他身边环绕着飞来飞去:“主人,你可还好?”
刃无霜当即打坐运功,在脑中应答:“叫人去把那小兔妖叫来。”
抱着应该能舒服些,皮毛又软又滑,贴着皮肤也很舒服。
被洞外那声吼吓了一跳,唐玉缘手一哆嗦,小乌龟松花蛋一下从怀里滚了出来,骨碌碌地从床上滚到了地上。
“乌哒!”松花蛋已经开了灵智,但是为龟特别懒,不爱修炼,不爱吭声,就喜欢睡大觉。
这下显然是摔疼了,骂得有点难听。
“抱歉抱歉!”唐玉缘连忙把小乌龟捡起来,和经书一起藏在了被褥里,施了个小法术将它们藏好,忙不迭地跑出去,便见一名黑衣使者站在洞口。
这位是魔尊的二把手,惑妄宫的执杖左使,魔物啸章。
历任魔尊都会从上一任手中抢来代表地位的冰寒火杖,这东西虽然没什么用,但就像人界皇帝的玉玺,是身份的象征。
魔尊嘛,自然有人替他在前边执杖开路,于是就有了执杖使,一左一右,对他忠心不二。
但比起刃无霜本人,啸章的样貌就差了许多,据说那执杖右使霸虎也不怎么样。
好像魔尊是惑妄宫第一美人来着?
唐玉缘在后厨这些日子,也听了不少八卦,但关于刃无霜的,只有这么一条。
今日见过,的确难有人望其项背。
妖物魔物大都没什么审美,就算化为人形,也都是歪瓜裂枣,除了一些魅魔魅妖天生好看,那是大自然的功劳。
咳……想得有点远了。
没想到魔尊这么快就召见自己,他不敢怠慢,立刻跟着啸章去了寝殿。
到了门口,啸章让他自己进去,唐玉缘一推门,就看到一把通体乌黑、丝毫不反光的魔剑堵在了面前。
“铮”地一声,魔剑发出示威的啸叫,剑气直冲他而来。
唐玉缘立刻下意识地挡住脸,就感觉到那削铁如泥的剑气停在了面前不远处。
“忘忧,老实些。”殿内传来刃无霜低沉的声音。
忘忧剑绕着唐玉缘飞了两圈,像是引着他一般,往寝殿深处飞去。
行到床前,便见刃无霜赤着上身,只穿一条黑裤,盘膝在床上打坐,如瀑般的黑发披散在肩膀上,垂至腰间,左半边身体的花藤纹路再度浮现。
隔着薄纱一样的床帐,在氤氲烛光的烘托下,看起来是那么的神秘又极富魅力。
再看见那微微隆起的胸肌和块垒分明的腹肌,唐玉缘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怪了,怎么觉得身体热热的。
还有点点渴。
刃无霜压制心魔气,身上花纹比方才要淡了不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小兔妖的到来,他感觉到憋闷的房间里好似吹进来一股凉爽的风。
微微睁开眼,看见少年好奇张望的目光,圆眼圆脸看着可爱至极,心情莫名愉悦起来。
“忘忧,回来罢。”
他一声令下,魔剑瞬间缩小为一缕黑烟,钻进了他的心口。
唐玉缘虽说从小在仙盟长大,但实际上没见过什么大场面,这还是第一次看见魔尊和他的本命剑,毫不掩饰地发感叹:“哇!”
他们馔玉门的人都没炼过本命剑,师父那么厉害都没有——可能也是因为没见过他打架吧。
毕竟本门弟子的修为比起仙盟其他门派来说,实在不够看。
刃无霜微微抬眼看他,心里轻笑,这少见多怪的小兔妖,倒是很会捧场。
“唐小兔,化为原形,到本尊床上来。”
唐玉缘“嘭”地一声,变成了毛茸茸的小白兔,然后“嘿”地奋力一跃,跳上了魔尊的床榻。
刃无霜觉得他笨笨的样子很有趣,并不伸手去接,就看他一蹦一蹦地跳到自己的身边,仰着头,动了动耳朵,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这会儿他才纡尊降贵地伸出手:“上来。”
唐玉缘这原形是只身形非常娇小的兔子,又被椿艾道人改造了一下,这位奇怪大能的审美还是很不错的,把他塑造得大概只有刃无霜手掌那么大,正好可以一手掌握。
整体造型流畅圆润,皮毛油光水滑,头颅精致,两只小耳朵支棱又厚实,不管从什么角度来看,都非常可人爱。
他笨拙地爬上刃无霜的大手,蹲在掌心里乖巧地一动不动。
蛇精兄只教了他在怎么扭腰摆胯,变成兔子上了床该怎么办,唐玉缘一概不知。
那就先老实观察吧。
刃无霜一手托着兔子,另一只大掌落在唐玉缘的额头上,顺着耳朵的方向缓缓从头顶抚摸到了尾巴。
他并没有恶作剧地把棉花糖尾巴拉出来看看有多长,而是深谙撸兔之道似地在尾巴根那里轻轻揉捏。
然后再回到额头,一把撸到尾巴根,周而复始。
并不是一成不变地从头摸到尾,而是在每个部位力道略有不同——耳朵那里轻柔,后背略微用力,屁股力度更大,到了尾巴根,又变得温柔如水。
唐玉缘在他掌心里惬意地闭上了眼睛,心里感慨:
他好会啊……
热乎乎的手掌好舒服。
看到小白兔一副享受的样子,刃无霜非常有成就感,向来冰冷的黑眸中多了一抹少见的笑意。
他觉得此刻身心非常舒适,便躺在枕头上,将兔子放在了自己赤.裸的胸口,同样闭上眼睛,一下一下,继续轻柔地抚摸。
再度趴在那厚实的胸肌上,唐玉缘感觉像是回到了快乐老家。
时值深秋,夜凉如水,魔宫寝殿里又不会点炭火,凉得非常离谱,有如到了冥界一般。
而刃无霜的身体暖烘烘得恰到好处,烤得唐玉缘通体舒泰,忍不住四脚摊开,成了个软绵绵的兔饼。
他默默地想,对一只小兔子都这么好的人,能坏到哪去?
