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心远抬起头,像是听到了什么惊奇的话语:“去田地上?”
“不错。”裴鹤玉放下碗筷,“家中所剩的铜板和粮食也不多了,这样下去坐吃山空不是办法,我得去田地上劳作。”
“可你之前不是说你有眼疾,下地干活多有不便,不应下地吗?”
这话听起来有点像是讽刺,但宋心远此刻却是神色担忧地看着他。许是原主为了不下地干活编出了理由,裴鹤玉不紧不慢道:“我虽有眼疾,但四肢健全。手能担肩能扛,并不是残废,可以下地。这样,日后我在地里干活,你在边上看着我,指挥我行动就行了。”
“这……”宋心远握着碗的手指紧了紧,眉头轻皱:“可是毕竟你看不见……田上的地又不是平整的,万一……”
裴鹤玉伸出修长宽大的手掌轻拍了拍宋心远的手,“不必担心,耕作又不是什么危险事,顶多在田里摔几下,我自己会多加小心的,况且还有你在边上照看我呢。”
见宋心远垂眸不语,裴鹤玉继续道:“从前我总是仗着自己目不能视,事事让你劳累,但我毕竟是男子,养家的重任应该由我来承担,你就负责在一些家务事上照顾我就行了。”
听这一番话,宋心远眸光微动,颔首道:“好。”
吃完饭,宋心远起身去收拾碗筷,裴鹤玉用布擦了擦木桌,两人分工收拾了一下。
外面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裴鹤玉换了身衣服,身上的疼痛不知是否因为系统奖励的缘故,好了不少。他小心翼翼地上床,忽然瞥见宋心远正在不远的地上铺一张薄薄的毯子。
他们二人原来竟是分开睡的?
裴鹤玉有些诧异,他本以为贪财之人十有八|九也贪色,后来一想,原主看不见,小夫郎的姣好容颜自然也欣赏不到,所以不会贪图他的美色。
虽说如今天气不冷,但地面生硬,小夫郎又身段瘦削,睡在地上肯定硌得慌,如何可以安眠?
裴鹤玉往里面挪了挪,拍了拍边上的空位:“上来。”
宋心远一惊,眼睛睁得像只受惊的小鹿。
嫁过来时的第一天,裴鹤玉就说家中床铺太小,睡不下两个人,让他在地上打地铺。他本就是被哥哥嫂子赶出来的,能有个容身之所已经不错,自然不敢挑三拣四。
只是裴鹤玉初见他时说的如何情深义重,一副非娶他不行的样子,现如今如此刻薄对待,未免让他心寒。
二人成亲已经近一月,别说是肌肤之亲,平日里好言相对的次数都很少。今日也不知这人是怎么了,竟完全性情大变……
宋心远站在原地不动,裴鹤玉于是起身正欲下床,宋心远怕他看不清会摔下来,连忙小步跑过去伸手扶住他。
“鹤玉别下来,当心摔着。”
“那你快上来。”裴鹤玉一手拉住他纤细的手臂,不费一点力气就把宋心远拽上了床。
居然这么轻,感觉就与十三四岁的孩童差不多。裴鹤玉感慨,转念一想,也的确,吃得也不好,每日干这么多活不说,晚上还得打地铺,能有肉就怪了。
他于是松开了手,赶紧往里面挪了挪,郑重道:“地板太硬,再往后下去天凉了,怕是要睡出病来。日后还是我们睡一张床吧。”
“嗯……”宋心远小脸涨得通红,用手攥着被角,心跳都快了几拍。
望着宋心远通红的小脸,裴鹤玉道:“你且安心睡吧,我不会怎么你的。”
“我………”宋心远心中害怕,原都是夫妻了,要圆房也没什么。他听裴鹤玉这话中带着珍重之意,更加感动,顿了顿,抬手帮裴鹤玉掖好被角,“鹤玉快睡吧,明日还要早起劳作呢。”
“好,”裴鹤玉听话地闭上了眼,柔声道:“ 好梦。”
黑暗中,宋心远也合上了眼,小心翼翼地侧过身,望着睡在自己一尺之隔的裴鹤玉,心中升起一股浅浅的暖意。
第二日裴鹤玉醒的时候已是辰时过半,庄稼汉下地的时候比这要早上一个时辰,裴鹤玉的生物钟还没有调整过来,睡得很香。宋心远也没有催他,轻手轻脚地起床收拾了一下家里,等裴鹤玉快起了才开始烧火做饭。
裴鹤玉的衣服鞋子都被宋心远贴心地放在伸手可得的地方,不由得让裴鹤玉更加感慨其心思之细,体贴入微。
两人吃好早饭,便往田地里去了。
田地就在屋后,屋前还有一片荒废的院子,原主虽然家境清寒,但田地倒也不算少。
许是因为家住的比较偏僻,这个败家子还没把田地给租出去,倒是省了裴鹤玉不少麻烦。不过这田地上杂草丛生,仅剩的几颗苗东倒西歪,情况属实不太乐观。
裴鹤玉把锄头放在边上,问道:“这田上情况如何?”