所以魔尊更值得拯救了!
我一定要接近他,和他双修,化解他体内至阳至刚之气,把他带回正道!
唔,皮肤味儿真好闻,干燥又温暖,好像被太阳晒过的干草。
嘶溜!
兔子版唐玉缘忍不住伸出舌头,在两块胸肌之间那光滑的沟壑上舔了一口。
舔完就愣了。
摸着他的大手也停了。
唐玉缘颤巍巍地抬起头,对上了微微仰起头来的刃无霜那双冰冷的黑眼睛。
我居然……舔了魔尊??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刃无霜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只是觉得好笑,揪着小兔的后颈皮拎起来,莞尔地勾了勾唇角:“看不出,你还是只小色兔。”
“我不是故意的!”唐玉缘挣扎着发出声音,“我给你擦擦行吗?”
“早就干了。”刃无霜冷淡地说,把他放回了胸口。
不知为何,小兔妖像一块温润的玉,趴在这里他就会觉得很舒服。
方才忘忧剑也没有排斥它,反而很是喜欢,看来大家的感受是一致的。
他安抚地在那颤抖着的小兔后背摸了摸:“我又不会吃了你,怕什么?睡吧。”
唐玉缘松了口气,继续四仰八叉地趴在魔尊胸口,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等到醒来的时候,他觉得有点不对劲——怎么魔尊的胸口变得这么崎岖?
笨拙地挪了挪身体,低头往下一看,兔心都要吓裂了!
他整只兔都趴在了刃无霜的脸上,活像一只抱脸怪。
兔头惊悚地扬起,“吱”地叫了一声,正要溜的时候,后背被一只大手按住。
“别吵。”刃无霜的声音通过神识传递而来,“让我多吸一会儿。”
他竟不知,巴掌大的小兔子,睡着了打起鼾来是如此吵闹。
连心口里的忘忧剑都被吵得铮铮作响,提出抗议。
刃无霜把兔子抱起来,对方居然毫无反应,但他又舍不得把他丢出去,毕竟那毛茸茸的触感实在令人愉悦又舒服。
不知何故,他突然福至心灵,把小白兔柔软的肚腹盖在了自己的鼻子上,深深吸了一口,满鼻都是沁人心脾的草木馨香,实在让魔非常上头。
就连忘忧剑也直呼过瘾。
趴到自己脸上后,或许是改变了呼吸的方式,小兔妖奇异地不再打鼾,而刃无霜就这么嗅着那美好的香气重新进入梦乡。
这次他终于做了个美梦,梦见自己在一片芳草地中徜徉,身边跟着一个同样毛茸茸的爱宠,但过于虚幻,没有看清是什么。
或许就是这只兔妖吧。
唐玉缘松了口气,抱着魔尊的脸打了个哈欠,心想难怪越睡越热呢,原来是趴在了他的嘴巴和鼻子上。
刃无霜的爱好真特别啊,那么大一个硬邦邦的魔尊,怎么这么喜欢毛茸茸。
美丽的一天开始了,刃无霜睡了个饱,身上的心魔印痕已经毫无影踪,眉心的那一枚也明显变浅,唐玉缘从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解读出了一丝愉悦。
等他坐起身,唐玉缘自觉地一蹦一跳地往床下跑。
“你去哪儿?”一只大手一把将他捞了回来。
唐玉缘以神识道:“我要去后厨啊,过一会儿要准备中午的饭菜了。”
刃无霜想了想,松了手:“去罢。”
唐玉缘跳下大床,化回了人形,对着他行了个礼:“我告退啦。”
“慢着,唐小兔。”刃无霜不由笑了一声,“你这名字,实在简陋。”
唐玉缘飞快接口道:“尊上还可以称我‘芋圆’,就是用芋头做的小圆子,以前的朋友都这么叫我。”
“芋圆?”刃无霜脸上闪过一抹疑惑。
“尊上没吃过吗?下次我做给您尝尝!”唐玉缘轻快地说,“甜甜的,很好吃。”
刃无霜似乎有点感兴趣,点头道:“未尝不可。”接着又问,“你本体就这么大吗?还能不能变更大一些?”
“应该……可以?”唐玉缘好奇道,“尊上想做什么?”
太大一只糊在脸上也会呼吸困难吧?
刃无霜隐约是坏笑了一下:“你的皮毛很柔软,本尊打算剥下来做一条褥子,睡着应当很舒服。”
唐玉缘惊恐地后退了两步,无声尖叫——
兔兔那么可爱,为什么要杀兔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