宋心远道:“还未松土,有些杂草。”
裴鹤玉蹲下身,“你来指挥我在哪里吧,我去拔了。”
说完,裴鹤玉立马就开始拔,不一会儿,在宋心远的指挥下,田地上的杂草就被他收拾干净了。
裴鹤玉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又问道:“是不是该松土了?我记得我们这田地上没什么东西了,过几日我去买些种子,我们种上吧。”
“好,都听你的。”宋心远拿起锄头,白皙纤瘦的手臂握着柄锄,因为锄头太重都有些不稳,“我和你一同松土吧。”
裴鹤玉看着小夫郎纤细的手臂还没锄柄粗,一把夺过宋心远手上的锄头,“不必,你就在外边看我吧,省得我不小心打着你了,我自己也会多加小心的。”
宋心远微微愣了一下,没想到裴鹤玉忽然如此手脚利索了,对于他提出的做法面露担忧,但见裴鹤玉严肃的样子,还是同意了。只是宋心远并没有退得很远,而是站在附近,双目注视着裴鹤玉。
裴鹤玉抬起锄头,认真松起土来,这锄头稍微有点分量,但在裴鹤玉这里不算什么。他本就是高大健硕的男人,原主在父母去世之前还是过衣食无缺的日子,自然身体条件也不错。况且夫郎还在边上,总得表现表现吧。
裴鹤玉挥着锄头,土黄色的土地被敲开,大块大块的土块尽数被敲碎。这土地虽然不算上肥沃,还有些坚硬,但裴鹤玉奋力劳作,动作极快,不过半个时辰,一大片土地就松好了。
宋心远诧异地看着裴鹤玉,从前完全不愿下地劳作的人,现在竟然如此勤快利落,动作远比视力完好的人还要快些。
只见裴鹤玉满头大汗,停下来歇了一歇,宋心远连忙走上前,用帕子给他擦了擦汗。
小夫郎踮起脚尖,白皙纤长的脖子就他的在眼前,那纤细的手指挥着帕子,温柔地擦了擦他的额头。
裴鹤玉咽了口唾液,又告诫了自己几句冷静,只是他心还没完全静下来,就听见宋心远道:“鹤玉今日辛苦了,都怪我身子弱不能下地,让你劳累了。”
原来小哥儿身子弱啊,裴鹤玉看小夫郎单薄的身体,不由得更多了几分怜惜,“不辛苦,这也是我应该做的。你身子弱又要照顾我这个瞎子,同样也很辛苦。”
宋心远眉心一跳。
从前裴鹤玉对他呼来喊去,偶尔还会对家中的饭菜挑三拣四,甚至说他是个不值钱的夫郎,连一点嫁妆也不给他。
他本来就是被哥嫂用分家的借口赶出来的,又因为脸上有疤被村里人当成不吉利的象征,到了二九之龄也没嫁出去。本以为要无家可归,裴鹤玉却突然出现说要娶他,他自然想尽全力报答对方,并做一个称职的夫郎。
可无论他在能力范围内怎么努力,也没听过对方夸赞过他一句。
裴鹤玉看着小夫郎的眼睛慢慢湿润了起来,心道不对,莫非是原主对他太不好了,他现在一时反应不过来?还是此刻田地情况糟糕,他太过于担忧?
摸不准为何的裴鹤玉话锋一转:“心远,这个田地还有多少没有松完啊?你带着我继续松吧,这样过几日就好播种了。”
宋心远揉了揉眼睛,“还有前面一点,就好了。”
“这是哪户大户人家的赘婿在田中耕作啊?旁边这位貌美的小哥儿又是谁?你的小妾吗?”
裴鹤玉转头,闻声望去是一个皮肤黝黑的庄稼汉站在土坡上,讽刺地看着他。
裴鹤玉干脆道:“我不是什么赘婿,你可别弄错了,我身边这位是我的夫郎,请你注意言辞。”
宋心远却像是老鼠见了猫,垂下头躲到裴鹤玉的身后,不敢直视来者。
裴鹤玉察觉到这微小的动作,伸手拍了拍宋心远的手背,以示安抚。
“哦?”庄稼汉走了下来,阴阳怪气道:“前几日我听说,你要到县城去给大户人家当赘婿,不要这夫郎了吗?”
不好,估计是原主从前口无遮拦,无意之中把想吃软饭的事情说了出去。裴鹤玉蹙眉,宋心远一手轻轻捏着他的衣角,惊讶地望着他,似乎也在等他一个答案。
“说笑了,哪有人以吃软饭为荣呢?”裴鹤玉握住宋心远捏着衣角的手,“我这夫郎已经娶回家了,事实不可改变。除非哪日他对我厌倦了,否则我绝不会轻易弃他而去。”
此话一出,庄稼汉大惊失色。
宋心远也目瞪口呆,他刚还猜测这事十有八|九是真的,却从未想到裴鹤玉会给他这样的一个答复。
他缓缓抬起头,对着裴鹤玉郑重道:“我不会有厌倦的哪一日的。”
裴鹤玉握着他的手更加用力。
看着这对夫妻在此处上演动情戏码,那壮汉也是看不下去了,一甩袖子,转头怒气冲冲地走了。
看着庄稼汉远去的身影,裴鹤玉这才问道:“刚才那是何人?与我们有什么干系?”
宋心远道:“他是住在村东的张二壮,在你之前……”
宋心远眼眸下垂,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在你之前,他也想娶我,可他母亲认为我脸上有疤不吉利,死活不同意,之后他便私下找过我几次……”
原来是对小夫郎有意,怪不得这人这么想挑拨他们了。裴鹤玉看他害怕失措的样子,温柔道:“你不用害怕,日后他再来找你,同我说就好。我绝不会让别人欺负你的。”
“好……”宋心远点了点头,但他的心思全然不在这个上面。
他松开裴鹤玉的手,小心翼翼地说:“我……我从前没告诉你,我脸上有一道疤,这也是我一直没嫁人的原因……我知道你看不见,却没在第一时间告诉你……”
他低下了头,像是对接下来的问题充满了不确定性:“那这样,你刚才说的话还算数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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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同床共眠